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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授權轉載】(香情-現代版 長篇)【看朱成碧】(全)作者:冰心橫世態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j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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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權轉載】(香情-現代版 長篇)【看朱成碧】(全)作者:冰心橫世態

管理提醒:
本帖被 留空 设置为精华(2011-12-27)
Jill自言自語:
這文是朋友推薦給我的,一開始看就迫不及待的想看完全文,這文中的香、情個性和原劇很合,香香溫柔、體貼、幽默,也可以算是慕容心靈導師兼保鏢,文中有很多部份(慕容解開心結、慢慢的接受香香,學會依靠別人、吐露心聲……)是原劇中看不到的,在這文中看到慕容在香香的身邊開心、幸福的展露笑顏,真的很令人欣慰。這文真的滿足香情迷的長久以來的怨念了。覺得值得推薦,就取得授權轉過來了。不過看這文要有心理準備,這文字超級、超級長的(作者說正文有三十萬字!真的很驚人。),一口氣要看完真的很累。XDDDD

======================================================
作者:【冰心橫世態】

微博:發泡過度的綿綿冰

個人blog網址:
http://blog.yam.com/msg/goldsunakl

此篇文36雨的網址: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02973&fpage=3&toread=&page=1

出書DM(有興趣的請自行觀看囉。):
(【全套】上、中、下三冊,共四十餘萬字。 )




ps.已取得作者:【冰心橫世態】轉載許可。

雖然隔了很久…突然想起,我就補一下那個轉載許可的證明。



=======================================================
因為心情很糟,再加上在寫無情淚就更悶了,所以另外挖個洞來調節情緒。
往下看前請注意:

1. 本文的配對是香情,不適者請按上一頁離開。

2. 魔王子在本文,是一名犯罪者,他與慕容情的關係,與原劇有某部份的相似,不能接受者請按上一頁離開,炸飛恕不負責。

3. 本文出場的劍之初,不是什麼名震武林的一代宗師(這是現代文),就是一個在感情上有點優柔寡斷的普通人,如果不能接受的朋友,也請按上一頁離開。

最後,感謝賞文

以上

冰心橫世態謹啟


=============================
看朱成碧

楔子、
喧騰三個多月的泰安環汙案,於今日下午結案。主審法官香獨秀當庭宣判,六甲集團需賠償高達九千八百七十萬元的金額給受害家屬,創下香獨秀審理案件的最新賠償記錄,亦是台灣司法史上再一次創舉。這是天睞律師事務所素有「鐵嘴鋼牙」之名,戰無不勝的招牌律師慕容情,繼去年九月的下毒案後,再一次的敗績。接連兩次在結案前翻盤,對一向在業界素富盛名的天睞律師事務所勢必造成重大影響,究竟天睞律師事務所會採取何種應對措施?本台將持續為您追蹤後續消息。
春日新聞報導


***
走出法院後,面對守在法院外的大批記者,慕容情一如既往的戴起墨鏡,將所有應付媒體的工作全部交給隨身秘書豔無雙,逕自繃著臉,不發一語的上了車。

迅速打發不斷地想靠近慕容情的記者,趁法院的警衛幫忙驅離人群的空檔,豔無雙俐落的鑽進車子的前座,駕駛故意催動引擎,逼得人群下意識的走避,白色的BMW立刻卯足全力急衝而出,一直到車子已駛離法院,將追逐的人群遠遠拋在背後,豔無雙才回過身看向靠著椅背,仍戴著墨鏡,面無表情的慕容情。

「老闆……你要回事務所嗎?」

慕容情閉著眼,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不用,上次我就說過,再打輸官司,我就自動辭職。我想回去休息,辭職的事,就勞煩妳替我處理了。」

豔無雙覷了眼面無表情的慕容情,雖然心裡擔心,但是知道慕容情並不是喜歡向人透露心事的人,所以還是只得忍下關心的話,轉頭對司機交代:「直接到天母。」而後拿起控制器,升起座椅間的阻隔窗,讓慕容情可以有一個獨自安靜的空間。

待阻絕前座與後座的玻璃升起後,慕容情才取下臉上的墨鏡,拿起隨手塞進文件夾裡的名片。

凝眸盯著讓他自從踏上法庭開始,就不曾失敗的律師職業生涯蒙上汙點的臉,看著照片裡笑得太過燦爛,幾乎可以用刺眼形容的金髮男子,慕容情沒有表情的臉隱隱浮現些許不悅,隨手將手上的名片用力揉成一團,扔進了椅畔的煙灰缸裡,閉眼平復難得起伏激烈的情緒,開始思忖著自己接下來的去處。

這是他五年前回到台灣執業開始,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降臨在身上的問題。

香獨秀。

他想,他會好好的記住這個名字的。

但願往後的日子,至死不需再相見。
[ 此贴被jill在2017-12-16 12:2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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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2011-12-09 19:03 | [楼 主]
    j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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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原本需要五個小時左右可以抵達的目的地,因為衛星導航一次次導向詭異的方向,耽誤了不少時間,放棄衛星導航,採用回歸原始的問路方式,但是鄉間的道路標示不清,好心提供方向的路人又各有各自的說法,花費兩個多小時轉來轉去不斷地徘徊在重覆的路口,耗了近八個小時,總算抵達目的地。

    看著豎立在路邊的花崗岩上,筆劃剛勁有力,斗大的「雪非煙」三個字,香獨秀樂得一把抱住坐在身畔的拂櫻,高聲歡呼:「阿櫻!我們總算到了!」

    雖然當同事已經數年,也頗習慣香獨秀瘋癲的性子,還是常常被香獨秀的出乎意料的驚人之舉一驚。因為車程太久而昏昏欲睡,突然被一把抱住的拂櫻尚來不及反應,腰上一緊,不由自己的往另一側撲去。

    「楓岫可以明白經過漫長的等待,總算到達目的地的興奮心情,但是請不要騷擾我的夫人。」

    正想支起身的拂櫻,沒好氣的捏了楓岫的腰側一記,低罵了句,「誰是你夫人!」

    「是,是太座才是。」

    「楓岫!」青筋隱現。

    香獨秀一頭磕在椅背上,捧心哀號:「阿櫻,你們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明明知道我孤家寡人,孤苦零仃,春閨寂寞,竟然一點也不體諒好朋友,難得出遊還要我忍受你們的閃光攻擊,天理何在啊──!」

    坐在前座的尚風悅回過頭,笑著插話,「出門前就提醒你要戴墨鏡,偏偏不聽,現在才來怪別人刺眼,為時已晚囉!」語罷故意環抱住正在低頭看著筆記本,準備打電話給民宿主人的醉飲黃龍,給了他無預警的一吻。

    心上人突然的一吻,雖然兩人已同居多年,但是不習慣在眾人面前有太親暱的舉止,醉飲黃龍還是紅了耳根子,靦腆的朝尚風悅一笑。

    香獨秀當場垮了臉,這次乾脆直接仰躺在車門上,雙手掩面直嚷嚷:「太刺眼,我都要曬黑了!誰有防曬油,快借給我!」

    拂櫻在一旁看得暗感好笑,「真的這麼寂寞,上次法院聯誼,你怎麼不去?」

    香獨秀拿下覆在臉上的手,朝拂櫻搖了搖食指,「阿櫻,你不懂,人生就該浪費在美好的事物上。」香獨秀說著一手撫心,一臉沉痛的重嘆了口氣,「根據事物平衡才是美的原則,我當然得找一個與我相襯的伴侶才可以。偏偏上天將我生成了宇宙罕見的帥哥,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實在找不到能夠與我的美貌相提並論的人……」

    不等香獨秀把話說完,楓岫打開車門,「時間已經不早了,也許民宿主人以為我們不來已經就寢,乾脆直接去按電鈴好了。」牽著拂櫻的手一起下了車。

    尚風悅連忙喊道:「你們等等我,我也去!」語罷忙不迭的推開車門跟著下了車子。

    眨眼間一車子的人幾乎全跑光了,香獨秀把臉擱椅背上,一臉哀怨的側過臉瞅著醉飲黃龍,「我最近深深覺得我說笑話的功力退步了。阿醉,我的笑話會很難笑嗎?」

    醉飲黃龍嚴肅的看著一臉可憐兮兮的香獨秀,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了幾聲,「哈哈哈哈……」

    「…………」

    彷彿瞬間聽見雪飄落的聲音。

    香獨秀收起哀怨至極的臉,拍了拍醉飲黃龍的肩頭,語焉不詳的丟了句,「辛苦了。」然後打開車門下了車。



    ***

    「雪非煙」是兩個月前才開始營業的民宿,民宿主人非常低調,據說迄今不曾露面,負責招待的是一個身形福態的男管家富長貴,還有一隻能通人語,名叫酈大娘的鸚鵡。

    雪非煙座落在山邊,佔地約二十五公頃,館內有天然的溫泉,部份房舍座落在山腰附近,可以一覽平原風景與海景,剛開幕不到一個星期,就成為觀光旅遊網站上首屈一指的熱門推薦景點。雖然想前來住宿的旅客非常多,但是館主堅持維護住宿品質,每次只接待三十位客人,一次接待後,必定休館三天,徹底維護整理後,才重新開放入住,造成大排長龍,從預約登記到入住,目前網上的情報已必須等到半年後。

    香獨秀在雪非煙剛開幕時,從新聞上看見,就料定這間民宿必定會大紅大紫。雖然因為公務繁忙,難以安排休假,還是打電話去跟富長貴好說歹說的盧了半天,硬是讓富長貴不得不替他在年底保留三間空房,等他排好假期前往。

    把積存許久的休假一次全部用了,加上年假,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排出長達兩週的連續假期,香獨秀立刻興沖沖的邀著被他天天死纏爛打的遊說,總算點頭答應一同排假出遊的拂櫻,與聽說了後興致高昂的尚風悅,各自帶著伴侶一同前來。

    站在雪非煙佈置雅致的大廳,香獨秀難掩興奮的左右張望,一面問著笑容可掬的站在一旁的富長貴,「哪一邊是海?」

    「往東邊的那面落地窗看出去,就是海岸線。」

    不給富長貴喘口氣的空間,香獨秀立刻緊接著問:「我聽說你們這邊的溫泉很有名?哪間房離溫泉最近?最好是隨時想泡就可以跑去泡一下!有沒有這樣的房間?對了!我不要有外人打擾!」

    富長貴不慌不忙的笑著回道:「您在電話裡提過的需求,敝館已經都替您安排好了。各位貴賓的房間,就在雪非煙最僻靜的山上閣樓,我這就請服務生帶您過去。」

    香獨秀一把攬住富長貴的肩頭,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太好了!果然是巷子內的!」旋即鬆開手,一溜煙的衝至通往園區的門前,催促著正在幫尚風悅和拂櫻他們將行李放到電動車上的服務生,直嚷嚷道:「快快快!我們快去開房間!我忍不住了!」

    感受到路過旅客瞬間的熱情注目禮,拂櫻一把捂住香獨秀的嘴,朝不知該笑還是不該笑的服務生解釋:「他有很嚴重的潔癖,每次出遊,不管到哪裡去玩,到了目的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楓岫笑著接話,「我一直覺得這是強迫症,需要好好治療一下。我們都是這麼熟的朋友了,我可以幫你介紹好的心理醫生,還可以打八折優待。你真的不考慮嗎?」

    被拂櫻緊緊捂著嘴,香獨秀雖然無法開口抗議,還是連連搖手,並且不斷地朝拂櫻投以哀怨的眼神。

    已放妥行李的尚風悅走上前搭住香獨秀的肩頭,朝看傻眼的服務生笑道:「請不用客氣的忽略他。麻煩你們帶路了。」

    服務生這才回過神,揚起職業化的微笑,「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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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2011-12-09 19:11 | 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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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坐在桌前,心不在焉的看著投影機映照在布幕上,神情嚴肅恭謹的報告著近日事務的豔無雙,想著這幾個月的事,慕容情不由得一陣煩悶。

    離開天睞律師事務所後,慕容情在台北的商業區承租了個辦公室,掛起自己的名字,當起了自己的老闆。

    或許是因為一連兩場官司都落敗,在業界傳得沸沸騰騰,許多合作數年的財團都趁約滿到期,索性也不跟他續約了;或是有些財團乾脆挑明了說,雖然法律顧問上仍掛著他的名字,但是暫時是不會委託他處理糾紛了。

    舊的客戶紛紛走了,新的客戶也不上門,律師事務所開張一個月,每日辦公室裡都只有他和豔無雙無言的各據一角。

    一個月後,新聞的熱度退了,再也沒有人提起泰安環汙案,但是卻依舊沒有大案件找上門,倒是開始有一些婆婆媽媽們上門,請他幫忙打離婚官司。

    一開始第一個上門的案子,他本已不想接,只是看那個婦人哭得肝腸寸斷,瑟縮的蹲在椅畔的孩子,蒼白的小臉、露在衣服外的手上、腿上,處處可見明顯的瘀傷,一時心有不忍,就答應了接下案子。

    執業五年,他一直周旋在企業與企業,企業與政府,或是企業與民間的案子裡,經手的案子,都是數百萬起跳的賠償金額,交手的律師都是業界鼎鼎有名的狠角色,離婚官司對他而言,根本是個芝麻蒜皮的小事,交手的律師更只是一個剛從業不久的新手,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取得了勝利。

    在法官宣判判決結果的剎那,被告席上的男子,激動得直想撲過來,卻被法警制止,只能忿忿不平的離場,終於得以離婚的婦人則抱著孩子,當庭痛哭失聲。

    因為案子牽涉的賠償金額太低,他的酬勞也非常低,連用以支付他的辦公室一週的租金都很勉強,但是目送忿忿不平的被架出法院的男子,不知為何,他竟覺得有些想笑,連豔無雙都發現了。

    久違的喜悅,令雖為部屬,但是一向頗為關心他的豔無雙相當開心,但是他卻一瞬間冷卻了所有的喜悅,只覺得說不出的挫敗。

    他為什麼要站在這裡打這些無用又瑣碎的小官司?

