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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權轉載】(香情-現代版 長篇)【看朱成碧】(全)作者:冰心橫世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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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權轉載】(香情-現代版 長篇)【看朱成碧】(全)作者:冰心橫世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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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ll
★香情一生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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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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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習慣讓人不知不覺的依循某種模式,行走在反覆的軌跡之上。
雖然難得一夜好眠,但是慕容情仍是在六點多就清醒,一如往常。
昨夜讓香獨秀扶回房後,慕容情打了通電話給豔無雙,請她委託徵信社調查玉辭心所屬的碎島集團,十幾年來所有曾經接觸過的企業與新聞,以及檯面下的糾紛。
將工作交代妥當後,慕容情便將吩富長貴在暗處架設機器拍攝的記者會現場影片,用筆記型電腦播放出來重新仔細看過一次。
拍攝時,畫面已直接傳送到樓上的會議室,讓不在現場的慕容情仍然可以監看全程,清楚的掌握事件的全部經過。雖然記者會順利的結束,寒煙翠在記者會上的神情平常,湘靈向警衛形容的男子也沒有出現在人群裡,看似一場風波就這麼結束了,但是慕容情卻還是無法放下心。
心知阻止不了對於工作有著高度要求的慕容情,香獨秀只是沖了杯牛奶,遞給慕容情,自己則端了一小杯酒,倚臥在床沿,微掩眸輕啜著,將專心的緊盯著螢幕的慕容情當成畫一般欣賞。
仔細的將三十幾分鐘的影片徹底看過一次,一直到記者會結束,寒煙翠等人紛紛離席,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見慕容情終於停下反覆輕點以暫時停止畫面的動作,香獨秀撐起身,「館主還想做什麼嗎?」
慕容情關掉筆記型電腦,交給香獨秀,「沒有。」
扶著慕容情到浴室去洗漱,香獨秀倚在門邊,聽著浴室裡的聲響,等了片刻,待慕容情整理妥當後,先將慕容情帶回床上,才去梳洗。
原本慕容情還想打起精神,等香獨秀沐浴出來後,與他寒暄幾句再睡,但是香獨秀沐浴的時間頗久,尚未等到香獨秀回到床前,慕容情已先行入睡。
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散放在枕被間的金色長髮。
雖然因為垂放著厚重的窗簾,擋去了窗外的陽光,只有些許透過窗簾未徹底覆蓋的隙縫透入的光線溜進室內,使得房內頗為昏暗,但是披散在枕被間的金色長髮,卻似乎仍隱約閃爍著光芒。
香獨秀是個不喜歡束縛的人,身上的全白絨布睡袍,根本沒有好好繫妥衣帶,只是隨興的打了個結。山區的冬夜又頗為寒冷,雖然房內的溫度不算太低,但是也稱不上溫暖,香獨秀卻依然在熟睡後大敞胸前,露出了大半的胸膛。
雖然知道香獨秀比他年長了數歲,香獨秀的五官俊美,看不出實際的年齡,但是卻也並不是帶著稚氣的娃娃臉,倒是透著一股與他的性子不太相符的沉穩,金褐色的眼瞳,在難得認真的時候,更是散發出迥異於平日的精銳之氣,令人難以逼視。明明生得端正俊美的相貌,卻不時出現一些令人難以想像的孩子氣舉止,但是看到香獨秀瘋癲的玩鬧時,卻又不覺得有任何突兀之感,倒像是一切本就是理所當然。
對於香獨秀睡夢中不自覺的褪去遮蓋在身上的衣袍與棉被的舉止,慕容情暗感好笑,欲抬手替香獨秀拉整衣袍,才發現香獨秀正緊握著他的手。
說不出心底一瞬間襲上的感覺是什麼,但是看著香獨秀緊緊包覆在手上,像是想徹底藏起握在手心之物的手,令慕容情不由得微揚唇角。
慕容情遲疑了片刻,還是沒有抽回手,只是撐起身,用仍空著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輕抓住香獨秀的睡袍一角,努力想在不驚醒香獨秀的前提下,替他整理身上的衣袍,未料輕扯了不到數下,香獨秀突然一翻身,令探身偏向一側,本就難以維持平衡的慕容情頓時頗為狼狽的仆倒。
毫無心理準備的撲進香獨秀的懷裡,緊貼著香獨秀光裸的胸前,慕容情頓時一陣尷尬,慌亂的撐起身,不意對上半睜著眼,明顯仍帶著睡意的眼眸。
四目交接的一瞬間,一向表情不多的慕容情幾乎是瞬間紅透了臉頰,幸好室內太過昏暗,遮掩了不少困窘之色。
強自鎮定的和香獨秀對望了片刻,香獨秀一直沉默,本就失去規律的心跳,被香獨秀意味不明的盯視擾得亂成一片,慕容情幾乎無法去想像自己現在的臉色到底是什麼模樣,只能硬著頭皮開口:「我只是……」
「館主會冷嗎?」
香獨秀的嗓音偏向中音,雖然說話速度頗快,但是因為天生嗓音溫潤,雖然他常常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話,倒也不覺得聒噪。但是此刻因為剛自睡夢中清醒,嗓音略帶瘖啞,散發著一股異於平日的氣魄,令本就頗為慌亂的慕容情心頭一顫。
香獨秀沒有等到慕容情的回答,似乎是當做他默認了,拉起已滑至近腰際的棉被,連著慕容情一起蓋住,翻過身,就著環抱著慕容情的姿勢,再度陷入睡夢中。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在眨眼間結束,待慕容情回過神時,已完全動彈不得。
想喚醒香獨秀,但是張開嘴後,卻又狠不下心叫喚。
無奈的看著睡得很沉的香獨秀,第一次跟別人這麼毫無間隙的親密接觸,對方還是一個嚴格說起來認識不到兩天的人,慕容情不由得暗嘆了口氣。
罷了,就當做是還個人情。
但願他不要睡太久。
又看了眼睡得正沉的香獨秀,想著眼下尷尬的困境,說起來也算是他的人生裡難得的經驗了,這樣想著,慕容情不由得悶笑了聲,才再次閉上眼。
***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睜開眼,無預警入眼的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
殘存的睡意瞬間煙消雲散,慕容情怔愣的和香獨秀對看了一眼,發現香獨秀幾乎是臉貼著臉的盯著他瞧,才連忙側過臉。
「現在幾點了?」
香獨秀鬆開手,讓慕容情得以坐起身,「八點四十分。」
維持著側身而睡的姿勢太久,再加上香獨秀又把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他的身上,簡直是將慕容情當成現成的抱枕,令慕容情睡得半邊的身子隱隱發麻。
慕容情略動了動肩頭,藉以活絡筋骨,偏過頸項,正想伸手揉捏僵硬的頸側,已有人先一步搭上他的頸項。
痠痛處的一捏,慕容情下意識的微蹙黛眉低吟了聲,驀地驚覺不對,回眸果然見到香獨秀一臉意味不明的盯著他,慕容情連忙回過頭,像是被無預警的扎了一針似的,匆匆拉整睡袍,「我去浴室……」一腳踩下床,剛支起身,一陣暈眩驀地襲上,下一秒已被一把抱住。
撲進懷裡的人,瞬間揚起一陣帶著清冷幽香的微風,香獨秀不由得想起在溫泉池相遇時的情景,以及當時臉頰上火燙的一巴掌。
凝視著略低著頭,靠在胸前的慕容情,香獨秀不由得微揚唇角。
無論是防衛性的攻擊,或是卸下武裝後的份外脆弱,都是如此的相似。
緊抓著香獨秀的衣襟藉以穩住身,慕容情困窘得幾乎不知看向哪裡,也沒有勇氣去看香獨秀的表情,索性略低著頭,想強作鎮定,若無其事的往浴室走,突然覺得耳輪被輕撫了下,令敏感至極的慕容情忍不住微微一顫,反射性的抬頭,入眼的是香獨秀含笑的眼眸。
「館主的髮色很特別……遠看時像是黑色,近看才發現是黛青色,很美麗的顏色。」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是慕容情卻無法控制的紅了耳根子。
半晌沒聽到慕容情開口,香獨秀納悶的低下頭,「館主暈得很厲害嗎?」
慕容情連忙側過臉,「我好多了,勞煩你扶我進浴室。」
努力強作鎮定,讓香獨秀扶著他走進浴室,慕容情剛鬆了口氣,香獨秀卻突然推開門,令慕容情險些打翻手上的杯子。
「館主早餐想吃什麼?方才富長貴打電話來時,我問過他,他說你早上並沒有非得親自去做不可的工作,可以再多休息幾個小時再離開房內。」
「請他替我準備一杯咖啡和一片吐司就可以了。」
香獨秀聞言,略揚了下眉,「就只有這些?」
「嗯。」
香獨秀一臉的不茍同,「這真是太過折磨你的胃了。一天最美好的時光就在早晨,」香獨秀撫著胸口,輕嘆了口氣,「美好的早晨就該在豐盛的早餐裡拉開一天的序幕,怎能隨便打發?」語罷雙眼閃亮的看著慕容情,似乎有所期盼。
經過昨日的相處,已漸漸習慣了香獨秀的性子。對於吃食,慕容情雖然亦討厭劣質的食物,但是並沒有特別的堅持,料想香獨秀必有自己的打算,索性隨便他張羅去了,「你想怎樣處理,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吧。」
香獨秀給了他一個讚美的眼神,拋了句,「待會兒見。」旋即匆匆掩上門。
慕容情收回視線,想著香獨秀離開前的表情,不由得莞爾一笑。
★香情一生推★
Posted: 2011-12-09 2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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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ll
★香情一生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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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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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雖然尚在等待豔無雙委託的徵信社回報消息,但是因為眼下無法直接跨越的困難就沒有作為,從來就不是慕容情的工作態度。
趁著午餐前的空檔,飛快的複看了下雪非煙的各種帳目,又抽查每日例行的查核項目是否都已確實完成,慕容情略思忖了下眼下可行之事,除了交代富長貴向雪非煙的所有旅客廣為宣傳除夕夜準備舉辦的小型祭典表演,自己亦親自前往南院拜訪玉辭心,向她遞上邀請函。
雖然過去這些年裡,慕容情只見過玉辭心一次,就是劍之初向他介紹新婚妻子的那次會面,但是從劍之初在法國的四年,曾經向他提起過的生活瑣事,慕容情仍然可以循著脈絡推測出劍之初與玉辭心相識的原因。