    這根本是浪費他的時間。

    他該做的,不是在這裡為了別人的眼淚而愚蠢的虛擲自己根本不該有的同情心,只有再度接手大案子,才能讓他重新回到商界的戰圈。

    他必須回到過去的位子。

    但是一個成功的離婚官司,卻造成了婦人間口耳相傳的介紹,上門求助的人們越來越多,每天從他一踏進事務所開始,就不得不面對一屋子女人哭訴丈夫暴行的聲音與小孩崩潰的哭鬧聲。

    雖然辦公室明明就有七八十坪大,他卻有種狹窄得完全動彈不得,更不容喘息的錯覺。

    接下來的五個月裡,他忙得團團轉,幾乎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是奢侈,接手的案子全是離婚官司,他簡直快變成專門在打離婚官司的律師。

    即使每夜都在一日奔走後,總算得以回到房內時,告訴自己,明早一定要下定決心,趕走上門的那些女人,他再也不要再接手任何一件離婚官司,但是第二天一到事務所,看到一個個抱著孩子,一臉無助的女人,到口的拒絕硬生生嚥了回去,他就在一邊詛咒自己,一邊強自壓抑著崩潰的衝動,又一一接下了女人們的委託書。

    打了五個月的離婚官司,有一日慕容情正在奔走蒐證時,無意間瞥見一家主打外遇抓姦的徵信社廣告上,竟然刊登了他的名字,不曾徵求他的同意,就公然向客戶推薦他,慕容情再也忍無可忍的崩潰。

    將手上的案子結束後,慕容情當夜就收拾行李,以著幾同逃命的速度,開車躲到了距離鬧區五個多小時車程外的花蓮,躲進初到台灣的第一年,一場環汙訴訟後,他一時心軟,買下了緊鄰禁止開發地的三十公頃土地,阻止了當地被不肖廠商強制開發為廢棄物處理區,並且開始了他一直不斷地投注資金建設,但是遲遲沒有時間處理,所以始終未開始營業的民宿經營。

    雖然慕容情關掉了在台北的事務所,卻仍是不斷地有人試圖聯繫他,甚至也有過去因為敗訴,付出巨額賠償金的企業,向他寄出存證信函,表示將針對他過去起訴時的不當指控,對他提出求償。

    對於這些落井下石的糾紛,相較於憂心忡忡的豔無雙,慕容情根本不屑一顧,只覺得厭煩。

    早在十餘年前,他就已認清這個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正義,這個世間有的只有輸贏,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唯一永恆不變的真理。

    這個世間根本沒有客觀上的正義,誰手上握的籌碼多,誰擁有較大的權力,那個人說的話就是公平的準則。

    所以不管任何理由,不管什麼案件,也不管誰對誰錯,對他而言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他絕對不容許失敗!

    在雪非煙開幕一個月後,天睞律師事務所的董事長宿賢卿打了通電話給他。

    「我知道確實委屈你了,但是很抱歉,還是得請你再多等一段時間,等到所有的風波都平息之後,再請你回來。」

    面對一臉無奈,顯得非常為難與抱歉的宿賢卿,慕容情依舊是一慣沒有表情的臉。

    「我明白。」

    簡短的回覆後,便立刻切斷視訊對話。

    拚盡全力用最短的時間在國外取得學位後,一考取律師資格,他立刻投入訴訟中。五年來,每日每夜,他耗費了比別人多了數倍的精力,常常一天只睡三到四個小時,不斷地反覆推敲著對手可能採取的攻擊方式,一次又一次摹擬回應,盡全力蒐集所有的資料,務必在站上法庭前,取得必勝的把握。

    他將自己當成訴訟機器,不論黑白,只要到手的案子,就想盡辦法取勝,他知道業界給他「鐵嘴鋼牙」的讚譽背後,是薄情黑心的嘲諷。

    但是那一點也不重要。

    任何人生存在這個世間,原就是無數的殘酷所促成,他只不過是表現得張揚些而已。

    如果不張牙舞爪的行走在世間,就將被魑魅魍魎吞噬,與其毫不抵抗的成為他人的食物,他寧願成為劊子手。

    同情在這個群魔亂舞的世道,不過是一個愚蠢的自我安慰而已,只有無能為力的弱者,才用同情說服自己放棄攻擊。

    這是他行走於世的信念,也是支持著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老闆,劍之初先生今早來電,問起你的去處,我向他說了後,他說他今晚大概十二點時會到雪非煙。」

    聽到熟悉的名字,拉回了慕容情的思緒,也令一直緊繃的臉,略柔和了線條,「他有說為了什麼事來找我嗎?」

    豔無雙搖了搖頭,「他只說是有些事不方便電話裡說,想當面與你談談。」

    知道劍之初是個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不會麻煩朋友的人,慕容情不由得有些擔心,卻依舊語氣平淡的說:「我知道了,妳休息吧。」

    「晚安。」

    結束視訊通話,慕容情坐在書房裡獨自坐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打開桌子的抽屜,取出平放在抽屜裡的相框。

    相片裡的兩個人都還非常年輕,他還記得拍下這張照片時,他正準備到美國念書,劍之初則準備前往法國。

    他還記得收拾完行李的那天午后,劍之初與他相約,在兩個人就讀的高中裡的教堂前碰面。

    那座教堂是他與劍之初最常一起去的地方,總是他安靜的坐在一旁,聽著劍之初誠心的閉眼禱告。

    雖然禱告的內容他聽了許多年,但是他從來就不曾費過心思去好好理解聖經的內容,只記得劍之初非常誠摯的臉,和溫和得像是春日午后的陽光的嗓音。

    若不是劍之初,他想他會徹底失去對這個世間的美好的最後一絲信仰。

    道別的那天,他在教堂門外等了片刻,便見到匆匆忙忙趕來的劍之初。

    劍之初塞給他一本聖經還一支銀色的十字架,而後握住他的肩膀,低頭靠著他的額際,衷心的祈禱之後,說:「四年後,在這裡,我們不見不散。」

    他還記得劍之初的眼裡澄澈的光芒,也記得當時劍之初的眼眸底倒映出的自己,臉上淡淡的微笑。

    一晃眼,四年在他拚盡全力的努力裡悄然流逝,他回到教堂前,劍之初也來了,只是多了一個人。

    劍之初摟著站在身畔,穿著一襲白色的蕾絲洋裝,長髮半梳成一個略鬆垮的髮髻,顯得相當高雅的美麗女人,笑得靦腆的對他說:「她是我的妻子,玉辭心。」

    玉辭心揚起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取下手上的蕾絲手套,朝他伸出手。聽得出來是出身良好家庭的嗓子,圓潤而平穩的響起,「我常聽劍之初提起你,他總是說他有一個很優秀的好朋友,像是手足一樣的好朋友。很榮幸見到你。」

    女人平舉在眼前的手,非常的美麗,纖細修長的手指,白裡透紅,像是一朵剛從水裡摘起的芙蓉。

    他遲疑了下,最後依舊沒有伸出手,只是揚起職業化的淺笑,「很高興認識妳,劍之初能娶到像妳這麼美麗的女人,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從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有主動聯絡過劍之初,劍之初亦不曾與他聯絡,就像是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裡一般。

    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不知道劍之初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來找他,難道是為了半年多前的案子?為了他離開天睞律師事務所的事?

    一想到劍之初將憐憫的看著他,慕容情頓時覺得煩躁了起來,明明只有十度左右的室內,一下子悶熱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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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2011-12-09 19:20 | 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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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放妥行李後,同行的兩對閃光夫妻檔就各自閉門不出了,香獨秀在心裡再次哀嘆所謂「見色忘友」果然是鐵錚錚,血淋淋的友情寫照,就逕自抱著小木桶,將暫時失蹤的朋友們拋到腦後,愉快的展開他的溫泉尋覓之旅。

    走向溫泉區,大老遠已可以見到水氣蒸騰,直衝夜幕。

    因為已是深夜,雪非煙內一座座的石燈全部點亮,橙黃色的光線投射在蒸騰的水氣上,氤氳著浪漫如夢的氛圍。

    「真美,不愧是旅遊網站上評價第一名的溫泉聖地。」

    香獨秀迅速褪下身上的浴袍,將木桶隨手擱在石上,抓起浴巾,迫不及待的踩進水裡。

    坐進池中,感受著帶著硫磺味的溫熱泉水包圍著全身,驅走冬季的寒意,香獨秀滿足的閉眼喟嘆,「活著真是太美好了!」

    雪非煙的溫泉池不只一個,最大的池子在最靠近接待廳所在的地方,是大眾池,零星的十幾個小池子,旁邊各自有臨池打造的房舍,緊鄰著房舍的溫泉池則用竹籬圍起,分成數個小池,各成一方小天地。因為香獨秀一行人居住的房舍是雪非煙最僻遠之處,所以根本不會有其他房客經過,所以竹籬笆的門並沒有關上,香獨秀亦不以為意。

    在池子裡泡了半晌,覺得有些熱了,卻又不想急著回到房裡,反正也不會有別人撞見,香獨秀索性將浴巾往肩上隨意一披,抱著探險的心情往溫泉深處走。

    ***
    在書房內越想越心煩,連日的沉悶心情,令緊繃的神經隱隱作痛,慕容情索性起身出了書房,換去一身的衣衫,打算藉溫泉舒緩身心,以幫助入眠。

    抱著木桶走向雪非煙最僻靜的溫泉區,夜色裡一扇扇竹門隨風輕盪。

    雖然平日慕容情總是會專程走到最角落的溫泉池,但是今晚或許是因為心情煩悶,令他份外覺得疲倦,再加上此時已是深夜,料想也不會有其他人出現,便放棄往溫泉區深處走的打算,推開第一個溫泉池的竹門,走進池中,褪去身上的浴袍,踩進水池裡,在池中坐下,背靠著池畔的巨石,閉目小憩。

    山區的夜裡份外的安靜,耳畔迴盪的只有冬風,以及泉水潺緩流動的輕響,慕容情閉目在池中坐了片刻,不由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在池裡坐了多久,迷糊間隱約聽得似乎有人在說話的聲音。

    人在說話的聲音……!

    這個認知令慕容情瞬間清醒,猛然睜開眼,水氣迷濛間,隱約見得一名金髮男子正站在他面前不遠處,彎身打量著他。

    「這位……小姐……」

    對於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慕容情原本沒有搭理之意,只打算起身離開,卻在聽見對方的稱呼時,驀地一陣惱怒,「你說誰是小姐!」

    金髮男子卻彷彿完全感受不到慕容情的怒意,以著明顯聽得出欣喜的嗓子笑道:「原來你是男人,太好了!」而後是一陣涉水而過的聲音,金髮男子一下子穿過水氣迷濛的大霧,出現在面前。

    沒有心理準備想和一個陌生人袒裎相對,慕容情聽見對方涉水而來的聲音,原想起身離開,未料對方行動太過迅速,他尚未來得及站起身,已來到面前。若是此時才站起身,反倒會渾身赤裸的露面了,慕容情只得又坐回池子裡。

    沒有了水氣的遮掩,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金髮男子一絲不掛的裸體,慕容情下意識的別開眼,不太自在的往池邊挪了些許,想等對方穿整衣衫,未料金髮男子卻似是對裸身出現在陌生人面前絲毫不以為意,就這麼略開著雙腿站在慕容情的面前,彎下身打量著微低著頭的慕容情。

    眼前略低著頭,相貌清麗的男人,方才隔著水氣匆匆一瞥時,就覺得有些眼熟,如今近看,更覺得份外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因為溫泉池邊的照明不算太明亮,香獨秀想瞧清慕容情的臉,只得彎下身靠近慕容情,偏偏他一靠近,慕容情又不斷地往池邊退,香獨秀索性伸出手,托起慕容情的臉。

    無預警的被托起臉,慕容情下意識的想拍去香獨秀的手,卻在瞥見放大在眼前的俊容時,先是一怔,旋即不敢置信的說:「是你!」

    香獨秀一聽可樂了,開心的笑道:「我就想著我們一定見過!果然是見過面的!」

    慕容情聽得一口氣噎在胸口,險些喘不過氣,「你……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香獨秀納悶的看著瞬間臉色鐵青的慕容情,以手搔了搔下巴,很認真的想了想,「我真的不記得了。反正既然我們見過面,沒關係,名字身份都是浮雲,」香獨秀說著驀地雙眼發光,「既然我們有緣同在一個池子裡洗澡,不妨趁此機會好好認識一下。」