劍之初的父親是有名的崑曲音樂作曲家,所以劍之初從有記憶以來,就常常跟著樂團裡的人學習各種不同的樂器,精通笛、笙、管、簫四種吹奏樂器,而且對於撥弦樂器亦有所涉獵,前往法國留學是為了對於西方音樂有更深入的理解,以增加創作具有古典音樂的元素,卻又能開闢新路之樂曲的能力。因為前往法國留學前,已有相當的名氣,劍之初到法國後,除了念書,常會臨時加入前往法國演出的東方劇團,藉以繼續打響名氣,並且累積登台演出的經驗。
玉辭心雖然所學是商業管理的專業,但是身為大財團的繼承人,她的養父亦免不了附庸風雅的送她去學了一種樂器,一方面培養她的氣質,一方面亦頗有幾分炫耀之意。玉辭心雖然不需要靠演出糊口,但是因為對於音樂的喜好,亦費了一番心思鑽研,與許多樂團的負責人往來密切,更常常出資贊助演出。劍之初就是在一次玉辭心難得有空閒,親自前往觀看演出的彩排時,與玉辭心認識,並且因為對於音樂的共同愛好,很快的熟稔。
為了讓玉辭心願意多留數日,以爭取多做努力的時間,慕容情不惜砸了三百多萬,特別請了在古典音樂界具有相當名氣的樂團前來演出,同時做為雪非煙開幕以來,第一個盛大舉辦的節慶活動。
玉辭心接過邀請函,看了演出者的名字後,原本已到口的拒絕,頓時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玉辭心闔起邀請函,給了慕容情一個讚賞的眼神,「慕容律師果然是不負盛名。」
「多謝讚美。不知玉總裁是否願意賞光蒞臨?」
玉辭心低垂美目,以指尖輕描畫著邀請函上的圖案,「他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感謝賞光。」
玉辭心停下手,斂起原本猶帶幾分慵懶的笑,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慕容情,換上的是精明而犀利的眼神,「慕容律師,有一句話,雖然很多年了,但是我一直想當面問你。」
「現在這裡也沒有其他人,妳有什麼想說的話,不妨直言。」
「我一向喜歡與爽快的人談話。」玉辭心不作迂迴的直言:「他對你而言,應該不只是至交而已吧?」
沒有料到玉辭心會突然如此說,慕容情心一凜,斟酌了下情況,決定暫時保持沉默。
「不答話,是在猜想我在這種時候問起的意圖?」玉辭心輕笑了兩聲,「我沒有惡意,我知道這句話在這種時候說很難讓人相信,但是我還是很希望能夠讓你相信我。我眼下只想著儘快結束這段婚姻,任何能夠幫助我和他劃清界線的人,我都非常感激。」
慕容情忍不住蹙起眉,「我從來就不曾希望拆散你們的婚姻。」
「我相信你,因為君子不奪人所愛,」玉辭心掩眸而笑,曲指輕敲著桌面,「但是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告訴他,現在接受他的委託,為了他的離婚之事盡心盡力奔走的你,仍然對他懷有情意。你覺得他會有什麼反應?」語罷好整以暇的一手托著下巴,笑看幾乎撐不住臉上強作鎮定的面具的慕容情。
喉間的水份彷彿瞬間被抽乾,慕容情聽見自己的嗓音,乾澀的響起,「他……不會相信。」
「他會相信,」玉辭心微微一笑,「你和我都明白,他從來就不是心眼多的人,而且最大的缺點是太過容易相信,特別是你和我所說的話。」
思及劍之初聽聞後可能的反應,慕容情頓時心裡涼了半截。
依照劍之初的性子,為了不想再造成他的麻煩,最大的可能是立刻從他的眼前消失。
雖然只有短短兩次交手,但是玉辭心卻遠非過去他曾經接觸過的任何一個案子的事主可以相比擬,長年打滾商場,擅長掌握有利的情勢,攻擊他人弱點的玉辭心,無論對於任何一個律師而言,都是相當難纏的對手。如果他不插手,劍之初的這場離婚官司,他不用想也知道結果如何。
「我需要再次澄清,我沒有惡意,也不打算將你逼近死胡同,」玉辭心雙手交握,輕放在交疊的膝上,輕嘆了口氣,「我只是為你感到難過而已。你為他如此勞心勞力的奔走,為他花費了大量的精神,甚至傾注多年情感,但是他對於你的痛苦,卻近乎一無所知。在你被拋下,隻身在法庭上奮戰時,他組成了自己想要的家庭,過著他想要的生活,對於孤立無援的你不聞不問……我不知道他怎能如此狠心,至少我辦不到。」
被玉辭心的一番話刺中痛處,有半晌無法拼湊出言語。心裡清楚的明白,這是玉辭心希望打消他幫助劍之初的念頭的計策,但是卻無法控制的被挑動了心緒,慕容情用力握了下掌心,藉著指甲插進掌心的痛楚,強逼自己冷靜下來,「感謝妳的關心,但是我並不需要。」
玉辭心輕轉美眸,深深看了慕容情一眼,再次拋出了誘餌,「我記得上次商談時,你告訴我,希望我能夠在指控上有所讓步……當時我拒絕了你,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玉辭心朝眼神凜冽的盯著她的慕容情溫柔的一笑,「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去向他坦白你的心意。只要你辦得到,我就撤銷關於他與助理發生外遇,對我造成精神上的傷害,考量我和他的社會地位,他必須登報道歉,並且付出巨額賠償的要求。」
慕容情沉默了片刻,沉聲道:「我始終覺得妳的所有要求與作為,都不是以傷害他為前提下的考量。但是我無法明白,讓妳如此強硬的想趕走他,甚至不惜將他推向別人的懷抱,究竟是為了什麼?」
玉辭心淡淡道:「唯一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愛情它早已不存在了。」玉辭心深深看了慕容情一眼,「我曾聽說過你是個冷血無情的律師,但是今日看來,傳聞果然與現實有段距離。我與你想像的不同,為了離婚,必要之時,任何的手段我都不會猶豫,哪怕是讓他身敗名裂,我也在所不惜。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我相信這件事無論對你,或是對他,都是好事。我累了,請你離開。」
心知多說無益,慕容情起身道:「打擾了。」
***
走出玉辭心的房間,等在門外的香獨秀立刻迎上前,撐扶著慕容情。
「還好嗎?」
想著玉辭心方才的話,心知這是一場難打的硬仗,慕容情暗嘆了口氣。
即使是自己本就是律師,遇上官司時,大部份的人仍然會選擇委任他人替自己辯護,所求的就是事不關己的冷靜與超然。玉辭心握在手中的證據,本就已讓劍之初在這場官司裡佔了下風,偏偏擔任委任律師的他,又無法完全抹清關係的置身事外……
雖然玉辭心眼下似乎沒有打算向劍之初說起他的情意,但是他也無法確定玉辭心何時會突然改變主意,更無法想像屆時他將如何面對劍之初。
一旦說破了,他的盡心盡力,對於劍之初而言,是一個沉重的虧欠;若是不夠盡心盡力,似乎又顯得另有所圖,像是想藉由這場官司,奪回所愛。
「館主?」
回過神,對上香獨秀擔心的注視,慕容情有感而發的低嘆道:「若是人能夠隨心所欲,依憑理智選擇所愛,該有多好?」
香獨秀微頷首,「但是愛情多少都帶有熱情的成份在,而熱情本就不是理智管轄。而且生於世,若是只有理智,沒有熱情,未免無趣。」
「沒有熱情的人生確實形同死亡,」慕容情給了香獨秀無奈的一笑,「但是當熱情變成了擺脫不掉的折磨時,或許死亡還來得輕鬆些。」
凝視著笑得苦澀的慕容情,想起了被感情折磨,一度因此成瘋,好不容易清醒了,卻熬不住痛苦自殺的母親,香獨秀忍不住伸出手,以掌心輕貼著慕容情的臉頰。
被香獨秀突然的舉止一驚,慕容情下意識的想往後退,香獨秀卻攬著他,不讓他迴避,「雖然死亡可以遠離眼下的痛苦,但是死亡,也就失去了再遇見下一個美好風景的機會,也失去了感受溫暖的能力。」香獨秀說著朝慕容情微微一笑,「館主不覺得現在臉頰很溫暖嗎?」
被香獨秀的話觸動,尚來不及好好體會心底的感動,卻又旋即被香獨秀的下一句話打散了感動的情緒,慕容情一時哭笑不得,「你很常這樣子做嗎?」
「沒有。」香獨秀坦白的搖了搖頭,「館主是唯一一個。」
貼在臉頰上的手,原本微溫的掌心,一瞬間變得火燙。
下意識的拒絕去想香獨秀的話背後的可能,慕容情一陣不自在,想扯下香獨秀的手,卻聽見香獨秀低聲道:「若是過往的痛苦沉重得無法承受,就遺忘,儘可能的擺脫它,認真的品味每一個當下的美好,才能重新寫上開心的記憶。哪怕是眼下活得再辛苦,都不要輕易放棄,一旦被死亡捕獲,就只剩下絕望與冰冷長伴。」
強烈的感受到香獨秀平淡的語氣裡的憂傷,經過近三日的相處,已習慣了香獨秀異於常人的樂天性子,突然看到如此的香獨秀,令慕容情像是突然在心口被扎了一針,泛起輕微卻難以忽略的難受,見香獨秀收回手,沒有多想,慕容情幾乎是反射性的握住香獨秀的手。
「館主?」
突然抓住香獨秀的手,自己亦嚇了一跳,但是既然伸出手,也沒有必要後悔,慕容情朝香獨秀一笑,「我想起一個工作需要你的幫忙,而且我想這件事非你不可。」
第一次完全猜測不到慕容情的想法,香獨秀只能一臉納悶的盯著他。
「願意幫忙嗎?」
雖然不知道慕容情有何打算,香獨秀燦爛一笑,「既然館主開了口,香獨秀自當奉陪。」
看著香獨秀的笑容,不知為何,亦覺得心底輕鬆了不少,慕容情緊握住香獨秀的手,「走吧。」
***
帶著香獨秀走進位於雪非煙南院的廚房,推開緊鄰著廚房的房間的門,迎面一陣淡淡的藺草香,入眼的是佈置雅潔的一間和室小茶室。
褪了鞋子,踩上鋪木地板,直走向窗前,剛在以藺草編成的草蓆墊子上坐下,富長貴推開門,站在門前朝慕容情一欠身。
慕容情向富長貴打了個手勢,富長貴立刻抬手招喚已等待在廊上的服務生。
一個個穿著米色的唐裝,正冠束髮的服務生,各自端著一只有蓋的鐵盤,快步走進和室,在和室內的唯一一張約莫一坪半的長桌前,打開鐵盤,取出盤子上以精製的器皿盛裝的食物,一一擺上,不到眨眼間,已擺了滿桌的各種主食與點心。
香獨秀迅速瀏覽了下滿桌皆是未曾見過的菜,難掩驚豔之色的看向慕容情,慕容情解釋道:「這是除夕當晚夜宴的菜色,我讓十名廚師一人各自準備了三道主菜,兩道甜點,打算從中選出二十四道菜,做為宴會主題的節氣菜,另選十種甜點,以取十全之意。正好欠個出主意的人手,你對於生活裡的一切用物,無論食衣住行,眼光皆有獨到之處,找你來替我選菜,是最合適的人選。」
「既然館主如此大方,我就不客氣了。」
看著雙眼閃閃發光的香獨秀,慕容情低笑了聲,「我知道你一向不太客氣,這種時候就更不需要了。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雪非煙的第一個年宴,成敗就操在你的手上了。」語罷招手讓人端了數十雙筷子,與刀叉,還有一小疊的瓷碗與瓷盤上來,並在桌旁放了只竹籃,準備承裝使用過的器具,另外又讓服務生端了兩瓶酒上來。
慕容情接過開酒器,親自打開酒,拿起高腳酒杯,倒了不到半杯的酒,遞給香獨秀。
香獨秀接過酒杯,將酒杯湊至唇畔,閉上眼,輕搖了數下,專心的感受逸入呼吸的香氣,忍不住讚嘆道:「是Moet & Chandon 199年的Cuvee Dom Perignon……有美酒開胃,又有美食可以享用,真是太美好了!」
在一旁看著香獨秀雖然陶醉卻仍不失優雅的一一品嚐佳餚,臉上的滿足之色,令慕容情不由得失笑。
從香獨秀對於日常用品的挑剔,以及舉手投足間,雖然不時出現孩子氣的舉動,卻絲毫無損的貴氣,可以推想香獨秀必定有個物質生活條件相當優渥的家庭,但是香獨秀卻又不似許多生長在富貴家庭的孩子,已習慣了一切高消費的享受,無論給他再好的東西,也難以換得一笑,更無法滿足,只有無止盡的貪饜。
「美酒與美食,對你而言,應該不是難得之物。」慕容情斟酌著用詞,「但是你的表現,卻又不像是習以為常。」
香獨秀停下筷子,朝慕容情玩笑的舉杯致意,「因為曾經一無所有,才會份外珍惜擁有。」
「哦?」
香獨秀輕啜了口酒,搖晃著酒杯,凝視著杯子裡顏色剔透的液體,平淡的說:「我的母親為了一份沒有回報的愛,不顧一切的生下我,帶著我負氣離家出走。雖然她曾經想過靠著自己的雙手努力養活她和我,但是因為涉世不深,為人所騙,誤入風塵,並且前後跟不同的兩個男人同居過,卻一再地被拋棄。因為心情苦悶,她酗酒,又沉淪於賭博,她在酒店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負擔這些開銷,家中根本沒有錢可以過生活,即使是生病了,也無法到醫院就診,我的小弟先是因此而死,但是她卻仍然無法清醒,只是神智越來越不清醒,在又一次被拋棄的打擊後,因為欠下巨額賭債,不得不用我的小妹抵債。原本我也幾乎被上門要債的人帶走,恰巧我不曾見過面的父親病故,奶奶四處查探,查到了我們的住處,上門來解決了賭債,帶走我,並送我的母親到醫院去治療。」