    慕容情近乎咬牙切齒的冷聲道:「我不想認識你。」

    「欸,人家說相逢就是有緣,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香獨秀說著也不徵求慕容情的同意,逕自在慕容情身畔坐下,一把攬住慕容情的肩頭,「我是香獨秀。這位朋友怎樣稱呼?」

    一向討厭讓人太過親近,慕容情咬牙切齒的說:「拿、開、你、的、手!」

    「唉呀!何必這麼見外?」

    慕容情強忍著幾要爆發的怒氣,閉眼數道:「一、二……」

    「原來你的興趣是數字,你的職業是會計師嗎?」

    忍無可忍,決定不要再待在這裡聽香獨秀練瘋話,慕容情強忍著怒氣,猛地在石上一按。

    「你的腰上這是胎記嗎?好像羽毛……真漂亮……欸?」

    腰際剛離開池裡,就聽見香獨秀的驚呼,驀地想起自己此刻一絲不掛,慕容情瞬間又坐回水裡。

    「你不是想起身嗎?怎麼又坐回來了?是泡太久站不起來嗎?沒關係,所謂日行一善,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可以幫你!」

    見香獨秀說著就朝自己伸出手,慕容情一驚,反射性的想起身避開,急著想起身,卻反而站不穩,剛撐起身又滑了一跤,狼狽的摔進水裡,濺起了半天高的水花。

    香獨秀連忙一把抱住慕容情,想幫忙慕容情穩住身,一陣不期然的淡淡冷香,幽然竄入鼻息,令香獨秀一時忘了原本的目的,忍不住湊上前嗅了嗅,「很香……這是什麼花的味道?」

    唇瓣滑過肌膚的柔軟輕觸,令慕容情敏感的一顫,又聽見香獨秀直吹入耳中的低語,頓時一陣惱怒,反手就是一巴掌,「下流!」

    無預警的被打了一巴掌,香獨秀一怔,尚來不及回過神,慕容情又羞又氣的匆匆爬出池中,顧不得一身的赤裸,抓著濕透了的浴巾隨意裹住腰身,隨手抓起浴袍,頭也不回的急步而去。

    目送慕容情氣沖沖的火速衝出溫泉池,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香獨秀怔了怔,下意識的輕撫著被打得發疼的臉頰,「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生氣了?」視線落至一旁的木桶,不意瞥見慕容情帶走的似乎是自己的浴袍。

    香獨秀連忙拿起僅剩的一件的浴袍,翻過浴袍,迎面果然是一陣方才湊進慕容情時聞到的香氣,連忙扯下肩上的浴巾隨意裹住腰際,匆匆起身追了上去。

    ***
    慕容情氣得眼前發黑的拚命往前走,只想著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內,不意撞中了迎面走來的人,幾乎沒有當場跌坐在地。

    「抱歉!」

    迎面走來的人順勢攬住他,視線滑過慕容情腰際上的胎記後,驀地微彎了下唇角,嚥去本已幾要衝口的話,「沒有關係,你都道歉了,我當然不能計較囉。」

    略帶輕佻的說話方式,不知怎的有些熟稔,慕容情正想回頭瞧清對方的臉,卻聽得香獨秀的大喊響起。

    「前面的那位不知道叫什麼,但是我們見過的朋友!」

    正攬著慕容情的男子,聽見香獨秀引人發噱的呼喚,悄然鬆開手,卻忍不住開口:「說是朋友,卻不知姓名,沒想到我幾年沒有回來,這個世道竟然流行不知道姓名的朋友了。」

    香獨秀大步跑上前,握住慕容情的手腕,「你穿錯浴袍了。」

    男子饒富興味的看了看慕容情,再看向香獨秀,輕哦了聲,「原來是這種朋友的關係。」

    慕容情聽得臉色一僵,沉聲道:「請不要妄作揣測。」旋即朝香獨秀道:「你住哪間房,我一會兒讓人另外送件浴袍給你,放開我的手。」

    香獨秀一擊掌,雙眼發亮的笑道:「原來你是此地的館主!」

    驚覺自己一時情急,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慕容情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但是話已出口,又不能收回,只好說:「我確實是此地的負責人。」

    香獨秀緊握住慕容情的雙手,一臉興奮的說:「太好了!我一直想找機會認識館主!我真的很喜歡雪非煙!雪非煙有沒有什麼特惠方案?比如說多來幾次可以額外保留房間給我之類的服務?」

    香獨秀滔滔不絕的猛說,完全拉走了慕容情的注意力,因此被兩人徹底忽略的男子忍不住插話,「你這個人臉皮也真厚,才初次見面,就急著想要套交情,連粉飾也不會,未免吃相難看。」

    香獨秀停下話,側過臉看向站在慕容情身畔的男子,給了他一個非常有禮貌的微笑,「請問你是館主的什麼人?」

    男子一聳肩,「只是路過,看不下去的路人。」

    香獨秀維持著笑容,但是眼底的笑意瞬間褪盡,「既然如此,館主是不是要給我面子,我的臉皮究竟是厚是薄,應該也是館主的事。我一向相信,天下不會有沒有目的的無來由熱情,我想要什麼,光明正大的討取,接受不接受,館主一句話說了算,香獨秀從來不勉強他人。我行事坦蕩,你卻眼裡看不過去……難道是我先你一步說出所想,所以讓你覺得心有不滿?」

    男子微微沉了臉色,「這倒是有趣,我只不過是好心幫館主說句話,倒是被你當做一丘之貉了。」

    香獨秀搖了搖手,一臉正經的糾正,「你這樣說就錯了,」說著一撥額前的金髮,「像我這麼美麗的人,怎會將你與我相提並論,這簡直是汙辱了我的審美品味。」

    慕容情聽得忍不住噗哧一笑,男子原本還想再說,香獨秀卻拉過慕容情,「既然你沒有想與館主攀交情,那就麻煩借個路,別阻礙我和館主談心。」語罷拍了拍男子的肩頭,緊握著慕容情的手快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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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待香獨秀與慕容情已走遠,原本一直維持著陰沉臉色的男子,驀地一掃原本的不悅之色,微勾唇角,向著兩人遠去的方向,頗有幾分自我陶醉的說:「唉唉……都靠得這麼近了,沒想到竟然沒有認出我,難得我好心想給他一個善意的提醒,他卻一點都不領情。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從頭至尾一直隱身在暗處的白髮男子,緩緩自陰影裡踱出,面無表情的平淡道:「我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你哪裡好心。」

    「赤睛,你這是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哦。」男子唇畔的笑容益發深刻,甚至連眼角都微微揚起,閃爍著戲謔的神彩,「只有愚蠢的人,才會被眼前的表相迷惑。」

    「我與你相識多年,你不用燒成灰我也知道是什麼顏色。」赤睛說著臉色一整,「記住你這次回來的目的,千萬不能再惹是生非。」

    男子一聳肩,抬起左手,一臉的無辜,「我向我唯一的信仰發誓,我從來就沒有主動惹是生非的想法。」男子閉上眼,「我的神回答我,祂接受我的說法。」

    赤睛冷眼看著演得很投入的男子,「我不知道你何時有了信仰。」

    男子笑了笑,「每個人生於世都有信仰。瘋狂而虔誠,能夠鼓動心底最深處的情感讓你五體投地的膜拜,那就是你的神。」男子一面說一面自衣袋裡拿出暗紅色的眼鏡戴上,「只是我所信仰者,也是唯一的真理──就是我,如此而已。」語罷給了赤睛魅然一笑,逕自轉過身,一手插進褲袋裡,漫不經心的邁步往前走,「赤睛,走了。」

    已習慣了凝淵滿口黑白混淆的話,赤睛連開口吐槽他都懶了,維持著習慣的距離,尾隨著凝淵緩緩往前走。

    ***
    總覺得方才偶遇的那個男人說話的語氣很熟悉。

    但是他卻想不起是誰。

    這對一向記憶力過人,近乎過目不忘的他而言,非常不尋常。

    心不在焉的回答香獨秀的問話,渾然不覺有任何不對勁的任香獨秀牽著他走,一直到被香獨秀牽著走進自己的書房,慕容情仍在反覆搜尋著腦中的印象。

    他到底是誰?

    「原來你是律師。」

    「嗯……嗯?」猛然回過神,入眼的是極為熟悉的擺設,以及正彎腰打量著櫃子裡陳列的獎狀與證照的香獨秀,「你怎麼會在這裡?」

    香獨秀直起身,回頭給了慕容情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方才在門口問館主是否願意請我一杯茶,館主沒有異議,所以我就進屋了。」

    他方才有說過這句話嗎?

    發現自己的記憶從方才被香獨秀牽著走後就一片空白,因為全部的思緒都盤旋在極為熟悉的語氣上,徹底忽略了身畔的人,慕容情頓時臉頰微熱,連忙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喚人準備熱茶。」

    香獨秀聞言,亦不客氣的在慕容情對面的椅上坐下,環顧了眼書房內的擺設,微頷首,「阿情,你的眼光真不錯。」

    原本按了叫喚鈴,正在交代服務生準備茶點的慕容情,聞言差點當場一頭撞上對講機。

    慕容情強作淡定的繼續吩咐了所有的事項後,待結束通話,才緩緩回過頭,「你方才叫我什麼?」

    「阿情,你的臉色不太好。」

    慕容情忍著磨牙的衝動,沉著臉道:「你再叫一次試試看!」

    香獨秀一臉無辜的看著雙眼幾乎快噴出火光的慕容情,「不然要怎樣稱呼你?總不是一直叫館主吧?聽起來很生疏。」

    但是我和你也沒有多熟!

    慕容情努力維持著溫雅的形象,淡淡道:「你可以叫我慕容。」

    香獨秀微蹙眉,喃喃道:「慕……容?」似乎對這個稱呼頗有意見,但是旋即臉色一變,又回復了好奇不已的臉,「我總覺得我看過你……但是不是這個模樣……」香獨秀一面說一面比劃著兩人,慕容情這才想起兩個人現在一個披著浴袍,一個只圍著浴巾。

    慕容情匆匆站起身,打開書房內放置些臨時更換衣物的衣櫃,從櫃子裡取出折疊整齊的毛毯,遞給香獨秀,「山區夜裡比較冷,快披上。」

    香獨秀伸手握住毯子,卻遲遲沒有接過,只是緊盯著慕容情的臉,看得慕容情渾身不對勁。

    「怎麼了嗎?」

    香獨秀站起身,猛然低頭湊上前,鼻尖幾乎要撞上了慕容情的鼻尖,令慕容情一驚,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香獨秀卻又跟了上來,慕容情只好再往後退,這次卻抵上了桌沿。

    無路可退,香獨秀又一直靠近,慕容情只好伸出手,不太情願的貼上香獨秀光裸的胸口,「別再靠過來了,你到底在看什麼?」

    「慕容……律師?」香獨秀瞇起眼,低聲喃喃道,旋即猛然瞠大眼,指著慕容情驚叫:「你是那個看一眼就會死的律師!」

    什麼叫做看一眼就會死的律師!

    香獨秀無預警的驚叫,令慕容情頓時臉色一沉,尚未做出回應,香獨秀卻猛然往後退了數步,「你請我茶喝,是有什麼企圖就不要隱瞞了,直接說出來沒有關係,我的心臟很健康,這一點小事是嚇不倒我的。」

    話是這麼說,那你邊說邊往門口退是什麼意思?

    慕容情無言的看著幾乎要貼著門邊站的香獨秀,一想到自己這半年多的悶氣,竟然全是因為眼前這個神經線不知道到底接哪裡的傢伙,頓時只想仰天長嘆。

    兩個人無言的對峙了半晌,一直到敲門聲響起,慕容情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讓一讓,不然服務生進不了門。」

    香獨秀配合的往旁挪了一步,富長貴打開門,推著小餐車走進書房,不意瞥見香獨秀緊貼著牆站在門邊,慕容情則黑著臉站在桌前,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反應。

    「老闆?」

    慕容情淡淡道:「將東西放了,你先去休息吧。」

    富長貴連忙將茶壺與茶杯擺到桌上,又將托盤上的數碟茶點一一擺放妥當,並取出慕容情交代他拿來的浴袍,而後才推著餐車往門前走。

    行經門前時,接收到香獨秀晶光閃爍的視線,富長貴莫名其妙的看了香獨秀一眼,香獨秀則給了他一個哀怨至極的眼神,「這位客人……」

    香獨秀想了想,伸手搭上富長貴的肩頭,神情沉重的說:「罷了,這是我們之間的糾紛,不應該捲入無辜的人。」

    「呃?」富長貴一字不漏的聽了,卻一點都不明白香獨秀的意思。

    「你走吧。」

    富長貴莫名其妙的看了眼不知道在演哪齣的香獨秀,正想推著餐車走出,香獨秀卻突然又拉住他的衣角,神情哀淒的說:「請轉告阿櫻,若是我有什麼不幸,往後三節記得來看我。他要帶柚子醫生來也沒有關係,記得準備墨鏡給我,還有陽傘,對了!還有我最心愛的蘭花,請千萬代替我好好照顧它們。」

    這是在交代遺言嗎?

    「…………」一點都不明白香獨秀的想法,富長貴沉默了片刻,求救的向慕容情看了看,卻見慕容情依舊一臉淡然,只好為難的對上香獨秀閃爍著晶光的雙眼,「我……我知道了。」勉強擠出個笑容。

    香獨秀握住富長貴的手臂,一臉的感動,「非常感謝。」

    待富長貴離開後,慕容情淡淡道:「如果你想坐在那裡喝茶,我不會阻止你。」

    香獨秀輕嘆了口氣,一臉慷慨就義的往桌前走,神情凝重的坐下,「我知道讓你砸了招牌,你一定對我有很多不滿,雖然大家是各盡本份,說起來你要找我算帳我真的非常無辜,但是我這個人一向不逃避責任,再怎樣說案子是我決定結果的……你想怎樣就怎樣,我不會怪你。」香獨秀沉默了下,一臉委屈的低聲說:「但是我想拜託你,想動手的話,可以找個讓我死得痛快些,死得漂亮些的方式嗎?」

    慕容情聽得幾乎忍不住噴笑,原本滿腹的悶惱,全被香獨秀一番無釐頭的演出磨光了,強忍著隱隱抽搐的唇角,「你這個人要求很多,死到臨頭還不知死活。」

    「就是知道死定了,反正橫豎都是死,所以沒什麼好怕了。」香獨秀說著自己拿起茶壺倒了杯茶,輕啜了口,忍不住閉眼嘆道:「味道很香,而且入口之後,茶味甘而有餘韻。真是好茶!」

    慕容情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剛才還一臉哀淒,馬上又陷入另一個情境的香獨秀,「你不怕我下毒殺你?」

    香獨秀停下手,抬頭看向慕容情,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不會,你是雪非煙的負責人,若是我在這裡因為飲食中毒而身亡,雪非煙也必定受到牽連。」

    慕容情略動了下黛眉,收起原本見到香獨秀一番瘋瘋癲癲的言行而生的幾許輕慢之意,在桌前坐下,「連敗兩場官司,是我技不如人。法庭上的事歸法庭上的事,在這裡我是店家你是客人,兩件事一碼歸一碼,我不會為難你。」

    「阿情果然是個豪爽的人。」

    「只除了這件事之外,」慕容情瞇了瞇修長的眼眸,「你再叫一次就死定了!」

    香獨秀笑瞇瞇的說:「這是恐嚇罪喔,大律師,知法犯法不好吧?」

    慕容情為自己倒了杯熱茶,端起茶杯,優雅的輕啜了口,「那我換個方式,俗語說得好,客隨主便,若是你不尊重我,就別怪雪非煙拒絕往來。」

    香獨秀聞言俊容一垮,「真殘忍。」

    「多謝讚美。」慕容情玩笑的舉起茶杯,朝香獨秀致意。

    香獨秀本欲開口,卻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快披上毯子。」

    接過慕容情遞來的浴衣與毛毯,香獨秀火速披上浴衣,再用毯子裹住自己,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方才你在小徑上撞中的那個人,你認識他嗎?」

    沒料到香獨秀會這麼說,慕容情不由得斂起一番玩笑話後略為放鬆的心神,「嗯?」

    香獨秀細細思忖著方才的情景,「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尋常。」

    「眼神?」慕容情啞然失笑,「每個人都有自己與生俱來的……」

    香獨秀搖了搖手,「我在大學時,原本想走的是刑事案件的訴訟,所以曾經跟著志工,一有空閒就往監獄跑,接觸過無數的犯人。」香獨秀一掃平日玩笑之色,一臉嚴肅的說:「有一種犯人,他們的眼神迥異於常人,因為他們有著與一般人完全不同的思維,這是再怎樣掩飾也藏不起的特質。方才小徑上遇到的男人,也讓我有這種感覺。」

    慕容情淡淡提醒,「身為法官,有罪的先入為主推定是不好的。」

    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無辜的眼神,「這些話我沒有向別人說過。」

    慕容情沉默了下,決定不去探討這句話背後的意思,直接問道:「他讓你想起哪一種罪犯?」

    香獨秀正想回答,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慕容情揚聲道:「進來吧。」

    富長貴推開門,「老闆,劍之初先生到了。」

    慕容情遲疑的看了香獨秀一眼,香獨秀會意的站起身,輕搖了搖手上的茶杯,笑道:「感謝你的招待。夜深了,我不再打擾,晚安。」

    「晚安。」

    目送香獨秀離開,一想起劍之初,慕容情暗嘆了口氣,向富長貴淡淡道:「我換個衣服,五分鐘後,你再帶他到這裡見我。」

    富長貴一頷首,收拾了下桌面,快步走出書房。

    慕容情心情複雜的盯著桌面上擱著的相片,略思忖了下,還是將相片再度收進抽屜裡,才迅速換上整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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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2011-12-09 19:42 | 4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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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原來六年的時光,可以讓一個人改變如此大。

    最後一次見到劍之初,當時兩個人都是二十二、三歲的年紀。六年裡,他考上了律師,也成為業界首屈一指的名人,若不是遇上香獨秀這塊鐵板,用意氣風發來形容慕容情,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但是劍之初卻像是徹底換了一個人。

    記憶裡,眼神澄澈明淨,總是笑得非常溫柔,像是不沾染半點塵世氣息的人,在時光裡褪去了眼角飛揚的神彩,憑添揮之不去的滄桑,明明未到三十歲,卻已完全看不見半點青春的氣息。

    「很久不見了。」劍之初褪下大衣,披放至椅背上,隨意打量了眼書房裡的擺設,唇角微揚,「這些年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慕容情停下正在研磨著缽中數種鼓物的動作,瞟了劍之初一眼,斂起心底乍見故人一瞬間的詫異,淡淡道:「你呢?」

    劍之初掏出衣袋裡的皮夾,抽出皮夾裡的照片,平推到慕容情的面前,「我的雙生子,今年三歲了。」說著揚起一抹溫柔的淺笑,「每次看到他們,就讓我覺得不管付出什麼,都非常值得。」

    照片上兩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小男孩,有著極其相仿的五官,唯一的差異,是一個有著全白的雪髮,另一個則遺傳了母親,一頭如陽光般的髮色。

    注視著髮色燦爛如旭日的男孩,彷彿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當年氣質高雅端莊的美麗女人的影子,慕容情的目光一顫,下意識的別開眼,「他們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起正式的名字,只有乳名。這是辭心她們的家族傳統,孩子在入學前都不會有正式的名字。」

    慕容情扯唇一笑,「很特別的傳統。」

    「我和她討論過,希望用你的名字做為長子的名字,但願他未來能夠像你一樣的聰慧過人。」

    慕容情怔然抬眸,心情複雜的看著神情淡然的劍之初,無法明白劍之初究竟是何用意。

    六年來不曾主動聯繫過他,像是徹底蒸發在人世一般,一出現,卻告訴他想用他的名字做為自己的長子的名字?

    這是什麼意思?

    告訴他,從來不曾忘記過他這個老朋友嗎?

    慕容情拿起一旁的小爐子上的鐵水壺,將熱開水倒進缽裡,「古人都說,名字決定一個人一生大半的命運,不管你信是不信,但是用我這個六親皆亡之人的名字,未免太過不吉利。」

    「慕容。」

    慕容情淡淡道:「如果你想徵詢我的意見,我反對,這就是我的回答。」

    劍之初沉默了片刻,低聲道:「那件事已過了十餘年……我知道要你忘了太過為難你,但是既然事情已不可能有別種結局,何不放下它,也放過你自己?」

    慕容情低低一笑,「我也想放下,但是我辦不到。只要火宅集團尚在的一天,我就永遠忘不了,他們是如何一手遮天的改變我的人生。」慕容情閉上眼,沉聲道:「我相信上天讓我逃過滅村的劫厄,是為了給我機會,親手鏟去徹底蔑視一切規則的火宅集團,這也是我唯一的生存目標。」

    劍之初聞言不由得蹙起眉,「但是他們的勢力太過龐大,而你卻只有孤身一人……」

    「所以我必須成為業界最強的律師,」慕容情一面倒出缽裡的熱茶,以著像是談天說地的口吻,平淡的說:「我在等著時機,等著復仇的機會。」

    「但是……」

    不給劍之初往下說的機會,慕容情將茶杯放至劍之初面前,「我身上的紛爭太多,靠近我都不會有好結果。你最好也不要再來找我了,不管是為了你自己,或是為了你的孩子們,或是……你的妻子。」

    劍之初驀地陷入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很快就不是了。」

    慕容情疑惑的追問:「不是什麼?」

    對上慕容情寫滿擔心的眼眸,劍之初苦澀的一笑,「辭心和我已經分居半年了。昨天,我收到了她寄給我的離婚協議書。」

    慕容情錯愕的看著神情苦悶的劍之初,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劍之初啞著嗓子低道:「我知道她這次是鐵了心想和我劃清界線……昨日,我收到她寄來的信,才知道……原來我一年前雇用的助理,是她雇用的人……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年輕女孩,竟然願意做這種事……」

    慕容情聽得一頭霧水,「她做了什麼事?」

    劍之初微顫著手,從隨身的提袋裡拿出一只牛皮紙袋信封,倒出了信封裡的照片。

    入眼的相片裡,渾身赤裸的男人,慕容情只消一眼便認出了他是誰。男人看似非常熱切的吻著另一個同樣赤裸的女人,一張張相片裡全部都是看似男女歡愛被偷拍下的畫面。

    慕容情震驚的看著滿佈著桌面,不堪入目的照片,半晌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這五個月裡,他接手了不少離婚官司的案件,以為自己已經看夠了為了擺脫另一半,人們所能使出的各種奇招,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波瀾不驚了。但是眼前的事,卻仍是令慕容情大吃一驚。

    劍之初自嘲的一笑,「我知道這件事很難讓人相信……但是我和這個女孩真的沒有什麼,我也不知道這些相片究竟是怎麼來的……」劍之初崩潰的癱坐在椅上,痛苦的掩面低道:「我只知道,她要離開我了……我該怎樣辦……我不知道還能怎樣做……」

    「你冷靜些,將事情說清楚。」慕容情用力握住劍之初的肩頭,沉聲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必定有原因。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劍之初抬起頭,無助的看著慕容情,「沒有辦法了,來找你之前,我也問過其他在擔任律師的朋友,他們都告訴我,只要辭心提出這些照片,不管我說什麼,法官都不會採信我的說辭。而且……」劍之初苦笑道:「沒有人會相信我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我就算極力否認,也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卑劣而已……我都知道,一切都毀了……」

    「劍之初!」被劍之初恍惚的神情攪得一陣心痛,慕容情用盡全力狠狠抓住劍之初的手臂,用痛楚強逼劍之初回過神,「我沒有說不相信你。」

    「慕容……」

    慕容情沉聲道:「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也相信你告訴我的每一句話。我認識的劍之初,不是會狠心傷害所愛的人。」

    劍之初怔怔的望著神情嚴肅的慕容情看了半晌,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慕容情,痛哭失聲。


    ***

    原本因為擔心劍之初趕路而來,必定沒有吃些什麼東西所以準備的擂茶,最後根本沒有人理會。

    慕容情陪著傷心至極的劍之初喝了兩個多小時的酒,待劍之初醉倒後,又在床邊照顧了劍之初許久,直到劍之初平靜的陷入沉睡,天色已濛亮。

    一整夜耗費大量的精神,又喝了不少酒,卻只睡了兩個小時左右就清醒,而後便再也無法入睡。

    慕容情雖然累得直想乾脆癱在床上,就算睡不著,只要能夠躺著不動也就夠了,卻沒有忘記今日有一個劇組到雪非煙來借景拍攝之事。

    藉沐浴消除些許強烈的疲倦感造成的不適,強打起精神,在書房裡與劇組的導演與製作人簡短的寒暄了幾句,原本約好要和導演與製作人一起共進早餐,卻因為宿醉造成的不適引起的反胃,令慕容情全無食慾,交代富長貴負責處理所有的事,草草吃了幾口,便藉故離席。
    走出雪非煙的宴客館,想走向園內交通往來主要倚賴的電動車停放處,才走了不到片刻,眼前已一片昏暗,慕容情只得匆匆蹲下身。

    在草叢邊蹲了半晌,想止住暈眩感,但是卻絲毫沒有半點改善,只是不斷地冒出冷汗。

    感覺自己渾身急速發涼,心知事情不妙了,但是想呼救卻已發不出聲音,慕容情正在焦急之際,忽然聽得一聲帶笑的招呼。

    「又見面了!館主這麼早就在賞花,興致真好!」

    「…………」

    等了半晌,沒有聽見慕容情的回答,香獨秀納悶的蹲下身,「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耶?你的臉色不太對勁,哪裡不舒服嗎?」

    貼上額際的手,或許是因為渾身冰涼,份外的溫暖,甚至令慕容情恍然間,竟覺得額上的手有些燙人。

    努力扯著泛白的唇瓣想說話,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下一秒已被騰空抱起。

    「阿櫻!不好了!館主昏倒了!柚子醫生在哪裡?快來幫忙啊!」

    在昏迷前,最後浮現在慕容情腦海的是──

    別再喊了,再喊下去雪非煙負責人的身份,就天下皆知了。

    雖然想阻止香獨秀繼續扯著嗓門嚷嚷,但是卻無能為力,慕容情只能懷抱著滿腹的煩惱,不由自己的陷入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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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眼前一片昏暗。