「那時……你只有幾歲?」
「十歲。」香獨秀微微一笑,「因為當時太小了,其實也並不特別覺得有什麼可怕。而且奶奶對我很好,我幾乎都忘了十歲以前的事了。」
雖然香獨秀說得雲淡風清,但是想像著當時的情境,慕容情不由得一陣心疼。
明明是只有十歲的孩子,但是許多人窮其一生不會遭遇的事,他都經歷過了。
似乎有些可以理解香獨秀對於一切迥異於他人的思維,是從何而來。
想開口轉移話題,但是卻一時說不出話,只覺得心裡難受。
無法控制的想像著香獨秀當時的處境,勾動了自己相似的家破人亡回憶,心底的痛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強硬的捲著他沉淪沒頂。
「館主不吃嗎?我自己一個人享受,館主坐在一旁看,太殘忍了。」香獨秀另外拿了雙筷子,挾了些菜放至慕容情面前的盤子上,「這道菜做為佐料的紫菜,是貧血的人很需要的……」
耳畔不斷地傳來香獨秀溫潤的低語,雖然香獨秀咬字清晰,但是卻漸漸的模糊了字句,連眼前的景象也濛上了一層水光。
「館主很難過嗎?」
突然湊近的俊容,令慕容情反射性的往後挪了些,香獨秀卻伸長了手,以指尖輕擦了下他的臉頰,慕容情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
即使是結束旅行,回到家,卻毫無預警的面對滅村的慘劇,甚至被兇手凌虐得懨懨一息,在醫院裡昏迷了數天,清醒後,忍受著傷口癒合的劇痛,與反覆吞噬而上的恐懼的折磨,並且在一個多月後於病床上聽說了兇手無罪釋放的消息,他都不曾落淚。
即使是與他相識多年的劍之初,也不曾看過他哭泣,但是他卻在認識不到三天的香獨秀面前哭了。
或許只是最近太多煩心之事,一件堆疊著一件,讓他累了,累得難以再強行壓抑情緒。
微側過臉,悄然擦去眼淚,不想讓思緒再打繞在痛苦的回憶上,慕容情回過頭,給了香獨秀一個微笑,「我沒有事,你快吃吧,食物涼了,味道就變了,即使重溫,也回復不了原味。這個道理,還是你親口說過的。」
「館主的記性真好。」
慕容情給了香獨秀一個殺氣十足的眼神,「所以千萬記住了……不要輕易得罪我。」
香獨秀拍了拍胸口,「我絕對不會。」端起酒杯輕啜了口,又是一臉的陶醉,「活著多麼美好,我非常珍惜生命。」
看著轉眼間又陷入另一個情境的香獨秀,慕容情暗感好笑,想開口,卻冷不防見到一支湯匙湊至唇畔,錯愕的定睛一瞧,入眼的是香獨秀笑容燦燦的臉,「館主也喝一口吧?味道真的不錯。」
雖然覺得被餵食很奇怪,但是又無法忽視香獨秀一臉的期盼,慕容情只好開口喝下。
香獨秀俐落的剝了隻蝦子,挾起蝦子,又往慕容情的唇邊送,慕容情連忙道:「我自己動手就可以,不用麻煩了,你也快吃吧!」
「自第一天照顧館主開始,我從來就不曾覺得麻煩,」香獨秀微微一笑,「所謂的麻煩,是只無可奈何的被強加在身上,想擺脫又擺脫不了,令人心煩氣悶之事。為館主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心甘情願,何來麻煩之說?」
簡直像是告白的話,雖然香獨秀眼神清澈,說得亦十分坦蕩,毫無忸怩之感,像是在陳述一件非常普通之事,但是卻依然令慕容情一時亂了心跳。
雖然心裡下意識的不願意多想,但是香獨秀的舉止與不時冒出的別有含意的話,卻又令他很難克制去想。心裡懷疑,卻又怕是多心猜錯,明明香獨秀並無它意,他卻誤作有情。
若是香獨秀無意,也就罷了;但是如果確實如他猜想,他並不想傷害任何人,特別是香獨秀,或許他應該早些向香獨秀說明。
自從背負了為全村之人討回公道的責任開始,他就不曾想過接受任何人的情意,哪怕是令他心動的人,也同樣只能拒絕。
欲言又止的開口,香獨秀已將蝦子湊了過來,慕容情只好再次吞下。
想阻止,但是看香獨秀一臉的笑,似乎心情正好,慕容情一時狠不下心打斷,又讓香獨秀連餵了數口食物,才抬手擋住香獨秀的手,「你也快吃吧,我還在等你的意見。」
香獨秀放下筷子,一手托著臉頰,側過臉看向坐在身畔的慕容情,笑問:「館主方才吃的,都是我最重意的食物。味道如何?」
心事重重,雖然吞了好幾口,但是根本吃不出味道,慕容情歉然道:「抱歉,我方才想得入神了。」
「明明入口的都是百中選一的珍饈,但是因為心中另有牽掛,即使再好的食物,也食不知味。」香獨秀端起酒杯,半掩眸,優雅的輕啜了口,慵懶的瞟了慕容情一眼,「無論揣在懷裡的是什麼寶貝,若是有更為重要,強烈至難以漠視的顧忌,即使捧著的是世所罕見的夜明珠,也看不到它的光芒。」
「所以……」
香獨秀閉上眼,「雖然一時食不知味,但是若確實是珍愛之物,無奈拱手相讓,甚至親眼見到它落入他人之手……館主覺得,那會是何種滋味?」
慕容情思忖了下,驀地揚唇一笑,「我都忘了,原來還有這種方法。」旋即驚覺不對,眼神如刀的掃向香獨秀,「你又聽見了?」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你們兩人明明都知道我站在門外,門沒有關上,你們又不壓低聲音交談,我也是萬般無奈啊!」說著撫心嘆了口氣,輕撥了下瀏海,「聽牆角這種事……真是違背我一向高尚的愛好。」
慕容情又好氣又好笑的橫了香獨秀一眼,「聽見了別人的秘密,還這麼囂張。」
「館主儘管放心,我保證,一個字也不會洩露。」
慕容情暗自搖頭,拿起筷子,逕自挾取菜餚,專心的品嚐味道。
香獨秀想了想,湊過來,低聲道:「但是館主真的不考慮她的提議嗎?」
慕容情瞟過眼,睨了眼幾乎要貼到他的肩上的香獨秀,「我沒有那種興趣。」
香獨秀眨了眨眼,「館主說的是我想的嗎?」
「…………你想的是什麼?」
「館主真是個好人!」語罷給了慕容情一個突然的用力擁抱,慕容情一驚,差點沒吐出嘴裡的食物。
驚險的吞下口中的食物,慕容情青筋隱現的咬牙低斥:「香獨秀!」
「館主吃飯時不要生氣,會消化不良。」
「我看到你的臉就食慾全消了!」氣到口不擇言的慕容情。
香獨秀微攏眉,「館主這樣我很為難……」
「不准往下說!」
香獨秀一臉哀怨的瞅了慕容情一眼,端著碗,挪到一旁,安靜的低頭吃著。
慕容情強自漠視桌角不斷投來的哀怨視線,若無其事的吃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你想在角落坐多久?」
香獨秀重新坐回慕容情的身畔,「館主氣消了?」
「我不想消化不良。」
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讚美的眼神,替慕容情倒了杯酒,遞給慕容情,在慕容情端起杯子後,舉杯輕撞了下慕容情的酒杯。
「為館主的坦蕩乾杯。」
慕容情無奈的橫了香獨秀一眼,還是舉杯輕啜了口。
「若是不想再挑著,就輕輕放下吧。別再為難自己了。」
回眸看了眼斂去玩笑之色,一臉認真的香獨秀,慕容情沒有回答,只是一仰而盡。
酒氣一瞬間直竄到喉頭,滿腔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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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香獨秀討論後,又花了數個小時,請廚師參酌他們的意見,一次次嘗試細微的味道上的調整,並且試了數種不同的酒,找出與敲定的主菜最好的搭配,待總算敲定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因為試酒的關係,即使每種都只淺嚐即止,但是喝了數十種酒,慕容情仍是有些暈眩。結束工作後,便早早梳洗,上床就寢,香獨秀則興致不減的獨自出門去繼續完成他的溫泉探險計畫。
不知睡了多久,在睡眠略淺之時,下意識的想翻身換個姿勢,卻無法順利挪動,令慕容情頓時醒了過來,入眼的是躺在枕畔,一手環過他的腰際,睡得正沉的香獨秀。
略撐起身,瞟了眼擱在邊櫃上的錶。
才四點二十分。
或許是睡前已經太過疲倦,床畔的立燈,光線只調至微弱,維持著慕容情就寢前的模樣,香獨秀並未熄燈。
想伸手關燈,這才發現香獨秀又握著他的手入睡了。
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睡在他的枕畔,凝視著睡在身畔的香獨秀,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已許久不曾想起的過往。
當年住在學校宿舍時,因為慕容情總是在睡夢中驚叫著清醒,令原本的室友不堪其擾,劍之初便和慕容情室友換了床位,成為慕容情的室友。
劍之初常常在他陷入惡夢時喚醒他,握著他的手禱告後,等待他入睡,劍之初便逕自回到自己的床上入眠。兩個人同校的三年,劍之初只和他同床共枕過數次,有一次是校外旅行時,幾次是長假時,劍之初來拜訪他,或是他去看劍之初在外地的演出,才同睡一床。
但是大部份的時候,劍之初和他都各據一角。
因為滅村當夜遭受的凌虐,留下的陰影,慕容情並不喜歡讓人太過親近自己,劍之初明白慕容情心中的恐懼,即使再熟稔,也不曾輕易伸手碰觸慕容情。
但是香獨秀對於他的過去一無所知,扣掉法庭上的相見,兩個人真正的初次相見開始,生性稱得上熱情的香獨秀就不斷地碰觸他,甚至不時給他一個擁抱,一如眼下,即使睡夢中也下意識的抱著睡在身畔的他。
換做是其他人,他必定早已一把推開對方,但是不知為何,他卻沒有推開香獨秀的欲望,即使他並沒有覺得不自在。
雖然依舊因為過度親暱的舉止或是只是無心的靠近而覺得不自在,但是他卻不想告訴香獨秀自己厭惡,嚴格說起來是恐懼被碰觸之事以及背後的原因。
不知為何,他並不想讓香獨秀知道自己的過去,哪怕是讓香獨秀誤以為,他就是一個冷血而勢利眼的律師,也無所謂。
過去慘痛的經驗,讓他不知道該不該讓他人知道自己曾經遭遇的一切,即使香獨秀曾經親自有過的陰暗童年,應該能讓香獨秀對他的往事有更多感同身受的理解,不至於用異樣的眼光面對他,但是他卻還是無法像香獨秀一般,坦白的說出自己的過往。
心知若是相處的時日久了,香獨秀總有一日會知道在他的身上發生過何事。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想多維持眼下的一切片刻,哪怕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已經太久,身畔都是空無一人,突然有了人如此鬆懈的睡在身畔,令慕容情不由得倍感新奇。
看了眼睡得正熟的香獨秀,被難得興起的好奇心驅使,慕容情小心翼翼的略挪了些許,直到幾乎要直接貼至香獨秀的身上,而後閉上眼。
閉上雙眼後,聽覺頓時變得份外靈敏,香獨秀平穩的呼吸聲,清楚的迴盪在耳畔。
自十五歲家破人亡後,就不曾有過一日鬆懈的精神,將屬於少年時光,未來得及揮霍的玩心,完全抹煞,難得可以毫無壓力的如此靠近另一個人,慕容情忍不住微揚唇角,沉寂許久的玩心大起。
睜開眼,上下打量了眼睡得正熟的香獨秀,慕容情屏住氣息,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小心翼翼的將燈轉到幾乎徹底熄滅,悄然靠近香獨秀的耳畔,放輕嗓音,幽幽低喚:「香……獨……秀……」
睡夢中直吹進耳中的幽幽低喚,香獨秀微顫了下眼睫,略側過臉避開,直接將臉半埋進枕中。
被香獨秀的反應逗樂,慕容情忍著笑,又湊上前,略拉高了音量,「香……獨……秀……」
香獨秀明顯的一顫,這下子是真的醒過來了。
見香獨秀清醒,慕容情立刻閉上眼,裝做若無其事的躺著。
熟睡之際,隱約聽得似乎有人在叫自己,香獨秀撐起身,納悶的左右看了看。
身側的慕容情還在睡,房內並無他人。
是誰在叫他?
正在納悶之際,忽聽得一聲低問:「怎麼了嗎?」
香獨秀回過頭,看向撐坐起身的慕容情,想了想,忍不住問道:「館主有叫我嗎?」
慕容情一臉淡然的搖了搖頭,「沒有。」
「但是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而且還不只一次。」香獨秀微側過臉,略蹙起眉,一臉的費解。
慕容情瞟了香獨秀一眼,一本正經的說:「或許……你聽見的不是尋常的聲音。」
香獨秀微動了下眉,轉動著眼珠子,左看了房間一眼,右看了房間一眼,「館主是說……那個嗎?」
慕容情神情思毫未變,以著像是談天說地的口吻,慢條斯理的說:「你應該也明白,雪非煙佔地雖廣,但是地價並沒有特別高,必定是有一些特別的原因,才讓它閒置多年未被開墾,而且地價也始終無法被炒高。」
「……………館主這是夜半的笑話嗎?」
慕容情的回答,是給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也許是吧。」
香獨秀想了想,看了眼擱在櫃子上的錶,「沒有關係,也快天亮了。」而後重新在床上躺下,「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語罷閉上眼。
欸?這是什麼反應?
沒有料到香獨秀的神經線異於常人,樂觀至超乎常人。慕容情雖然跟著在床上重新躺下,卻總覺得不太甘心,難得玩心大起的惡作劇,就這麼沒頭沒尾的結束了。
在床上躺了半晌,一面想著是不是就此算了,一面想著要不要再重新試過,突然聽見香獨秀用輕飄飄的聲音喚了句:「館主。」
想得正入神,再加上房內因為自己方才一席話顯得詭異的氣氛,令慕容情微微一驚。
暗自鎮定心神,免得嚇人不成反而自己被嚇到了,慕容情睜開眼,側過臉,映入眼簾的是垮著一張臉,一臉苦惱的香獨秀。
「怎麼了嗎?」
向來非常坦蕩的香獨秀,難得面露靦腆之色,以著細若蚊鳴的聲音,非常小聲的說:「我想去洗手間。」
慕容情幾乎忍不住捧腹大笑,卻還是努力維持著一臉的淡然,「…………所以?」
香獨秀雙眼發亮的看著慕容情,「館主可以陪我去嗎?」
見香獨秀似乎真的很害怕,捉弄人的慕容情倒是覺得良心不安了。
慕容情正想開口解釋,未料一向行動迅速的香獨秀已一腳踩下床,拉著慕容情下了床,「館主,快走吧!」
***
明明是想捉弄人,眼下卻陷入了有種一起被捉弄了的窘境。
慕容情無奈的被堅持房裡有鬼就不要用房裡的洗手間的香獨秀,一路牽著走出房內,拿著手電筒,大半夜的摸黑走向五分鐘路程外的另一處公眾洗手間。
香獨秀進入廁所後,慕容情就獨自站在外面的洗手台前等候。
雪非煙佔地寬廣,所以雖然院落與院落間儘量控制在步行半小時左右可以達達的距離,但是入夜後,仍然是人聲皆悄。現在是冬季,蟲鳴鳥叫都銷聲在上一個季節,稍早下過一場小雨,本就已比白天時冷了不少,四周的寂靜令溫度似乎又下降了不少。
手電筒被香獨秀拿走了,雪非煙內的路燈在十一點就全部熄滅,只有每一處院落大門兩側各有一盞小燈照亮,僅供作為遍認房舍之用,不足以照明。慕容情所在之處幾乎是一片漆黑。
因為曾經在一片漆黑的夜裡被凌虐,使得慕容情對於黑暗,有幾分恐懼,除非必要,絕對不到沒有光線照明的地方活動。
在洗手台前站了片刻,四周一片死寂,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只有風聲迴盪,恍然似乎又回到滅村的那夜。
慕容情努力壓抑著吞噬而上的回憶,一次次反覆在心裡告訴自己,這裡是雪非煙,他現在是慕容情,已不是當年的阿多霓。
正在心神不寧之際,背後突然被輕觸了下,慕容情幾乎沒有尖叫出聲,猛然回過頭,不期然入眼的是一道死白的光線,一縷長髮幽然拂過眼前,光線下投出一張上吊著白眼,毫無血色的臉。
幾乎在一瞬間嚇得停止心跳。
慕容情驚恐的往後退了一大步,撞中了背後的洗手台,險些摔進長條型的池子裡。
眼見慕容情幾乎沒有往後摔進洗手池,香獨秀連忙撇了手電筒,一把抓住慕容情。
反射性的甩手,卻甩不掉緊握在手臂上的手,曾經被箝制的記憶一湧而上,恐懼瞬間吞噬,慕容情當場近乎崩潰的失控顫抖。
原本只是好玩想捉弄一下慕容情,沒料到他的反應如此激烈,察覺慕容情的異樣,香獨秀連忙喚道:「館主。」
連喚了兩聲,慕容情仍是回不了魂,香獨秀連忙一把抱住慕容情,在慕容情欲掙扎之際,略拉高音量大喊:「館主!」
被香獨秀的大叫嚇回神,慕容情驚魂未甫的瞪大眼,看著緊抱著他的香獨秀,「……香獨秀?」
「一字不差。」
慕容情鬆了口氣,頓時渾身發軟的坐倒在地。
香獨秀撿回滾遠的手電筒,在慕容情的身畔蹲下,「館主夜半扮鬼嚇人,我還以為館主應該膽量過人。抱歉,我玩笑開得過火了。」
本來想嚇人,卻反過來被嚇壞了。
慕容情哭笑不得的看著把玩著手電筒的香獨秀,總覺得有幾分不甘心,「你何時發現的?」
「醒來時。」對上慕容情瞬間瞠大的眼眸,香獨秀一臉的無辜,「館主醒得太剛好了,很難讓人不起疑心。」
慕容情揚高眉,忍著磨牙的衝動,陰惻惻的問道:「所以你從一開始的反應就全部是假的?」
香獨秀連忙澄清,「我以前確實很怕。」
「多久以前?」
「十歲。」香獨秀轉過手電筒,玩笑的照著自己的臉,朝慕容情扮了個鬼臉,「我曾經被自己的臉嚇過,夜半去洗手間的時候。就在洗手間裡,扯著嗓子,啊……這樣子大叫的衝出去。」
想像著香獨秀形容的情景,慕容情忍不住噗哧一笑。
「奶奶發現我很膽小後,就想著要訓練我的膽量,」香獨秀故意誇張的抖了抖,「她叫我去守家族墓園,每天入夜後就派人開車送我去。在墓園門口下車,自己拿著手電筒走到山坡上的守衛室,這樣子過了兩個月。」
慕容情不由得蹙起眉,「你應該很怕吧?」
「非常怕,剛開始我每次都尖叫著往山上跑,」香獨秀微揚唇角,「後來管家阿姨偷偷告訴我,只要比他們更可怕,也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慕容情露出了個不知該不該笑的微妙表情。
香獨秀拿手電筒由下往上照,扮了個鬼臉,「我決定先下手為強。只要嚇跑他們,他們就沒有機會嚇我。」說著眼含得意之色的一笑,「這一招非常有效。」
慕容情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確實有效。」旋即和香獨秀對看了眼,同時放聲大笑。
笑了半晌,止住了笑意,慕容情正想站起身,卻聽見香獨秀若有所思的說:「原來夜半裝鬼嚇人是館主的興趣。」
慕容情頓時背上一陣冷汗,「呃,我想這是個誤會……」
香獨秀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朝慕容情無辜的一笑,「我隨便說說而已。」
又被擺了一道。
慕容情正在想該怎樣回敬,視線滑過身畔的洗手台,掬了些水,就往香獨秀一甩。
香獨秀眼明手快的轉了個圈,閃避到洗手台的另一側,亦掬水回敬。
閃避的速度不如香獨秀,直潑而來的水,些許濺上了臉頰,激起了慕容情的求勝心,反手重重拍了水面一下,濺起了半天高的水花,這下子香獨秀也跟著半濕了。
香獨秀抹去臉上的水,好笑的打量了下自己的衣袍,再看向因為一掌重重拍下,連自己也無法避免的跟著濺了一身濕的慕容情,「玉石俱焚……好驚人的求勝決心。」
「你怕了嗎?」
香獨秀揚高雙眉,輕撫著胸口,嘆了口氣,「香獨秀雖然沒有過人的膽量……但是從來不怕挑戰。」語罷用力揮動手臂一掃,打起了半天高的水花。
兩個人一來一往,越玩越瘋,不過片刻,皆已是一身濕。
因為唯一充做照明的手電筒光線不足以徹底照亮,雖然光線昏暗,但是敏銳的聽到慕容情明顯急促的呼吸聲,知道慕容情的體力應到底限了,香獨秀停手告饒,「館主,我、輸、了!我冷得受不了了!」
慕容情停下手,靠著洗手台,重重喘了口氣,抬手抹去一臉的水,「你……未免也放棄得太輕易。」
香獨秀整理了下濕漉漉的長髮,隨意攏到一側,走上前,跟著慕容情一樣靠在洗手台的邊緣,看向簷外的天空,瞇著眼感受著迎面帶著濕氣的夜風,不以為意的笑道:「如果堅持已失去意義,就爽快的放下,何必執著於折磨自己?」
慕容情一時心有所感,喃喃道:「不放下……是有不能放下的理由……」
香獨秀瞟過眼,覷了慕容情一眼。
昏暗的光線下,顯得份外瑩白的臉,蹙攏的眉尖揮之不去的愁悶,令五官纖秀的慕容情看起來益發脆弱。
雖然不知困擾著慕容情的究竟是什麼事,但是既然慕容情不說,香獨秀亦無意勉強他人,看了看已緩緩飄起雨的簷外,因為夜幕漆黑難以判斷雨勢,連忙道:「館主,下起雨了,我們回房吧。」
慕容情正想往前走,香獨秀卻拉住他的手,「雨越來越大了,我背館主走,這樣比較快。」
暗忖了下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香獨秀說的是事實,慕容情接過手電筒,壓抑著心頭的不自在,讓香獨秀一把背起。
圈抱著香獨秀的頸項,因為靠得極近,清楚的聽見香獨秀的呼吸聲,在耳畔低響。
一向靠近人便覺得渾身不對勁,無法控制的感到說不出的壓力,讓他下意識的抗拒他人靠近。
但是無論香獨秀靠得多近,卻沒有他人近身時帶給他的壓迫感,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靠近香獨秀,反而讓他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安心,令他不自覺得放下一身的防衛。