    隱約裡,似有人影一閃而過。

    幾乎是出於反射的回過頭,雙眼未及捕捉藏身在黑夜的掠食者,已被頸背無預警的一擊,打得仆倒在地。

    痛。

    尚來不及釐清到底是身體的哪個部位傳遞來的訊息,一陣骨節碎裂的聲音,伴隨著更強烈的劇痛在手腕上爆開。

    他痛苦得無法控制的嘶聲呻吟,不由自己的喘息,沉重的呼吸聲是典禮上的喪鐘,一聲又一聲的衝撞著耳膜與空盪盪的四周。

    原本應該是充斥著兒童嬉鬧的笑聲,與老人婦女們閒談的笑語的秋夜,一片死寂,連蟲聲也悄然止了。

    「真是抱歉,我只是想知道這種藥喝下去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整個村莊的人都死了。人命比我想像得更為脆弱,真是大大的失算。我非常的有誠意,很願意負起責任,也誠心的請求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你願意嗎?」

    明顯正在變聲期的嗓子,帶著明顯的沙啞,少年說著與語氣全然相反的話,同時加重踩在他的右手腕上的力道,反覆碾轉,逼出他無法自制的痛苦呻吟。

    「我是真的非常的內疚,看在我這麼誠心的份上,你就原諒我吧?不然我可是會自責一輩子。」

    右手已從劇痛到麻木,令他有短暫的解脫,但是少年卻旋即重重踩上他的左手,又是一陣骨節碎裂的聲響。

    「我的父親說,上帝說過一句話,如果有人打你的左臉,就把右臉湊去給他打。」少年連聲輕嘆,「真是非常高尚偉大的情操,我聽了都非常的感動。我聽說這座村莊的教堂是這一帶最有名的,想必你們一定都是上帝最愛的子民,應該不會介意實現祂的話吧?我踩斷了你的右手,又踩斷你的左手,你一定會原諒我,原諒我這個迷途,非常需要救贖的羊,是吧?」

    少年踩上他的背,彎下身,緊抓著他的頭髮,一把扯起他的頭,逼得他不得不仰起
    頭。

    入眼的是被風吹得大敞的窗子,黯淡的天空,一顆星子也沒有。

    「禱告吧!我在等著你引領我聆聽神的聲音,讓我感受神的恩澤。請祂大發慈悲,拯救我這個墮落的靈魂。」

    被扯得無法控制的後仰的頸子,已繃至極限,只要少年再一個使勁,隨時可能碎裂。

    他清楚的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強烈的意識到生命懸在一線的恐懼,但是籠罩著他的,卻只有黑夜揮之不去的陰影。

    誰來救救他……

    痛苦的頻頻喘息,卻呼吸不到半點氧氣。

    下意識的揮舞著雙手,往半空中隨手一扯,卻聽到一聲淒厲的低叫。

    「館主,我發誓,我真的只是想替你蓋好被子。」

    忽然響起的哀號,一瞬間驅走了困縛他的夢境,旋即眼前一片明亮。

    慕容情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正苦著一張臉的香獨秀。

    「你……」慕容情左右看了看,「我在你的房裡?」

    「館主可以先放過我的頭髮嗎?」香獨秀可憐兮兮的指了指仍被慕容情緊抓在手裡的長髮,「很痛。」

    「抱歉。」慕容情連忙鬆開手,手肘往床上一撐,剛坐起身,卻是一陣無預警的天旋地轉,幾乎沒有一頭往床下撞去,香獨秀連忙抱住他。

    「醫生說,你最好在床上好好躺個半天再起床比較好。」香獨秀一面扶著慕容情躺回床上,一面說:「醫生說你因為過度勞累,有些輕微的貧血。」香獨秀搖了搖頭,一臉的不茍同,「雪非煙的美食很多,身為館主的你竟然放著現成的美食不享用,真是暴殄天物。」

    慕容情正想回話,卻聽見一陣敲門聲。

    香獨秀隨手攏整被扯得有些凌亂的長髮,快步走上前應門。

    出現在門口的,是捧著湯盅的劍之初。

    「慕容醒了嗎?」

    「醒了。」

    香獨秀側過身,讓劍之初走進房內,而後關上房門,跟著走到床前。劍之初放下湯盅,在床前坐下,香獨秀則順手接過處理湯的工作。

    「你現在覺得怎樣?還好嗎?」

    慕容情淡淡道:「我沒有事。」

    劍之初歉然道:「抱歉,我明知你工作繁忙,還打擾你,讓你陪我喝了不少……」

    「我自己也想喝幾杯,不是你的錯。」

    香獨秀端著小湯碗,走至床前,將湯碗與湯匙遞給劍之初,「先讓館主喝些熱湯,這樣胃會比較舒服。」

    「謝謝。」

    香獨秀自劍之初的背後探出半身,看向躺在床上的慕容情,「你好好休息,晚點我再來看你。」語罷朝劍之初一頷首,轉身往房門而走。

    劍之初端起湯碗,舀了匙湯,湊至唇畔輕吹了口氣,正想餵慕容情喝下,卻聽得手機鈴聲大作。

    劍之初微怔了怔,繼續將湯匙湊至慕容情的唇邊,慕容情微側過臉,低聲道:「你不接電話嗎?」

    劍之初沉默不語,只是維持著平舉著湯匙的動作。

    手機的鈴聲依舊大聲的唱著,迴盪在沉靜的房裡,份外驚心。

    等了半晌,還是不見劍之初有任何反應,慕容情忍不住喚道:「好友?」

    劍之初扯了下唇,苦笑道:「她這個時候打來,除了離婚之外,還能說什麼?無論接是不接,結果都不變。」

    「或許你們需要的是好好一談。」

    劍之初長嘆了口氣,「該說的我都說了。」

    手機鈴聲終於停下,房內再度恢復一片沉靜。

    慕容情沉默的任劍之初餵了他兩口湯,明顯的感覺到劍之初掩不處的心不在焉,掙扎了下,還是板起臉道:「你不是想找我接手你的案子?我以委任律師的身份要求你,現在,和你協議離婚的配偶好好一談,至少先約個時間與地點碰面。」

    劍之初停下手,不吭一聲的在床前坐著。

    慕容情咬牙道:「若是你不願意配合我的要求,那麼請恕我拒絕你的案子。」

    劍之初無奈的喚道:「慕容……」

    慕容情沒有回答,只是板著臉,面無表情的表達自己的堅持。

    劍之初低嘆了口氣,「抱歉。」站起身,快步走出房內。

    目送劍之初消失在房門口,慕容情收回視線,悵然盯著擱在床沿的湯碗,心中五味雜陳。
    滅村後,他在長老會的安排下,被一對沒有子女的老夫婦收養,他們替他重新起了個名字,也就是他現在的名字,並且讓他住進了教會學校的宿舍,希望藉由團體生活,重新打開他閉鎖的心門。

    經歷滅村的打擊,以及滅村當晚遭受的殘忍虐待,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開口說話。在新學校裡,不說話也沒有半點表情的他,被當做怪物一般的排擠在人群之外,只有劍之初,是唯一願意對他主動伸出手的人。

    自初中到高中,那些年裡,有幾次他病得嚴重了,醒來時,第一個入眼的,總是劍之初。因為滅村當夜經歷的虐待,讓他有很長的時間都困在入夜的惡夢裡,脫不出被虐待的陰影。劍之初自他的室友口中聽說了他在夜半發出痛苦呻吟的事後,主動與他的室友換了床位,在他每次困在惡夢裡無法清醒時,喚醒他,並且緊握著他的手,跪在床前,虔誠的禱告,直到他重新入睡。

    不知不覺間,他已習慣了生活裡總是存在著另一個人,無論何時,總會在他需要陪伴時,立刻放下手上的一切,衝至他的身畔。

    直到兩人各自前往不同的國度,然後劍之初愛上了他不認識的陌生女子,並且與她結婚,成為另一個人的陪伴。

    劍之初在台灣補辦過一場喜宴,但是卻沒有寄喜帖給他。他雖然知道這件事,那日也沒有任何需要趕著處理的事,卻沒有前往。

    他從前去參加婚禮的高中同學口中聽到轉述,據說劍之初在貴賓席上留了個空位,但是一直到喜宴結束,那位貴客始終不曾出現。

    他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他心裡清楚,劍之初對他而言,早已不只是好友而已,而他心底始終懷疑,他的這份心思,劍之初是隱約知道的,只是不戳破,他也配合的漠視自己的感覺。

    哪怕用來掩蔽真相的只是一張薄如蟬翼的紙,隔著阻絕的紙,他們心裡都明白背後答案的模樣,卻誰也不說,像是說好了聯手打造一個謊言。

    因為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收拾,捅破窗紙之後的殘局,只好各自裝聾作啞的過日子。
    他永遠是劍之初的至交,只是至交而已。

    「我知道美食當前卻沒有辦法吃,是一件非常糾結,令人幾乎要得內傷的事。但是……館主,你的臉色真的很嚇人,再幾天就過年了,這麼恐怖的表情,會將神佛都嚇跑,連福氣都不會降臨。」

    「…………」

    慕容情沒好氣的看向不知何時坐到床前的香獨秀,「你不是離開了?」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我剛走出房門,突然想起沒有拿走我的手機,所以立刻回頭想走進房內,但是我看你們兩人談得氣氛正僵,不敢冒然打擾。」

    慕容情聞言,瞬間眼神一冷,「你都聽見了?」

    香獨秀連忙抬起兩手,「我真的不是故意偷聽,只是恰巧聽見。」

    慕容情橫了他一眼,心裡又惱又氣,滿腹的苦悶,一時不想再開口。

    香獨秀小心翼翼的覷著慕容情陰鬱的臉,斟酌著用詞道:「我有一個問題,不問實在很難過……」

    慕容情的回答,是讓人幾乎當場凍僵的一瞪。

    「我知道你的眼神很殺,不要每次都用這招嚇人,真的很恐怖。」香獨秀拍了拍胸口,對著沉著臉的慕容情燦爛一笑,在慕容情想別過臉來個眼不見為淨時,突然湊上前,低聲道:「既然放不下,為何不把握機會?」

    慕容情驀地瞇起眼眸,「你是什麼意思?」

    「你昏迷時,做了個惡夢。你不斷地掙扎,同時反覆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香獨秀斂去不正經的玩笑之色,低聲道:「既然如此的需要這個人,為什麼要勉強自己放棄?」

    慕容情聽得臉色一變,香獨秀則笑著曲肘輕撞了慕容情的手臂一記,「若是不好意思說,我很樂意幫忙。」

    見香獨秀說著突然站起身,慕容情幾乎是反射性的抓住香獨秀的手,「別說!」

    香獨秀回過頭,看了眼慕容情緊握在手腕上的手,微揚眉,「我只是隨便亂猜,沒想到竟然猜中了!」

    慕容情瞠大雙眼,一連在同一個人手上栽了數次,堵得他有半晌只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句話都說不出。

    香獨秀好心的拍了拍慕容情的肩頭安慰他,重新在床前坐下,「放心,我這個人很講義氣,一向守口如瓶,保證不會洩露你的秘密。」

    慕容情的回答,是給了他一個非常無言的眼神。

    香獨秀端起湯碗,「幸好還沒有涼掉,」舀了匙湯湊近唇畔輕吹了口氣,送至慕容情的唇邊,笑道:「所謂的美好,很多時候,都只是一剎那的偶然遇合而已,當下沒有及時把握,等到變調了,哪怕是重新再得,也已失卻原有的味道。」

    慕容情聽得心底一震,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心情複雜的盯著一臉歡樂無憂的笑的香獨秀,半晌才艱澀的低道:「你在說……」

    香獨秀笑意可掬的說:「我說的自然是湯了。」將湯匙湊至慕容情的唇畔,餵他喝了一口,香獨秀又重新舀了匙湯,笑道:「多喝些,養足了精神,心情就好,心情若是好,做什麼都好。」

    慕容情又看了香獨秀一眼,才再次喝下香獨秀送至唇畔的湯。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聽見慕容情的喟嘆,香獨秀不以為意的一笑,「我更喜歡館主形容我是個奇妙的人。」

    慕容情聞言,先是略怔了下,再也忍不住低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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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喝了粥後,慕容情原本想著再與劍之初詳談,香獨秀熱心的自告奮勇,說是會替他將劍之初喚來,但是離開後卻遲遲未返,慕容情初時還強打起精神等著,不知何時被睡意悄然侵襲了神智,又迷迷糊糊的入睡。

    陷入睡眠後,恍如鬼影般,不時無預警佔據夢境的過往記憶,悄然自夢的邊緣緩緩滲入。

    纏附在潛意識裡,用刻劃在每吋筋骨的劇痛記住的恐懼,隨著夢裡暗沉沉的天幕,壓迫在心頭,緩緩抽空了賴以維生的氧氣,慕容情下意識的蹙眉呻吟,掙扎著揮舞雙手想抓住任何可以帶他離開絕望的光,已有數年總是撲空的手,驀地被用力握住。交握的手指,相貼的掌心傳遞而來的溫度,熨著因為驚恐而冰涼的手,彷彿自掌心透入縷縷光線,一點一點驅走了沒有盡頭的黑暗。

    少了不時令他驚嚇而醒的惡夢侵擾,慕容情睡得極沉,一直到一陣突然的急促拍門聲,才將他自睡夢中喚醒。

    睜開眼,仍迷濛的眼眸,尚未對焦,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耀眼的金黃色,像是灑滿了床前的光線。