或許是因為香獨秀異於常人的思維,讓他不自覺跟著亂了思緒吧。
低頭靠著香獨秀的肩背,因為鬆懈精神而湧上的疲倦,令慕容情不由得閉上眼,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經歷過滅村之痛後,十餘年來,一直徹底封閉自己的世界,抗拒著他人靠近,哪怕是善意也一律排拒在門外的慕容情,第一次覺得──有個人可以讓自己完全放心的倚靠,其實,比想像中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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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村之後,慕容情第一次睡到過午才醒。
醒來時,香獨秀早已整理好儀容,正端著一杯茶,倚臥在床沿,輕啜著熱茶,半掩眸,凝視著正躺在身畔的慕容情。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香獨秀一臉愜意的盯著他瞧,但是慕容情仍是不太自在,而且這份心情,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漸久,又融進了些許其它的心情。
不是沒有感受到心情的變化,但是慕容情依舊下意識的拒絕細想。
既然他的生命只剩下為以死的至親和村民討回血海深仇,不存在其它,也就沒有花費心力去思忖的必要。
迅速整理儀容後,慕容情迅速吃了點東西,立刻前往明日即將舉辦演出的茶樓檢視工作進度。
雪非煙的中心蓋了一棟三層樓高的四合院式茶樓,正對著大門的樓房,第一層與第二層打通作為舞台,左右兩側的二樓則設有數個小包廂,四面樓房中心的廣場則擺了數十張桌子,頂樓雖然保留了中式建築的屋簷設計,卻另藏機關,在屋頂下加裝了一層的淡黃色玻璃,若是天氣甚佳,可以將原本的屋頂打開,讓陽光穿過玻璃灑下,作為天然的照明。
準備登台演出的樂團昨晚就已經到了,正在進行又一次的彩排。
經過了近三天的休息,過度疲倦引發的暈眩症已幾乎消失無蹤,慕容情便拒絕了香獨秀再跟著他的要求,獨自到茶樓裡忙碌。
四處巡視了一圈,一一查核過燈光、布幕、音響等各種演出所需的硬體設備,慕容情回到台前,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閉眼聆聽著迴盪在室內的悠揚樂聲。
慕容情所住的村莊,是由一支名叫霓羽族的少數民族所組成,霓羽族的人天性愛好和平,不喜歡太過複雜的事物,所以過著隱居在山林間,近乎自給自足的生活,平日甚少到都市。霓羽族人人有一副好歌喉,慕容情是族長之子,天賦異稟,有著據說可以治療心靈傷痛的歌聲。
雖然過去每到節慶,全族的人總是聚集在一起,以歌舞娛神,但是滅村後,慕容情便再也不曾開口唱歌。
發現慕容情天生對於節奏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劍之初曾經教慕容情吹過笛子,也試圖讓慕容情學唱曲,卻被慕容情一口回絕。
「我天生五音不全。」
慕容情平日說話的聲音,已聽得出音質優美,很難相信這樣的人會有一副破鑼嗓子,但是慕容情態度堅決,劍之初亦不好多說,只得將此事按下不提。
在雪非煙裡四處逛了一圈,試過各個不同的溫泉,明明美景當前,卻總覺得提不起勁。從來不勉強自己做違心之事,既然獨自無歡,香獨秀換了衣衫,抓住路過的服務生問了慕容情所在的地方後,便興沖沖的趕去。
走進茶樓時,台上正在演奏,偌大的一樓廣場裡,只有慕容情獨自一人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支手撐頤,斜倚著茶几,閉著眼,神情專注的聆聽著。
香獨秀放輕了腳步,悄然在茶几另一側坐下。
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在正閉著眼專心聆聽的人身上,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籠罩在光暈裡的人,本就白皙的肌膚,顯得份外的光潔,彷彿透著光線。修長的眼睫,尾端微微上翹,像是兩把作工精細的扇子,斂整在白瓷般的肌膚上,顯得份外的纖秀;淡粉色的唇瓣,形狀姣好的唇形,隨著沉浸在樂曲裡,而不自覺的微微揚起,透著惑人的光澤。
香獨秀目不轉睛的看著正聚精會神的聽著音樂的慕容情,忍不住在心底喟嘆了聲。
世間最動人的風景,也不過如此。
一曲已罷,慕容情緩緩掀開眼簾,露出湛藍的眼眸,不期然望見正坐在不遠處凝視著他的香獨秀。
「香獨秀?」
香獨秀正想開口,便聽得一聲叫喚。
「慕容。」
慕容情站起身,斂起難得的愜意之色,正色道:「你有和她再談過嗎?」
劍之初搖了搖頭,「她不肯見我,只讓秘書交給我這張紙條,說是要我轉交給你。」劍之初掏出放在衣袋內的紙,遞給慕容情。
慕容情打開只是隨意折起的紙,入眼的是字跡剛硬的數字:「年宴後,我等你的答案。」
「辭心問了你什麼?」
想起玉辭心的要求,慕容情雖然心中已有主意,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向劍之初說明,「她說……」
「說她可以考慮針對指控的部份有所讓步,但是要看你的誠意。」
劍之初和慕容情不由得同時轉頭看向香獨秀,劍之初一臉的疑惑,慕容情則給了香獨秀一個徵詢的眼神。
「她問館主,不知你是否尚記得……」香獨秀對上慕容情難掩擔憂的眼神,直盯著慕容情的雙眼,彷彿在安撫他一般,沉聲道:「對你們而言,最特別的回憶,是什麼?」
「最特別的回憶……」劍之初斂眸思忖了片刻,「應該是我與她第一次合奏。」
「定情曲想必終身難忘,」香獨秀給了劍之初一個讚賞的眼神,拍了拍劍之初的肩頭,催促道:「快去準備!」
「準備……」劍之初一時仍無法進入狀況。
「當然是準備演奏。」香獨秀按著劍之初的肩頭,一臉的嚴肅,「年宴的壓軸演出,就靠你了。」
劍之初沉聲道:「我不會讓她失望。」語罷立刻旋身而去。
目送劍之初消失在大門外,慕容情收回視線,微揚了揚眉,不露喜怒的淡淡道:「壓軸曲是整晚的重點,就被你一時興起的打發了。」
香獨秀微微一笑,「但是館主不反對。」
慕容情輕嘆了口氣,旋過身,緩緩往舞台而走,香獨秀亦尾隨而行。
一面思忖著曲目的安排調度,一面往前走,瞥見負責處理表演曲目的樂團經紀,慕容情正想開口喚人,不意聽見背後傳來的輕微腳步聲,猛地回過頭,入眼的是一臉無辜的香獨秀。
慕容情不由得失笑,「你不去做別的事嗎?」
「我目前比較想跟著館主。」
看著回答得理所當然的香獨秀,慕容情無奈的說:「但是我不習慣工作時有人一直在旁邊。」
香獨秀點了點頭,「瞭解。」在慕容情以為他接受了,想轉身離開之際,香獨秀又補了句,「但是不習慣並不是討厭。」
本想開口打發香獨秀,但是見香獨秀一臉期盼的看著他,慕容情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館主討厭我待在旁邊嗎?」
對著香獨秀閃閃發光的雙眼,怎麼也無法把「討厭」兩個字說出口,慕容情沉默了半晌,「……隨便你。」
香獨秀頓時給了慕容情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無法控制的隨著香獨秀開心的笑容而掃去原本心裡的煩悶,慕容情心情複雜的輕嘆了口氣。
「館主?」
「走吧。」下意識的脫口後,才發現自己竟然開口要求香獨秀跟上,慕容情懊惱的轉過身,決定暫時不要再將心思放到香獨秀身上。
雖然不知道慕容情心中的曲折,但是將慕容情瞬息萬變的臉色看在眼裡,香獨秀轉了下靈動的眼眸,藏起笑,佯作一無所知的快步追著慕容情的步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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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既然已不需要靠香獨秀攙扶以避免不時發作的暈眩造成意外,慕容情便堅持搬回自己的房裡就寢。
躺在熟悉的房內,明明是睡慣了的枕被與床墊,但是他卻一直無法入睡,翻來覆去,調整了無數次睡姿,總是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因為年宴後的表演,雪非煙開放了三百個名額,讓沒有住宿的旅客可以在除夕當天下午四點後進入雪非煙,雪非煙亦將破例營夜到午夜三點,讓前來的旅客可以玩得盡興後才離開。
天亮後就是一連串的忙碌,若是無法入睡,沒有體力做為支撐,根本無法好好工作。
翻覆了數次,明明很疲倦,卻遲遲等不到睡意吞噬,越是急著想睡,越是清醒,明明是冬夜,卻因為心煩而莫名的悶熱,慕容情猛然坐起身,下意識的瞟向擱在櫃子上的電子鐘。
再十五分就兩點了。
原來他已經在床上翻覆了一個多小時。
慕容情忍不住捂著臉,沮喪的嘆了口氣。
在床上悶坐了片刻,揮之不去的心煩,讓慕容情打消了再躺回床上的念頭,決定出去透個氣。
***
推開門,迎面是一陣帶著微雨的寒風,穿透寬大的衣衫,一溜煙鑽進了毛細孔裡,慕容情不由得微微一顫。
現在到底只剩幾度?
一手攏緊衣襟,一手撐著傘,一面放縱思緒隨意游走,一面緩緩漫無目的的信步而行。
既然沒有睡意,慕容情索性在腦海裡推演著明日的各種事項進行的順序,心不在焉的邊走邊出神,直到眼前驀地出現一道竹籬笆。
原來他不知不覺間竟然走到了溫泉池畔。
伸出手,以指尖輕撫著表面凝著一層薄霧的竹子,指尖下傳來一陣略微凍人的寒意,但是卻有效的平息了煩躁的心情,令慕容情不由得放鬆了緊繃的精神。
山區夜裡的風比平地強了許多,加上此刻正在下雨的關係,迎面的風帶著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氣息,雜揉著些許草木的淡淡香氣,慕容情微掩眸,沉浸在此際難得的寧靜裡,卻突然聽得一聲水響。
下意識的抬頭看向聲音來源處,入眼的赫然是正未著寸縷的香獨秀!
見香獨秀正在整理長髮,似乎並沒有發現他,慕容情連忙轉過身,想趁機離開,剛走了兩步,就聽得一聲開心的大喊。
「館主!」
沒有聽見,他什都沒有聽見。
「館主?」
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沒有聽見……
連喚了兩聲,慕容情都沒有回頭,香獨秀也顧不得繫上浴巾,索性直接追上前,「館主!」
低著頭拚命走,想儘速離開,但是因為雨水的關係,以石板拼砌的小徑,份外的濕滑,難以著力,腳上的木屐又沒有止滑效果,即使恨不得立刻離開此地,慕容情還是只能以著略緩的速度前進。
香獨秀衝上前,緊急抓住慕容情的手肘,令慕容情不得不回過頭。
一回過頭,不期然入眼的是香獨秀未著寸縷的樣子,慕容情連忙火速移開視線,不意瞥見香獨秀正光著腳踩在石板上,眉心微攏,「怎麼不穿鞋子?不冷嗎?」
雖然衝出溫泉池後,沒有亭子的遮蔽,冷雨便直接落在身上,但是香獨秀完全不以為意,只是將全部的心思放在想知道的答案,「館主既然來了,怎麼不叫我?」
「我只是路過,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所以不想打擾。」雖然不太想跟裸身的香獨秀靠得太近,但是慕容情還是將香獨秀拉進傘下,「快穿上衣服。」牽著香獨秀往回走。
讓慕容情牽著走至屋簷下,見慕容情轉身就想走,香獨秀連忙握住慕容情的手,「館主還未睡,是有心事嗎?」
慕容情幾乎是反射行的回答,「沒有。」
「還是館主人又不舒服了?」語聲方落,人已低頭湊了過來,慕容情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慕容情往後猛然退了一大步,因為地上濕滑,不由得略踉蹌了下,香獨秀反射性的伸出手,抓住慕容情的手,旋即低呼:「館主的手很冷。」
方才慕容情抓著他的手腕時,就已覺得握在腕上的手頗涼,香獨秀原本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正淋著雨,手上有水,才誤以為慕容情的手是冷的,但是現下十指交握,立刻感覺到慕容情的指尖幾乎全無溫度。
「大概是我在外面待太久了。」
雖然香獨秀正光裸著身體,但是相貼的手,仍然是透著怡人的暖意,令慕容情一時捨不得抽回手。
「館主快進屋一坐吧。」香獨秀說著略一使勁,牽著慕容情快步走進屋內。
***
遲疑的走進香獨秀的房內,見香獨秀只是隨意披上睡袍,招呼他在椅上坐下後,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杯子,轉身往櫃子前走,慕容情連忙道:「別忙了,都半夜了,我什麼也不想喝,你快去清理一下。」
香獨秀回頭看了慕容情一眼,才放下手上的杯子,轉身走進浴室。
在椅上坐了近十分鐘,浴室的門終於再度開啟,但是卻不見香獨秀走出,慕容情納悶的走向前,自開啟的門縫往內看,香獨秀正側坐在浴缸的邊緣,低頭不知在忙些什麼。
確定香獨秀已穿妥衣袍,慕容情放心的推門走入,「怎麼了嗎?」
靠近香獨秀後,這才瞧清香獨秀光裸的腳上,隱約可見幾個細小的傷痕,應是放才光著腳奔跑時,被碎石子割傷造成。
慕容情頓時心裡一陣愧疚,「我幫你處理吧。」
催促著香獨秀到床沿坐下,慕容情端了盆溫水,又抓了條乾淨的毛巾,才在床前蹲下,將香獨秀的腳放到自己的膝上,仔細的清除所有仍附著在傷口上的細砂與碎石片。
在腳上忙碌的纖細長指,極度輕柔的撫觸,令香獨秀不由得微揚唇角。
雖然慕容情一直刻意表現得相當冷漠冷淡的模樣,但是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真實的一面。
凝視著專心的低頭替他處理傷口的慕容情,雖然慕容情不說,但是不難猜到慕容情三更半夜還在外面遊蕩的原因,想必與只是夜半被雨聲吵醒,一時心血來潮就跑出去泡溫泉的自己不同,香獨秀略思忖了下,已拿定了主意。
待慕容情處理完他的傷口,又收拾妥當後,不等慕容情開口告辭,香獨秀握住慕容情的手,「館主也不是不曾留宿在此,外面正在下雨,不如乾脆留下吧?」見慕容情略顯遲疑,香獨秀又再補上幾句,「況且我現在一時並無睡意,正好館主來了,若是館主不急著睡,可以陪我聊幾句嗎?」
雖然理智上想離開,但是或許是太過疲倦,打消了他在此刻再度行走的欲望,慕容情掙扎了下,終於還是向疲倦妥協,在床沿坐下。
其實一時間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說的話,香獨秀沒話找話的東扯西談,一會兒問慕容情平日都拿什麼當消遣,一會兒又問起雪非煙的四季差別。初時慕容情還認真的思忖著回答,但是不到片刻已被越來越濃重的睡意,徹底擾亂思緒,只剩下含糊回應的單音。
沒有聽到慕容情接話,而後是肩上微微一沉,香獨秀小心翼翼的回過頭,入眼的是抵不住睡意的侵襲,正倚著他的肩頭,沉沉入睡的慕容情。
凝視著睡得正沉,神情恬適的慕容情,香獨秀不由得微揚唇角。
***
一睡而醒,入眼的是正睡在枕畔的香獨秀。
沒有心思細想自己到底是何時入睡,瞥見櫃子上的錶,慕容情連忙匆匆起身,悄然越過仍在沉睡的香獨秀,趕回房內換整衣裝。
因為年宴的主題,今日雪非煙的所有房客與下午入園的遊客,全都必須換穿古裝。
雖然還不到九點,但是配合的廠商已載來數卡車的衣冠,在大廳裡等候。
走進大廳,入眼的是已換上一身客棧掌櫃衣服的富長貴,看著富長貴為了增添喜氣,刻意揀選的紅藍二色瓜皮帽,慕容情不由得微揚唇角。
四點多就開車從台北衝了過來的豔無雙,拿著已清點完了的清冊,走向慕容情,「老闆,這是廠商所有送來的衣冠、鞋子、髮釵等全部物品的清冊,價錢都已羅列在上面。」
「麻煩妳了,妳快去休息吧。」
指揮著服務生將表演者的數只衣箱全部抬到他們住宿的房間,以便於他們著裝,而後又交代了些應該注意的事項,慕容情勾選了自己想要的衣飾,交代富長貴送到他的房內,旋即趕往廚房巡視。
在廚房裡待了兩個小時,才隨意吃了點東西當做午餐,確認所有的工作皆確實進行後,慕容情馬不停蹄的又趕往位於雪非煙中央的茶樓,一直忙到三點多,才火速衝回房梳洗換裝。
穿妥衣袍,束整長髮,正想戴上耳夾,便接到富長貴打來的電話,說是樂團經紀和劍之初在茶樓等他,慕容情連忙再次匆匆衝出門。
***
手上撐著傘,還得想辦法戴上耳夾,同時不忘繼續往前走,一面走還得分神留意腳下,慕容情正在忙碌間,忽然聽見一聲帶笑的輕喚響起。
「前面的那位姑娘,煩請留步。」
這幾日幾乎形影不離的跟著他,份外熟悉的嗓子,雖然刻意換上仿古的用詞,慕容情仍是瞬間意識到來者是誰。
停下腳步,慕容情暗感好笑的搖了搖頭,才回過頭,正想回應香獨秀的玩笑,不意被入眼的情景一怔。
香獨秀雖然融合了東西的血統,因此五官深邃,但是一身典雅的古代文士打扮,卻並沒有絲毫的衝突感,反而因為寬袍大袖的關係,使得本就修長的身形,更顯卓然超拔。
香獨秀選中的一身水藍色衣袍,襯托著他的金髮更為出色,衣袍上雅緻而不失華美的圖案,隨風輕揚,勾勒著香獨秀比例完美的身形,在細雨濛濛,金輪已醉的天色裡,折射著霞光,一派儒雅,玉樹臨風之姿,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信步走至慕容情的面前,迎上慕容情怔愣的注視,香獨秀俐落的甩開手上的折扇,半掩俊容,玩笑的一揖身,「果然是慕容姑娘。」
慕容情回過神,配合的換了用詞,「這位公子未免眼拙,吾非是女人。」
「無妨,」香獨秀直起身,輕搖折扇,微笑道:「吾天性嚮慕美好,館主冷豔絕倫,玉骨冰肌,是男是女,皆令人目眩神迷。」
被香獨秀用形容女子之貌的詞玩笑的調戲了一把,慕容情笑得一派溫雅,卻絲毫不肯退讓的回以一箭,「感謝謬讚,香公子的國色天香,才是百年罕見。」
「欸,好說,吾一向知道自己是罕世的美男子,連紅顏亦不由得心生嫉妒。館主果然慧眼識人。」
慕容情忍不住低笑出聲。
瞥見慕容情仍握在手上的耳夾,「我幫館主戴上。」香獨秀說著也不等慕容情回答,伸手拿起耳夾,低頭湊近慕容情,輕握住慕容情的耳垂,小心翼翼的將耳夾戴在慕容情的耳骨上。
突然極度貼近的人,本已令慕容情頗為不自在,耳垂上傳遞來的溫度,更是令慕容情頓時一陣心亂,無法控制的染紅了耳根子。
感覺到香獨秀的呼吸近得直拂在頸畔,慕容情緊張得幾乎快不能呼吸,渾身僵硬的任香獨秀調整著戴至耳骨上的耳夾,待香獨秀停下手,慕容情剛想鬆口氣,耳輪上驀地一陣溫柔的輕撫,令慕容情無法控制的發顫。
「館主的耳朵很美。」
直吹進耳中的讚嘆,彷彿被傳染了吐息裡的溫度,令慕容情瞬間渾身發燙,一陣手足無措,只能低著頭掩飾自己的困窘。
好不容易等香獨秀收回手,慕容情正想往前走,卻見香獨秀朝他伸出手。
下意識的抬眸,入眼的是香獨秀帶笑的俊容。
「不知是否有榮幸,請館主與吾同行?」
一再的被香獨秀擾亂了心跳,下意識的想迴避,慕容情正想拒絕,卻聽得香獨秀一臉陶醉的說:「冷豔絕論與國色天香,真是完美的組合。」
被香獨秀的自戀與無時無刻皆能隨時變換情境的功力徹底折服,慕容情忍不住悶笑了幾聲。