    慕容情不由得怔愣,下意識的想伸手探向床前,才發現自己的手正被緊握著。

    因為慕容情扯動手,才自睡夢中清醒的香獨秀,自床沿撐起身,「館主……覺得還好嗎?」

    拍門聲比方才又急了些,不知究竟發生何事,慕容情連忙暫時拋下關心自己的情況,揚聲道:「進來吧!」

    富長貴推開門,匆匆走進房,「老闆,方才陳導在大廳舉行新片記者發佈會時,女主角正要致詞時,不知為何突然臉色蒼白,頻頻發抖,然後就昏倒了,現在外面圍滿了大批的記者。」

    慕容情蹙緊眉,「人還好嗎?」一面說著就想下床。

    跟著富長貴走進房的劍之初見狀,連忙走上前想阻止慕容情,「慕容……」不意瞥見慕容情擱在床沿,正與香獨十指交扣的手,瞬間一怔。

    聽見劍之初的叫喚,抬頭旋即見到劍之初一臉怔愣,慕容情下意識的循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自己仍緊握著香獨秀的手,連忙抽回手,強作若無其事的說:「我的身份不方便露面。富長貴,你去打發所有想訪問我的記者,就說是我不在雪非煙,要求他們只能留在大廳等導演與製片人主動發佈消息,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記者進入雪非煙,以免打擾其他的客人。」

    富長貴應了聲,立刻忙不迭的走了。

    見富長貴離開了,慕容情正想下床,劍之初已回過神,匆匆伸手攔阻,「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寒煙翠並無大礙,醫生來看過了,說她只是一時心神大受刺激,才突然昏厥。」

    「我身為雪非煙的負責人,無論如何,都必須前往致意。」

    劍之初眉峰一攏,忍不住沉聲道:「慕容,你總是如此,什麼事都往身上攬。明明不是你的責任,也拿來挑在肩上扛。我不能讓你一再地傷害自己。」

    慕容情聞言,微扯唇無聲的一笑,「比起因為我而遭遇不幸的人……我所承受的,根本不足稱道。」

    劍之初聽得眉心絞得死緊,「當年的事……」

    不等劍之初將話說完,慕容情沉聲道:「與其插手你無須過問之事,不如多費些心思在你現在應該關注之事上。」

    心知不是開口的時機,所以一直沉默不語的香獨秀,聞言下意識的看了劍之初一眼,果然見到劍之初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顯然是被慕容情的話給踩中了痛處。

    明明就沒有傷人之意,為何要故意將話說得如此強硬?

    雖然不知其中緣故,但是料想必有蹊蹺,香獨秀小心的覷了眼緊繃著臉的慕容情,決定依舊保持沉默,繼續靜觀其變。

    劍之初斂眉低眸,語氣沉鬱的低道:「我知道我確實沒有資格說你什麼……但是,我只是希望你至少對自己好些……」

    「香獨秀。」

    突然被點名,香獨秀下意識的應了聲,「在!」

    見慕容情朝自己伸出手,香獨秀連忙伸手撐扶著慕容情的手肘。

    心知慕容情這是鐵了心非去不可了,劍之初朝香獨秀道:「讓我扶好友前往……」

    不等劍之初將話說完,慕容情緊抓著香獨秀的手臂,低聲說:「勞煩你扶我前往東院。」

    香獨秀朝劍之初輕搖了下頭,制止劍之初再繼續說,才扶著慕容情緩緩往門外走。


    ***

    到東院探視吃了藥後,尚在沉睡的寒煙翠,並且與導演和製片人簡短的會談,將所有該處理的事處理妥當,慕容情才讓香獨秀再次扶著他回到房內。

    挪了下枕被,扶著慕容情重新在床上躺下,又幫著慕容情調妥被子,香獨秀正想直起身,卻聽見慕容情低聲道:「在你看來,想必我是一個只重利益,冷血薄情又討人厭的人吧?」慕容情說著微揚唇角,自我消遣的笑道:「讓你勉強違背心意照顧我,真是抱歉。」

    香獨秀沒有回答,只是在床沿坐下,驀地湊上前,睜大雙眼,直盯著慕容情。

    香獨秀突然湊近,兩個人近得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香獨秀的呼吸拂過臉上,慕容情已覺得很不自在,香獨秀又睜著眼直盯著他瞧,令慕容情更是覺得渾身不對勁。

    「你在看什麼?」

    香獨秀沒有回答,只是又往前湊了些,慕容情閃避不及,只得眼睜睜看著香獨秀低頭貼上自己的額際。

    「沒有發燒。」

    原本想別開臉,忽然聽見香獨秀的喃喃低語,慕容情沒好氣的說:「我很清醒。」

    香獨秀直起身,抓起慕容情的手,閉上眼,以兩手包覆, 片刻後鬆開手。慕容情正想開口,香獨秀卻突然伸出手貼上他的心口,慕容情頓時臉色一僵,但是料想香獨秀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只得強忍著撥開香獨秀的手的欲望,讓香獨秀伸手在他的心口貼了半晌,待香獨秀收回手,才自牙縫間吐出一句,「你最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面對眼神森寒的慕容情,香獨秀一臉無辜的說:「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

    慕容情沒有接話,只是給了香獨秀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神,示意他接著說。

    香獨秀一臉嚴肅,「今天以前,我確實懷疑過你這個人一定和普通人大不相同,若不是血是冷的,就是心是鐵打鋼鑄,不會跳動也不會痛,」香獨秀說著突然伸手拍了拍慕容情的肩頭,非常好心的說:「不過我方才確認過了,你的體溫正常,心跳也正常,恭喜你,其實你是個正常人。」

    「…………我應該說我很高興聽到這個好消息?」

    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內行人」的讚美眼神,「今後你可以放心了,你真的很正常。」

    「…………………………………………」

    無視慕容情無言的眼神,香獨秀一臉嚴肅的說:「人總是這樣,常常將自以為是的揣測加諸在事物之上,昧於自己的猜想,傷人傷己。」

    慕容情斂整心神,下意識的戴起武裝自己的面具,又恢復冷漠疏離之色,「我對自己的情況很瞭解。」

    香獨秀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現在就有點冷了。」

    「………………」再次深刻體認到,面對香獨秀,太過認真只會顯得很愚蠢的慕容情。

    「館主要不要喝杯水?」

    總是在自己的四周畫了一個圈,不願意讓任何人靠近,看似冷漠孤高,其實是心底亦無法控制的相信了,曾經被繪聲繪影的加諸在身上,具有帶來不幸之體質的傳說,不願意造成他人的麻煩。

    慕容情習慣性的想拒絕,但是眼前睜著眼盯著他,不知為何目光閃閃,看起來似乎很期盼的香獨秀,卻令他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嗯。」

    香獨秀站起身,快步走至桌前,倒了杯茶,回到床前,將茶杯遞給慕容情。

    「謝謝。」

    慕容情接過杯子,輕啜著杯中的熱茶,香獨秀雖然無事做,卻也不離開,只是旋過身,隻手支頤,倚臥在床沿,找了個讓自己覺得舒適的姿勢,微掩眸,不發一語的注視著正在低頭喝茶的慕容情。

    一面喝茶一面心不在焉的思忖著劍之初之事要如何處理,慕容情想得入神,待回過神,才赫然發現香獨秀並未離開房內,就躺在床沿看著他。

    「香獨秀?」

    對上慕容情疑問的眼神,香獨秀微微一笑,「館主……你的臉告訴我四個字,失魂落魄。」

    慕容情微啟唇,下意識的想反駁,香獨秀卻伸長了手,取走他還握在手上的杯子,隨手擱在一旁的床邊櫃上,而後略挪了下身,改為仰躺在床沿,枕著左臂,右手則擱在胸前,隨意把玩著垂放在胸前的金色長髮,閉上眼,輕吁了口氣,「雖然麻煩纏身時,還想悠閒過日確實有些為難,太刻意,更是反而顯得做作。但是如果不是心急可以解決之事,不妨放鬆些,既然已有這麼多的人事物讓你為難了,何必連自己也不放過自己?」語罷略側過臉看向慕容情,朝慕容情微揚唇角,「既然急也趕不得,便暫時小憩一番。無論是非對錯,一切皆是虛名,不過是浮雲而已。」

    看著眼眸含笑的香獨秀,慕容情沉默了下,「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以灑脫兩字輕易打發。」
    香獨秀輕頷首,「確實如此。」香獨秀閉上眼,「但是若是背負得太沉重,便難以自拔於泥沼之中,只能無奈沒頂。」

    「雖然我猶自掙扎,但是上天早已寫定的命運,卻不容許我改變。」被香獨秀的話勾起了過往的回憶,慕容情自嘲道:「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勞。所有親近我的人,終將離我而去,並且遭逢不幸。」

    「這就是你不願意讓他插手你之事的原因?」

    盯著目光炯炯的香獨秀,慕容情雖然暗惱自己一時鬆懈說得多了,但是倒也沒有反悔已說出口的話,即便那是他不願意輕易向人吐露的心事,只是語帶譏諷的說:「我今日才知道,原來你是如此多事之人。無論是與不是,這皆是與你無關的事,何必無聊過問?」

    「館主何必急著防衛?刺蝟也只有遭受攻擊與受到驚嚇時才會豎起渾身的刺,」香獨秀別有深意的深深看了慕容情一眼,「況且我無意評論你的作為,也沒有插手之意,只是純粹想多瞭解你而已。」

    慕容情別過臉,「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被瞭解,而且花費心思在我的身上,不過只是浪費而已。」

    「館主不願意被人瞭解,是你的事,他人不能插手;我想瞭解你,同樣是我的事,館主如此強硬的警告,不是也插手了不屬於你的事嗎?」

    慕容情猛地回過頭,盯著一臉淡然的香獨秀,怒極反笑的說:「你想瞭解我,你的意圖確實是你的事,但是對象卻是我,我不願意被打擾,難道不能拒絕?」

    香獨秀一臉嚴肅的頷首,「我瞭解了。」

    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慕容情被堵得一陣語塞,只能瞠著雙眼盯著香獨秀,香獨秀則一臉無辜的說:「你不說清楚,誰能明白你的感受?就算是覺得被冒犯了不願被侵犯的領域,也總得說出來,才能阻止他人再誤闖。不是嗎?」

    一向屢試不爽的言語防衛,無論是引起不能諒解的憤怒,或是被踩中痛處的黯然遠去,總是能輕易將他人隔絕在完全無法靠近他的範圍之外,但是拿到香獨秀的身上,卻全然失靈。不管他說了什麼,香獨秀總是依舊維持著原本的步調,不曾因為他的刻意牽引而失去從容,倒是他反而被香獨秀擾亂了原有的節奏,顯得心浮氣躁。

    發現自己的心緒不受控制的被香獨秀牽著走了,原本充斥心中的惱意,瞬間煙消雲散,慕容情一時失了再開口的欲望。

    香獨秀在一旁覷著慕容情半晌,將慕容情些微的眼神變化全部看在眼底,見慕容情明明方才還在盛怒之中,卻在一瞬間旋即冷靜,不由得暗自讚嘆了下,但是臉上卻不露半點神色,只是等慕容情心緒平復些後,才低聲道:「我不知道館主過往發生何事,但是有一件事,是香獨秀立身於世的唯一信仰,願與館主分享。」

    雖然理智上拒絕再與香獨秀多談,但是卻壓抑不住心底被香獨秀挑起的好奇,慕容情淡淡道:「說吧。」

    「我這一生,命運盡在掌握。人生到處從容,越是坎坷的遭遇,對我而言,就是更好的挑戰。香獨秀從來就不畏懼接受上天的挑戰,無論是什麼,儘管放馬過來吧!」

    香獨秀一掃平日玩笑瘋癲之色,因為篤定與自信,眉眼之間自然綻放的神采,令慕容情有半晌移不開眼,只能怔愣的盯著香獨秀。

    半晌沒有聽到慕容情接話,只是直盯著自己瞧,也不知心思神遊到哪裡去了,香獨秀暗感好笑的伸出手,在慕容情面前搖了搖,「館主,快回神。」

    慕容情被香獨秀喚回神,才猛然驚現自己方才竟然盯著香獨秀看傻了眼,一時困窘,還在思忖要說些什麼,卻聽見香獨秀說:「我知道自己長得非常帥氣,常常不經意見迷倒無數人,我也很無奈,但是這真的不是我的有心之錯……不過,雖然我常常接收四方愛慕的眼神,但是館主這麼熱情的眼神,還是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看在館主心情不好的份上,館主想看多久就儘量看,我大方放送。」

    「…………………………………………」

    慕容情無言的沉默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別過臉去笑。

    明明昨日之前,他還在心底想著最好能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香獨秀,甚至昨夜在溫泉池裡偶然相遇,他還賞了香獨秀一巴掌,怎樣也想不到,不過幾個小時,他卻和香獨秀躺在一張床上,聽香獨秀胡說八道。

    笑了半晌,總算止住笑意,方才強打起精神去處理突發狀況的疲倦,隨著精神鬆懈,悄然湧上,慕容情閉上眼小憩,卻忽然想起稍早他一睡而醒時,便見到香獨秀握著他的手的情景。

    「香獨秀。」

    「嗯?」

    「謝謝。」

    見香獨秀聞言,一臉的莫名其妙,慕容情瞟了香獨秀的手一眼,以眼神向香獨秀示意,待香獨秀露出明白之色後,才朝香獨秀微微一笑,而後再次閉上眼。

    香獨秀安靜的躺在床沿,等了半晌,見慕容情呼吸平穩,應該是已入睡,才小心翼翼的悄然解開床帳,擋住自窗外斜透入室內的光線。

    凝視著陷入熟睡後,卸去一身的防衛,平展的眉眼,顯得份外秀麗溫雅的慕容情,而後將視線投向慕容情擱在被外的手。

    慕容情的手,骨節纖細修長,本就白皙的肌膚,因為深咖啡色床單的襯托,埋陷在床被間,襯托得一雙雪白的手份外的雪白,意外的令人竟覺得有些脆弱,即使這是慕容情絕對不會接受的形容詞。

    盯著慕容情的手看了半晌,雖然心裡明白,若是伸出手就注定得蹚一身的渾水,這並不符合他一向迴避往麻煩裡闖的性子,但是見慕容情隨著夢境不自覺的纂緊床單,香獨秀還是忍不住伸出手。

    感受到靠近的溫度,慕容情立刻下意識的緊緊握住香獨秀的手,原本緊蹙的眉心,亦再度恢復平展。

    將慕容情的神情變化看在眼底,緊緊攀附著他的手,熟悉的脆弱,令香獨秀抹去心底最後一抹遲疑,伸出另一隻手覆上,將慕容情的手牢牢護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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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雖然過度疲倦造成的暈眩仍未全然褪去,但是聽說了寒煙翠清醒的消息,慕容情仍是堅持親自前往探視。雖然兩人真正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是經過這幾個小時的相處,對於慕容情的性子,香獨秀也算是有了不少的認識,明白慕容情是個對自己要求相當高,近乎苛刻的人,發生在雪非煙裡的事要讓身為負責人的慕容情置之不理,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所以香獨秀也沒有攔阻他,只是向富長貴拿了件厚大衣披至慕容情的肩上,便扶著慕容情前往東院。

    雪非煙的東南西北都有座院落,香獨秀一行人所住的地方,在於最僻靜的北院,寒煙翠則住在東院的其中一座名叫湘月居的樓裡。

    剛走進寒煙翠所住的客房,入眼的是一名蓄著過腰的金色髮辮,身穿一襲白色絨布長洋裝的女子,正坐在床沿,緊抓著寒煙翠的手,背後跟著一名蓄著一頭俐落短髮的黑髮男子,寒煙翠的經紀人莎莉罕則站在一旁。

    見到慕容情進入房裡,莎莉罕立刻快步迎上前,「真是抱歉,造成你們很大的麻煩,我們會負責賠償所有的損失。」

    「人沒有事就好。」

    「翠姐姐,妳現在覺得如何?有哪裡不舒服嗎?」

    「湘靈,我沒有事,不要擔心。」寒煙翠說著摸了摸湘靈的頭,揚起一抹虛弱的淺笑,「都快要當母親了,還這樣子動不動就眼眶紅的,我真擔心萬一孩子出生了,再加上妳,可得哭翻屋頂了。」

    「翠姐姐!」聽見背後傳來的悶笑,湘靈忍不住嬌嗔了句,而後回頭作勢打了站在背後的男子一記,輕聲道:「你到外面等我,不要站在這裡聽我和翠姐姐說話。」

    寒煙翠輕笑了聲,「這可使不得,若是沒有讓南風親眼盯著妳,萬一妳有什麼差池,我可賠不起。」

    南風不競聞言笑道:「我還是出去好了,免得站在這裡礙眼,讓妳們兩個人一人一句,我的形象都沒有了。」

    這下子連莎莉罕都忍不住跟著笑了。

    瞥見站在南風不競背後不遠處,等待開口時機的慕容情,寒煙翠低聲道:「湘靈,妳一路奔波而來,想必很累了,先和南風去休息吧。我有些話和館主說,晚點等妳養足了精神,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嗯,我晚餐後再來看妳。」

    見湘靈欲站起身,南風不競連忙伸手撐扶著她,小心翼翼的扶著她緩緩往門外走。

    目送湘靈離開房內後,寒煙翠撐坐起身,莎莉罕連忙將抱枕堆疊在牆邊,讓寒煙翠可以舒服些,香獨秀則搬了張椅子放到床前,讓慕容情在椅上坐下。

    見房裡沒有其他人,慕容情也不做迂迴,直接問道:「我聽說妳是因為過度驚嚇所以昏厥……不知道雪非煙裡有什麼讓妳如此驚嚇?」

    寒煙翠遲疑的與莎莉罕對望了眼,「這……」

    將寒煙翠猶豫不決的臉色看在眼底,慕容情開口勸道:「我可以明白有些事,要向他人說起,是一件非常為難之事,但是……」慕容情轉頭看了香獨秀一眼,香獨秀會意的快步走至門前,將門掩上,而後便站在門前,索性充當起了臨時的守衛。

    「若是讓妳不說,只能獨自面對恐懼的威脅。身為此地的負責人,我有保障客人居住安全的義務,如果是我能力所及的範圍,我必定盡力替妳排除令妳驚懼的事物。」

    寒煙翠輕嘆了口氣,「我非常感謝館主的關心……但是我不確定是不是我一時眼花看錯了,自己嚇自己,畢竟他已經離開很多年了,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

    寒煙翠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莎莉罕,見莎莉罕朝她搖了搖頭,只好一臉歉然的說:「抱歉,請恕我不能多說,而且我也不想提起那個人的名字,與他有關的一切,都像是一場惡夢,」寒煙翠無奈的一笑,「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與他毫無半點瓜葛。」寒煙翠斂起臉上苦澀的笑,正色道:「很抱歉造成了這麼大的風波,半個小時後,我會親自在記者會上說明一切,將這件事就此打住。」

    雖然心裡明白事情必定不如寒煙翠所說的簡單,但是既然寒煙翠不願說,想必是難言之隱,亦不好多問,慕容情沉默了下,沉聲道:「若是有需要幫忙之處,請儘管開口,我必當盡力。我不打擾妳休息了。」

    「我聽說館主身體不適,還讓你為了我的事奔走,寒煙翠深感抱歉。」

    「我只是做當為之事。」慕容情說著朝寒煙翠一頷首,扶著椅背站起身。

    香獨秀連忙走上前,扶著慕容情走出房內。


    ***

    走出湘月居後,慕容情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只是神情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樣。

    香獨秀覷了慕容情凝重的表情一眼,又留意了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路過後,才湊近慕容情低聲道:「雖然說情比姊妹深,但是我看方才那位湘靈小姐,應該已經有八、九個月的身孕了,長途跋涉對她而言是相當吃力之事,如果不是事關重大,必然不會專程趕來,就算是她想來,她的丈夫應該也會極力阻止……這件事的內情,想必她也知情。若是你不放心,何不找她詢問?」

    慕容情停下腳步,回眸深深看了香獨秀一眼,「謝謝。」

    大方的迎上慕容情的注視,香獨秀微微一笑,「改道而行?」

    慕容情忍不住微揚唇角,「勞煩了。」


    ***

    走向湘靈居住的南院,遠遠,已見到湘靈正站在小徑上,一手撐扶著腰際,一手扶著牆,不斷地頻頻往回望,似乎正在等人。

    因為時間已接近晚餐時間,最靠近餐館的南院,不斷地有行人路過。

    慕容情站在路旁等了片刻,待行人較少時,正想開口,卻聽見明顯帶著驚訝的叫喚響起。

    「湘靈。」

    湘靈聞聲回過頭,瞧見穿著輕便的楓岫與同樣一身休閒打扮的拂櫻,頓時笑開了麗顏,「好久不見!」

    「我和拂櫻方才遠遠看到妳,兩個人都覺得很眼熟,但是還不敢確定,沒有想到真的是妳。」

    望見湘靈高聳的腹部,拂櫻笑道:「才一年多不見,妳變了不少。婚禮上見到妳,還是個鄰家小妹的樣子,轉眼就變成母親了。」

    湘靈輕撫著腹部,笑著抗議,「你們和翠姐姐都一個樣子,許久不見,一見面就忙著尋我開心。孩子都還沒有生下來呢!就先替我換身份。」

    楓岫和拂櫻相視一笑,「南風應該也跟妳一起來了吧?怎麼不見他的人影?」

    湘靈笑道:「本來要一起到餐館去,但是出了門後,才想起我的酸梅湯沒有帶,他回房裡去幫我準備了,要我在這裡等他。」

    香獨秀在一旁等了片刻,總算覷著了間隙,立刻開口:「阿櫻,原來你們認識?」

    拂櫻聞言猛地回過頭,「一整日都不見人影,我和楓岫還在猜你是不是跟著尚風悅他們去玩了,原來你還在雪非煙!」

    香獨秀撫心嘆了口氣,「原來阿櫻還記得關心我,我真是太感動了!我還以為你一看到柚子醫生,就把所有人都忘光光了。」

    湘靈一聽,忍不住抬手掩面偷笑,楓岫雖然沒有笑出聲,卻是一臉的笑,慕容情雖然一臉淡然,但是亦隱約可見唇角微揚,拂櫻微紅了臉頰,低罵了句,「又胡說!」

    楓岫笑著攬住拂櫻的腰,附耳低道:「親愛的拂櫻,看樣子是我不夠努力,才讓你無法專心。」

    拂櫻的回答是給了他一記肘子。

    見眼下氣氛融洽,心知正是探消息的好時機,慕容情思忖了下,便邁步向前,香獨秀連忙跟著向前走,「我是雪非煙的負責人慕容情。湘靈小姐……」

    湘靈連忙燦爛一笑,「請叫我湘靈就可以了。」

    「方才我曾在湘月居見到妳,寒煙翠在發佈會上昏倒之事妳應該已知情,我就不再贅言,」慕容情略停頓了下,直接切入主題,刻意語帶模糊的說:「我是此地的負責人,有義務保護客人的居住安全。寒煙翠雖然向我簡單解釋了她昏倒的原因,但是因為不想造成我的麻煩,不願意讓我插手幫忙。」

    湘靈聞言頓時斂了笑,一臉的憂心,「翠姐姐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藏在心底,只想著不願意造成別人的麻煩,老是忽略自己的安危。」

    楓岫忍不住插話道:「她發生何事?」

    湘靈一臉的無奈,「還不是那件事。翠姐姐有那樣的兄長,真的是有夠可憐!」

    慕容情悄然和香獨秀交換了個眼神,拼湊著幾個人的話,猜測道:「她的兄長在雪非煙?」

    湘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能夠讓翠姐姐如此恐懼,甚至無法繼續工作的人就只有那個人。翠姐姐是個很盡責的演員,就算是正在發高燒,只要導演一句話,要她泡在冰冷的河水裡一整天,她也會咬牙撐下去。

    但是當年的事,對她而言,真的太可怕。」湘靈說著蹙緊眉,「但是那個人現在應該在國外,他已經好幾年都不曾回到台灣了,我聽說他在國外的工作很忙,應該不會突然回來……」

    得到想要的答案,慕容情沉聲道:「雖然無法確定,但是預防萬一,我還是會加強雪非煙的安全防護。」

    湘靈聞言,連忙道:「謝謝你!」

    香獨秀笑著插話,「既然妳和館主有志一同,那再好不過了!麻煩妳一會兒幫忙向警衛更詳細的描述應該特別注意的人是什麼模樣,畢竟我們都不曾親眼見過那個人,轉述總是比不上親眼見過的人來得精準。」

    湘靈微微一笑,「好。」

    目的達成,慕容情不再多做耽擱,喚住路過的服務生,交代他聯絡警衛來找湘靈,並且要服務生喚富長貴到書房見他,而後便讓香獨秀扶著他先行前往做為記者會召開地點的大廳,隸屬的前館裡的會議室中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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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sted: 2011-12-09 20:23 | 8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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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短暫的五分鐘說明後,是半小時的開放提問。

    雖然導演與製作人和經紀人都表示可以儘管發問,但是所有尖銳的問題全都被以話術巧妙的迴避,十幾家新聞台的記者輪番接力式的提問,卻一無所獲。

    只要掩飾的手法高明,真相永遠沉埋在沙漠裡不見天日,只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越沉越深。

    結束記者會後,雖然因為沒有問出任何值得渲染的消息,記者們皆心懷不滿,還是只能紛紛離席。

    記者會開始五分鐘後,待人群已坐定,才悄然進入大廳,藏身在擺滿大廳邊緣,支持者與其他的明星們送來表示慰問關切之意的花團錦蔟之後的男子,在人群盡散後,才無聲無息的自陰影處緩緩步出。