看著一臉期盼的盯著他的香獨秀,慕容情略掙扎了下,還是再次妥協,「走吧。」
覷了眼雖然強自板著臉,卻抑不住微揚的唇角,心情甚佳的慕容情,香獨秀悄然收緊手,緊緊握住掌中微涼的手,在雨中相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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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11-12-09 22: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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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年宴出菜至甜品,專程前來準備觀賞樂團演出的觀眾,亦紛紛在園區專車的接送下進入茶樓。
台上負責暖場演出的大學社團組成的北管團,正在演奏著傳統的節慶音樂,所有的賓客感染了喜慶的氣氛,紛紛放鬆了精神,或是輕聲與朋友寒暄,或是獨自坐在椅上,輕啜著熱茶,翻看著茶點的菜單。
不同於氣氛輕鬆的台前,後台正在一片兵荒馬亂的忙碌中。
樂器演奏者各自再次確認自己的樂器是否皆在最佳狀態,指揮則正在與樂團經紀做最後一次的演出前確認,演唱者則不發一語的喝著熱茶,一面讓化妝師在臉上細細描繪,一面隨意翻看著演唱的詞句。
隨著時間越來越靠近,後台交談的聲音全不復聞,只剩下等待登台的緊張與專注。
慕容情站在上場門的簾子後,手上握著錶,一面自布簾後留意著茶樓內賓客的動靜,一面分神看著後台的狀況,待盛裝打扮的豔無雙上台寒暄了數句,並簡單的介紹了下演出的樂團和曲目後,茶樓裡瞬間一片沉靜。慕容情朝樂團經紀打了個手勢,演出者立刻抖擻精神,魚貫而出。
待所有的演出者紛紛到了定位,朝台下一個莊重的鞠躬,而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戲開演了。」一直站在茶樓後台的暗處,留意著茶樓內的舉動的男子,聽著滿堂的掌聲,輕揚唇角,「赤睛,你聽,他們有多開心,為了這場我精心為他們準備的盛筵。」
「原來你也會期待掌聲。」
凝淵以食指輕壓了下唇,「噓,赤睛,你的聲音妨礙了我欣賞演出。」
赤睛冷冷睨了凝淵一眼,不想再理會他荒唐的興趣,逕自轉過身,悄然離開。
凝視著站在上場門的暗處,正微掩眸聆聽著台上的演奏的慕容情,想像著慕容情驚慌失措的反應,凝淵微揚唇角,向著慕容情所在的方向拋了個飛吻。
「可惜我無法留在此親眼觀看演出的高潮,但是我相信這一定不會破壞你對於我精心準備的驚喜的感動。」再次看了眼在後台留下的數盞昏黃的小燈照耀下,顯得份外沉靜的容顏,凝淵揚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壓低帽沿,身手輕捷的一路迴避著監視器,一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後台。
***
五十分鐘的演出後,是十五分鐘的中場休息。
演出者拿起樂器,朝台下一鞠躬,排長數列,神情平靜的走向下場門,但是強自維持的從容,卻在進入後台的瞬間,像是被突然打了一記,撞成一片凌亂的骨牌,瞬間轟然頹倒。
不想引起前台的驚慌,慕容情冷靜的指揮著服務生,兩人一組,將抱著肚子,渾身冷汗的演出者疏散到最靠近茶樓的廁所,並火速打電話給最近的醫院,知會緊急的狀況並詢問了處理的方式,動員雪非煙裡的所有車子,將不止的腹瀉,瀕臨脫水的表演者在最短的時間送往醫院。
剛走進後台,想與樂團指揮最後一次確認下半場的演出,就看到後台一片混亂,劍之初在進進出出忙成一團的人群裡,找到了正在中央指揮的慕容情,「慕容,這是……」
慕容情一面盯著服務生將演出者上台前曾經食用的所有水與食物打包,準備交給隨後趕來的警察,一面說:「看起來像是食物中毒……但是前台的人食用同樣的食物卻沒事,現在只能等化驗結果了。」
「演出者都被送往醫院了,下半場還有三十分鐘的演出,你打算如何處理?」
慕容情略思忖了片刻,「玉辭心也在前台吧?」
「嗯。」
「勞煩你去請她到後台,就說我有話想與她一談。」
雖然不知道慕容情的打算,劍之初還是點了點頭,快步走向前台,片刻後,穿著一襲古裝長裙,披散著及腰的長髮,看起來比平日盤髮套裝的打扮年輕了不少的玉辭心,跟著劍之初翩然出現。
慕容情走上前,「好友,勞煩你幫我確認演出者是否皆已送上車。」朝玉辭心做了個請的手勢,「借一步談話。」率先走向後門。
***
待走出劍之初可以聽見的範圍後,慕容情停下腳步。
「妳提出的要求,我已經有了答案。」
玉辭心微挑眉,「嗯?」
「我決定接受妳的提議,我會向劍之初坦白我的情感歸向。」慕容情略掩眸,低聲道:「但是我希望妳能夠答應我一個要求,這也是劍之初的心願。」
沒有料到慕容情答覆得如此快速,抑或許心底還期待著慕容情會一口回絕,玉辭心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你說吧。」
「我希望妳最後與他合奏一次,就當做是你們這段感情的最後留念。我會說服劍之初,讓他接受妳的選擇。」
玉辭心回眸看了眼聽不見兩人的談話,止不住擔心的一面和富長貴低聲交談,一面頻頻看向兩人的劍之初,閉了閉眼,咬牙沉聲道:「曲目是什麼?」
慕容情驀地緩緩綻出了輕淺的笑容。
「琴挑。」
***
簾幕重新拉開,豔無雙拿著麥克風走上台,朝台下一鞠躬。
「因為一些臨時的變故,演出的樂團不得不提前離開,所以臨時抽換下半場的演出,由原本負責壓軸演出的知名演奏家劍之初先生,與他的夫人玉辭心女士,為大家帶來下半場的表演──《玉簪記.琴挑》音樂演奏。敝館在此向各位嘉賓致歉,為了表示敝館的誠意,館主將親自為大家清唱數首曲子助興,還請各位嘉賓不吝惜你們的掌聲。」
台下的人一陣短暫的騷動,而後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現在我們請劍之初先生、玉辭心女士兩位賢伉儷上台,為我們帶來表演。」豔無雙說完快步走向下場門。拿著曲笛的劍之初,與抱著琵琶的玉辭心,一前一後的快步走上舞台,服務生匆匆搬了兩張椅子,與一張桌子,放至舞台中央,並準備兩支麥克風,放在兩人面前,待一切就定位後,演出正式開始。
雖然事先並無彩排,但是因為從婚前到婚後多次共同演奏,更不只一次在公司的宴會時登台合奏,玉辭心仍是駕輕就熟的配合著劍之初的笛聲,熟稔的撥絃以和。
雖然樂聲優美,曲調怡人,但是十幾分鐘純音樂的演奏過後,仍是開始令人覺得不免有些乏味。
香獨秀覷了眼左右開始有些騷動的人群,暗忖慕容情應該差不多該上台了,才這樣想著,便聽得笛聲驀地拔尖,上場門的簾幔一掀,上了刻意濃豔的舞台妝的慕容情,手持充當拂塵的折扇,快步上了舞台。
回眸看了劍之初一眼,示意他可以再度開始演奏。
玉辭心抬手無聲的在琵琶上輕敲了數下,默數著拍子,而後驀地撥絃,慕容情同時啟唇輕唱。
「長清短清,哪管人離恨?」
雖然因為往事,抗拒開口唱歌,但是又不忍拂了劍之初的熱情,慕容情仍是將演唱的方法與演出的身段記下。
第一次演唱,就是登台演出。
慕容情不由得有些緊張,不知究竟有沒有唱錯,下意識的回眸看向劍之初,卻見劍之初正凝望著玉辭心,玉辭心亦難得含笑以對,兩人雖在舞台上,卻恍似旁若無人,深情相望。
雖然為兩人牽線,本是慕容情提出合奏的用意,但是眼見兩人含情脈脈的模樣,仍是令他心頭一陣失落。
「雲心水心,有甚閒愁悶?」一甩衣袖,順勢挪開視線,慕容情微掩眸,強抑心中黯然,輕唱道:「一度春來,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
天籟般的嗓子,幽怨哀婉的歌聲,令台下瞬間感染了他的情緒,一時全場淒然。
「雲掩柴門,鐘兒磬兒在枕上聽。」
憶起滅村往事,想著滅村後的種種,與十餘年來,為了復仇,孑然一身與寂寞長相廝守的自己,慕容情一時心有所感,歌聲越見淒涼哀怨。
輕顰黛眉,慢步旋身,抬眸回望,不意瞥見正坐在台前,凝視著他的香獨秀。
察覺慕容情朝自己看來,香獨秀舉起手,作勢拍了數下,而後玩笑的以兩手框成一個方形,對準正在舞台上的慕容情,煞有其事的研究著取鏡的角度。
被香獨秀的舉止逗樂,沖淡了不少心中的哀愁,慕容情繼續緩緩唱道:「柏子座中焚,梅花帳絕塵,果然是冰清玉潤,長長短短,有誰評論?怕誰評論?」
音樂聲一變,跳過生唱的曲子與生旦對白,再次重奏朝元歌。
慕容情輕轉折扇,眸中閃過一簇惡作劇的光彩,遶行到香獨秀的面前,對著香獨秀唱道:「你是個天生後生,曾占風流性。無情有情,只看你笑臉來相問。我也心裡聰明,臉兒假狠,口兒裡裝做硬。」
秋眸流轉,順著曲詞,神情微變,眉眼無限春情,欲說還休,似怒似喜,迷倒了台下一片看得如癡如醉的觀眾。
凝視著眼前的慕容情,香獨秀微揚唇角,思緒浮想聯翩,多年前的往事,恍然好似又在眼前重現。
肅穆的葬禮,雖然參加的人不少,但是每個人都面無表情。
無論男女,都是一身的黑色,男人身穿高級的訂製西裝,女人則是剪裁端裝的套裝,頭上戴著寬沿的黑色帽子,半遮著臉的黑色薄紗,令冷漠的表情顯得更為疏離。環繞著棺木的人群,彷彿是一群來自地獄的使者,充斥在墓園裡的沒有屬於葬禮的哀傷,只有揮之不去的沉重與寒冷。
經過兩年貴族教育的洗禮,香獨秀的身上已完全見不出昔時的影子,舉手投足都只有令人目眩的優雅。雖然只有十二歲,但是融合東西的血統而份外俊美的五官,與渾身散發的貴氣,仍是令他在人群中異常出色。