    視線掃過邊交談邊往外走的導演與製作人,在四處走動收拾的工作人員裡,很快的搜尋到正準備到樓上的小會議室去送餐的工作人員,男子正想悄然跟上,一簇光芒乍然擦過。

    雖然立刻敏銳的側過臉,但是直掃面門的女用包仍然打中了他的臉,雖然因為角度偏差少了幾分力道,依然在臉上打出了一記紅印。

    沒有閒暇去關心自己臉上的傷,男子立刻往後退了一步,驚險的閃過旋踢而來的一腳。

    「好久不見,何必一相見就如此殺氣騰騰的對待老朋友?未免太傷感情。」

    調整了下方才被充當兇器使用的白色皮包,玉辭心略整因為方才抬腿而有些許凌亂的裙擺,微抿了下絳唇,似笑非笑的說:「我知道你一向看不起名牌,總說那只是虛有其表的陳舊品,但是……不管如何,有一點,你絕對不能不接受,貨真價實的皮革與鋼鍊,就是最現成的武器。GUCCI最新款的限量女用包打在臉上,想必滋味別有不同?」

    以指尖輕撫著泛紅的臉頰,凝淵低沉的輕笑了幾聲,「看在妳殺傷力不減當年的份上,我可以原諒妳的失禮。」

    玉辭心沒有理會凝淵的話,只是重申警告,「不管多久,只要你想越雷池一步,就要有挑戰我的心理準備。」

    「哦?」凝淵挑眉一笑,「好感人的姊妹情誼,只是……一個拋夫棄子的女人,說出這些話,未免讓人難以相信。」

    玉辭心皮笑肉不笑的冷道:「幾年不見,原來你也有了如此低俗的興趣,不愧是永遠出人意料的你。」

    凝淵輕搖長指,「錯了、錯了!」抬手輕撥了下垂放在額前的長瀏海,「我這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雖然無聊,但是後牆失火,無論是對於一個男人或是女人而言,都是重大的麻煩。」

    玉辭心傲然一笑,「如果你以為婚變之事能讓我為此心亂,你未免太過低估我的能為。」

    凝淵輕嘖了聲,「我都想為妳的丈夫獻上我難得的同情囉。」

    「想說出這種話前,先拿片鏡子照照臉,用嬉笑的表情如此說,虛假得令人作嘔。」

    「好吧!我承認我一向不擅長感情戲,」凝淵雙手一攤,輕蔑的冷笑,「不過那重要嗎?無論我演得好不好,總是有人會相信。不管我做了什麼事,依靠我俊美的皮相,便足以為我抹去一切的罪過。這就是世人,痴愚得不辨真假。」

    玉辭心冷漠的回道:「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見識過虛偽的表相下醜陋得難以入目的真實,別將我與他們相提並論。」

    「妳總是如此,連一絲一毫的讓步也不肯。」凝淵說著突然笑了起來,「但是這樣才好,依然是我所愛的無所畏懼,睥睨一切的強者,而不是一個平庸的俗婦。」

    「不管你怎樣妄想,我絕對不會考慮你,無論是過去,現在,未來,都不可能。」

    「沒關係,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從來就不執著於過去,這是我最大的優點。」

    在兩人一番唇槍舌戰間,方才想尾隨的工作人員,已不知去向,凝淵放棄再多做停留的打算,「雖然我也很想與妳多談幾句,不過,眼下沒有興致。再會了。」

    緊盯著緩緩往門外走的凝淵,確認他確實想離開,而不是只是想行調虎離山之計,玉辭心揚聲道:「我最後一次提醒你,離她們遠些,否則我會讓你見識我的手段。」

    「我會參考妳的意見。」凝淵說著抬手隨意搖了兩下,撥弄了下額前的瀏海,遮住大半張臉,又調整了下頭上的帽子,一手插進褲袋裡,漫不經心的消失在門前。

    目送凝淵消失在門口,玉辭心收回視線,正想走向櫃台,卻見到一名身形福態的男子走上前,朝她一欠身,「我是雪非煙的總管富長貴,館主有事想找妳一談,麻煩妳跟我走。」

    玉辭心斂起放才劍拔弩張時刻意表現的強勢,低聲道:「請帶路。」

    ***

    走進會議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坐在入口不遠處的劍之初,而後是坐在劍之初右側的慕容情。

    一見到玉辭心,劍之初立刻難抑激動的站起身,「辭心!」

    很快的瞟了會議室一眼,確定會議室內並無他人,玉辭心無視於神情激動的劍之初,逕自走到慕容情的對面坐下,「所有該說的話,我的律師都已經在電話裡說過了。我不覺得還有什麼好多說的,應該說……我和他已經無話可說。」

    「妳明明知道我什麼也沒有做!」劍之初忍不住提高音量,眼眶泛紅的說:「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安排那個女孩子來演那齣戲,我相信妳一定有苦衷,但是我難道不是妳最應該相信的人……」

    不等劍之初將話說完,玉辭心不客氣的打斷道:「我沒有安排任何人做什麼事。劍之初,注意你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我不接受任何不實的指控,若是你再犯,就等著收我的律師信吧!」

    在一旁將兩人的對談全部看在眼底,見劍之初被堵得語塞,有半晌只能脹紅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慕容情淡淡道:「我看過妳的律師寄來的信,也看完了妳所有的指控與要求。今天我請妳到此一談,只是希望在上法庭前,針對妳指控劍之初的部份,與妳進行協商。劍之初身為知名藝術家,又在大學兼課,名譽對他而言非常重要。妳所有的指控,不僅影響你們兩人的婚姻關係,也將對他的名譽造成極大的傷害。我相信這件事確實對妳的情感造成了相當大的傷害,也可以明白妳想要討回公道的心情,但是你們結婚多年,又有兩個孩子,在鬧至如此惡劣的情況前,也曾經是感情很好的一對夫妻,不知能否請妳念在昔日的情份,以及兩個孩子的情面上,對於這部份的指控,做一些讓步?」

    玉辭心雙手環抱胸前,閉上眼迴避劍之初投向她的期盼眼神,強自維持著冷漠的語氣,一字一句強硬的說:「我絕對不會讓步。有勇氣犯錯,就要做好負起責任的心理準備!」

    雖然慕容情悄然按住他的手,頻頻示意他冷靜,但是劍之初還是忍不住揚聲大喊:「但是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辭心,我們的孩子才三歲,難道妳忍心看他們這麼小,就失去完整的家庭嗎?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讓妳如此狠心!」

    「那麼我只能說,你與我認識的這些年裡,你從來就不曾真正瞭解過我。」玉辭心睜開眼,冷冷一笑,「身在商界,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多情之人。對我而言,每一個決策,做為考量的永遠只有理智上判斷的結果,而不是感情用事的昏昧。如果你想說的話只有這些,很抱歉,我累了,不想浪費精神陪你消耗時間。」

    見玉辭心站起身就想往門外走,慕容情揚聲道:「如果妳當真如此厭惡他,甚至恨不得讓他身敗名裂,為什麼願意將其中一個孩子交給劍之初撫養?」

    玉辭心停下腳步,木然盯視著會議室的門,沉默了片刻,在劍之初重新燃起希望,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握住她的手時,語氣冷漠的說:「因為那個孩子的髮色讓我想起他,我不想看見他,那只讓我覺得噁心。」語罷立刻打開門,快步走出會議室。

    「辭心……」被玉辭心最後的話重重打擊,劍之初瞬間面如死灰,已伸出去的手,就尷尬的停在半空中,想留住的人沒有留住,唯一留住的只有難堪。

    沒有料想到玉辭心的態度如此狠絕,慕容情反覆思忖著方才的對談,仔細推敲著其中是否有任何線索,半晌才自沉思中回過神,不意瞥見劍之初仍站在門前。

    「好友?」

    沒有聽到劍之初的回答,慕容情撐著桌面站起身,緩緩走上前,擔心的伸出手,指尖剛觸及劍之初的背,劍之初卻猛然往前走了一大步。

    「我早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卻還相信事情有轉寰的餘地……」劍之初苦澀的低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抱歉,我現在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憐憫。」語罷打開門,匆匆消失在會議室的門口。

    知道玉辭心離開前的話狠狠刺傷了劍之初,原本只是希望藉由這個問題試探她的想法,未料玉辭心卻雪上加霜的順勢狠刺一劍,令本就已難堪不已的劍之初,更是無地自容,也令間接促成傷害的慕容情自責不已。

    他早就應該想到,玉辭心在下這步棋前,必定已全盤推演過所有的可能性,不可能讓自己有任何可以被輕易逮住的失誤,卻還是冒然開口……

    難抑心頭瞬間湧上的沮喪,慕容情疲倦的坐至椅上,扶著額際,強自平復心底的酸楚,努力集中思緒反覆思忖著玉辭心的律師寄來的信與玉辭心方才的話,試圖從中找到絲毫的破綻。

    「館主,你的臉色很差,又頭暈了嗎?」

    慕容情抬起頭,看向不知何時進入會議室,就蹲在桌前,下巴抵在桌面上,拿一雙修長的眼眸閃閃發亮的盯著他瞧的香獨秀。

    慕容情被香獨秀的舉止逗得不由得一陣莞爾,「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看玉辭心和劍之初都走了,但是館主卻一直沒有下樓,所以上來看一看。」香獨秀站起身,朝慕容情伸出手,「忙碌的是思緒,就沒有必要苛待自己,直挺挺的坐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回房躺在床上想,不是舒服多了嗎?」

    慕容情伸出手,握住香獨秀的手臂,藉力站起身,「我只是有件事想不透,一時想得入神了。」

    香獨秀扶著慕容情,緩緩往門口走,一面隨口問道:「是什麼事,讓人見人怕,幾乎是鬼見愁的慕容律師也想不透?」

    「你可以形容得再過份一點。」

    「讓我想想……閻羅王有沒有比較兇狠?」

    慕容情忍不住低笑了聲,「我只是想不透,她所有的要求與指控,無非都是為了劃清與劍之初的界線。既然如此,卻又要求兩個人各養一子。孩子還這麼小,無論監護權判給誰,另一方都擁有探視權,這樣做不是反過來讓他們的關係糾纏不清了嗎?」

    香獨秀想了想,「矛盾的行為……最大的可能性,是不得不如此。如果劍之初那裡找不到讓她無論如何必須割捨一子的原因,那麼……說不定原因並不在劍之初的身上。」

    「不在劍之初的身上……」

    「玉辭心是商人,商界的紛爭最多了,整日裡打打殺殺,你來我往,互相算計,互找麻煩,弄得不分敵我都是一身狼狽,」香獨秀搖了搖頭,「如果每日無時無刻都生活在緊繃精神的猜忌裡,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人生的美好,正是感受四季變遷的美麗,體會每一個當下的感動,這才是人活著最大的樂趣。」

    不理會說著說著兀自陶醉的香獨秀,慕容情拉住想往房間走的香獨秀,「我要回房處理些事,你別再將我扶去你的房間了。」

    「館主是嫌棄我的床不夠好嗎?」香獨秀俊容一垮,一臉哀怨的說:「出門前我就想著應該自備床墊……」

    凡事認真,對於工作的要求過人的慕容情一瞬間被拉走注意力,「你覺得客房的床墊太硬?」

    「說實話……有一點,不過看在館主的份上,還能接受。」

    「看在我的份上?」慕容情不由得失笑,「我不知道原來我的面子還可以這樣使用。」

    香獨秀一臉嚴肅,「我說的不是面子。」

    慕容情納悶的問道:「不然是什麼?」

    香獨秀笑容燦爛的說:「當然是因為有館主陪我閒聊,心情好,一切好說!」不給慕容情開口的機會,香獨秀瞬間又垮了臉,一臉哀怨的說:「阿櫻他們一點都不講義氣,說好陪我一起來花蓮玩,結果一到雪非煙,他和柚子躲在房裡不出門,阿醉他們天色才剛亮就偷偷跑出去玩,要出門都不通知一聲,要不是有館主作陪,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看著一臉哀怨的香獨秀,慕容情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你怕寂寞?」

    香獨秀一臉正經的解釋,「我才沒有怕寂寞,只是現在比較希望有人分享喜悅而已。」

    「怕寂寞是很普通的事。」

    香獨秀一撥額前的瀏海,「人生無處不從容,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精彩。」

    想起昔年在教堂前,滿懷期待的等了半晌,卻等到劍之初帶著玉辭心出現,留下他獨自品嚐寂寞的心情,慕容情不由得心頭一陣酸楚。

    在經歷滅村之痛後,他關閉自己的世界,拒絕所有人的靠近;好不容易接受了努力闖進他的世界的劍之初,即使無法開口說出自己的心情,即使是只能做一生一世的至交,他都無所謂,只要能夠一直在劍之初的身畔就好,但是劍之初卻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去就是數年音訊全無。

    如果不曾擁有過陪伴,就不會覺得寂寞份外難熬。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樂於享受孤獨的人,但是劍之初卻教會了他感受寂寞,甚至習慣寂寞。

    「館主?」

    回過神,看向擔心的看著他的香獨秀,抹不去襲上心頭的,昔年被拋下時的痛苦,令慕容情一時說不出拋下他人的話,掙扎了下,還是打消了想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念頭,「我喚人再搬一條棉被到你的房間。」

    香獨秀聽得雙眼發亮,「館主要一直留宿在我的房裡嗎?」

    慕容情連忙道:「等我的暈眩止了,我就回房。」

    香獨秀聽得頓時眉心一攏,一臉的為難,「我很希望館主一直陪我,但是又不希望館主一直生病……」一向樂天至極的人,罕見的陷入了糾結之中。

    慕容情在一旁聽見了香獨秀的喃喃低語,險些大笑出聲,連忙輕咬了下唇瓣,強自忍住笑,若無其事的讓香獨秀扶著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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