管家撐著黑傘,跟隨在香獨秀的背後,香獨秀則獨自站在棺木前,沉默的凝視著躺在棺木裡的母親,貴族禮儀的訓練,教導他連哀傷也不能放縱,雖然面對母親的死亡,他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哀傷,只有淡淡的不捨與更多的欣慰。
他一直知道母親非常的痛苦,死亡對她而言,或許是她最後唯一的希冀。
在一片窒人的沉默裡,忽然聽得一聲勾動心絃的鳥鳴,穿透無聲的冷雨,幽然響起。
香獨秀下意識的回眸,眼前一花,平日常在他讀書時,跳過窗子的欄杆,翩然落在書頁上,轉動著小巧的腦袋,用一雙靈動的眼盯著他的小鳥,輕振了振被雨水沾濕的雙翅,停駐在他的肩上,非常親暱的側過頭,摩蹭著香獨秀的臉頰,低低叫了兩聲,在香獨秀伸手輕撫著牠的背後,鳥兒略振了下雙翅,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棺木邊緣,甩動了下身子,振落身上的水珠,而後拉長了嗓子,哀哀切切的低唱了起來。
原本冷漠疏離的葬禮,因為不請自來的嬌客,瞬間添上了幾分哀淒的氣息,有不少女人微紅了眼眶,悄然拭淚。
眼前正輕轉秋眸,緩緩轉動手上的折扇,慢聲輕吟的慕容情,與擅長歌唱的鳥兒一般,好似空谷幽蘭的歌聲,修長纖細的身影,輕靈優雅的舉止,相似的明黃翠綠衣衫,都讓他想起了昔年常伴左右的鳥兒,曾經的,他唯一的知音。
「待要應承,這羞慚、怎應他那一聲。我見了他假惺惺,別了他常掛心。我看這些花陰月影,淒漆冷冷,照他孤另、照奴孤另。」慕容情停下腳步,神情悵然的唸道:「夜深人靜,不免抱琴進去安宿則個。此情空滿懷,未許人知道。明月照孤帷,淚落知多少。」語罷翩然離場。
台下先是一片沉靜,片刻後恍然好似大夢初醒,頓時響起如雷的掌聲。
***
慕容情一下台,香獨秀立刻起身快步繞向後台。
走進後台,只見到豔無雙眼眶泛紅的頻頻拭淚,香獨秀環視了空蕩的後台一周,不見慕容情的身影,納悶的問道:「館主在哪裡?」
「老闆到二樓的休息室去卸妝了。」
之前曾經跟著慕容情在此地繞過一圈,對於茶樓內的一切配置瞭若指掌,香獨秀朝豔無雙一頷首,旋身快步走上二樓。
推開休息室的門,只見到卸妝後留下的物品,仍然不見慕容情的身影。
依照這幾日與慕容情朝夕相處,對慕容情的瞭解推測,香獨秀步伐一旋,快步走向二樓的觀景台,果然見到慕容情正站在觀景台上,蹙緊黛眉,低聲與手機另一頭的人交談。
沒有冒然打擾,香獨秀停下腳步,凝視著洗淨妝容,素淨著臉,卻比方才在舞台上更為清雅動人的慕容情,心中一陣說不出的感動,是他面對無數美景的讚嘆心情所難以比擬。
確認所有的演出者皆平安無事,只需要在醫院打完點滴,就可以返回雪非煙休息,慕容情暗鬆了口氣。
收起手機,回頭不意見到正凝望著他出神的香獨秀,慕容情好笑的問道:「演出尚未結束,怎麼不待在茶樓裡?」
香獨秀斂整心神,走上前,細細打量著日光燈下更顯得瑩白的容顏,心念一動,玩笑的唱道:「更深漏深,獨坐誰相問。琴聲怨聲,兩下無憑准。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露冷霜凝……」
慕容情難掩訝異的問道:「原來你也會唱曲。」
「我天生博愛,所有風雅之事,來者不拒。」說著撫心嘆了口氣,頗有幾分自得之色,笑道:「四年前學過幾次,沒想到我還是記得如此清楚,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慕容情好笑的吐槽,「既然香公子記性過人,想必知道最後一句是什麼?」
「哪一句?」
慕容情輕聲吟唱道:「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
香獨秀跟著唱道:「露冷霜凝……露冷霜凝……」佯作沒有看到慕容情忍笑的表情,一會兒看左邊的夜空,一會兒看右邊的夜空,看得異常專注投入,突然有了夜觀星象的興趣。
「露冷霜凝,衾兒枕兒共誰溫。」
香獨秀迅速回過頭,笑著說:「館主需要人暖床,在下絕對奉陪。」
慕容情斜睨著笑容燦爛的香獨秀,總覺得又被擺了一道,索性不答話。
察覺到慕容情的不悅,香獨秀立刻轉移話題,「館主唱得真好,想必費了一番心思學習。不知館主是向誰學唱曲?」
想起昔年劍之初拿著笛子,興沖沖的追著他,反覆遊說他學唱以陪他練笛的過往,慕容情神情一黯。
「只是一時打發無聊而已。」
將慕容情瞬間黯淡的神情看在眼底,猜想應是與劍之初有關,香獨秀亦不再追問,只是笑道:「難得遇上了也會唱曲的人,不知館主是否願意賞光,陪我唱幾支曲子?」
見香獨秀雙眼晶亮,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也不忍掃了他的興,再加上也想藉此排遣寂聊,慕容情便沒有拒絕,「你想唱什麼?」
凝視著眼前強作平靜的慕容情,香獨秀觸景有感,朗聲念道:「松舍青燈閃閃,雲堂鐘鼓沉沉。黃昏獨自暗傷神,欲睡先愁不穩。」
慕容情先是一怔,旋即哭笑不得的橫了香獨秀一眼。
香獨秀抽起腰際的折扇,唰的打開折扇,輕倚上慕容情的肩側,作勢瞄著扇面,「靜時偏又思動,抱怨俗念難禁。強將經卷壓凡心,怎奈凡心更盛。」
慕容情忍不住打了香獨秀的肩頭一記,香獨秀旋即垮下俊容,作勢揉了揉肩頭,「哎啊!慕容姑娘!好煞氣也!」
慕容情好笑的亦改動原本的說白,唸道:「既知我的厲害,還不還我詞來!」
語罷伸手作勢去搶香獨秀的折扇,香獨秀俐落的一個旋身,煞有其事的搖了搖頭,「這是我傳家之寶,豈肯還你。」
慕容情笑罵道:「好啊!你若不還,我就把你當做竊賊,拿你見官去!」
「且慢!」香獨秀一臉的正經,「你告我什麼?」
「就告你潛入雲房偷東西,書生無禮來相欺。就告你意亂情迷惹是非,偷香竊玉不規矩。」
不知怎的,唸得一陣臉紅心跳的慕容情。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我可從來不敢逾矩,倒是慕容姑娘……」抬袖掩面,故作一臉的靦腆,「將小生的裸體,遍覽無遺。」
慕容情先是一怔,想起兩次溫泉池相遇的情景,旋即刷紅了臉頰。
慕容情困窘的瞪了香獨秀一眼,轉身欲走,香獨秀連忙緊握著慕容情的手,「抱歉,我玩笑開得過火了。」語罷作勢一揖,「小生這廂有禮了。」
慕容情無奈的停下腳步,見香獨秀瞬間笑得一臉燦爛,觸景傷情的唱道:「雲淡淡,水悠悠,人倍孤寂景暮秋。
懶時黃花怕消瘦,欲誦經時淚先流。我治相公心頭病,誰知我心病也久。我送他人定心丹,誰送心藥解我愁。」
香獨秀溫聲道:「館主若是欲飲,香獨秀可以作陪。」
慕容情旋過身,翻轉折扇,慢聲邊舞邊唱,「君是飛鴻過路客,相戀又怕難相隨。」
香獨秀玩笑的隨口唱了幾句接話,「你是冰清玉潔一株梅,我願春風化雨護春蕾。你是一塵不染雲中君,我也魂飛千里苦苦追。」
冰清玉潔……一塵不染……
想起往事,再次勾動心底的傷痛,慕容情暗嘆了口氣,「我們唱別的吧?」
「館主想唱什麼?」
慕容情略思忖了下,啟唇唱道:「秋江一望淚潸潸,怕向那孤蓬看……」
「這折戲我不熟,不如改唱別的?」
慕容情亦不反對,「你想唱什麼?」
香獨秀笑道:「就唱驚夢如何?」
慕容情微微一笑,當做是回答。
香獨秀一甩衣袖,唸道:「慕容姑娘,小生愛殺你哩!」一句話,瞬間逗得慕容情忍不住悶笑。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唱罷雙眼閃亮的說:「慕容姑娘,和你那答兒講話去。」
被香獨秀左一句「慕容姑娘」、右一句「慕容姑娘」惹笑,慕容情笑著連連搖頭。
香獨秀握住慕容情的衣角,一臉期盼的看著慕容情,慕容情幾乎忍不住噴笑,費了一番勁努力想忍住,最後還是無法控制的大笑。
看著一掃愁顏的慕容情,香獨秀悄然微勾唇角,待慕容情止住笑後,才裝作若無其事的輕扯了下慕容情的衣袖,「館主教我唱幾句旦角的曲子吧?」
被香獨秀逗得心情頗佳的慕容情徹底褪去平日強作的冷漠,近乎有求必應的握住香獨秀的手,帶著他調整姿勢,啟唇輕唱:「原來奼紫嫣紅……」
回眸凝望著神情專注的輕唱的慕容情,香獨秀心頭一動,一股似曾相識的衝動在心底悄然浮現,令香獨秀不由得微微一怔。
這是……
「香獨秀?」
斂整心神,決定暫時不再費神去想心底的異樣,香獨秀反握住慕容情的手,配合的移動著步伐,專心的沉浸在當下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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惦記著劍之初與玉辭心的情況,慕容情和香獨秀在觀景台消磨了半個小時,便斂起難得的玩興,下樓關切去了。
既然慕容情離開了,香獨秀也不想獨自待在觀景台上吹冷風,也下了觀景台,正在想到哪裡去打發守歲前的時間,便聽得拂櫻的叫喚。
跟著拂櫻和楓岫,與四處閒逛,年宴前才剛回到雪非煙的尚風悅與醉飲黃龍回到五個人居住的院落小聚。這幾天每天都是天色濛亮就起床,開車帶著尚風悅四處繞,到半夜才回到雪非煙,消耗大量精神的醉飲黃龍喝了兩杯酒,便不勝疲倦的先回房去睡了。尚風悅又留了片刻,心思繫在獨自早早就寢的醉飲黃龍身上,雖然不想掃了朋友們的興致,還是開口告辭,也回房去了,就只剩下拂櫻與楓岫還有香獨秀三人,一面小酌,一面看著跨年的節目,隨意閒聊。
既然房裡只剩三人,也沒有閒雜人在,這幾日幾次遇見香獨秀,都見到他與慕容情在一起,初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只想著是恰巧遇上了,但是今夜慕容情在台上演出時,與香獨秀一來一往的無聲互動,簡直可以用眉目傳情來形容了,慕容情一下場,香獨秀更是顧不得後面的演出,忙不迭的起身追上,拂櫻在一旁看得有趣,直揣想兩人必是有了些朋友之情以外的進展,悄然向楓岫說了想法,楓岫亦表示贊同。
眼下覷著了難得的機會,就決定拿來當做消遣,順道一盡身為好友的義務,聊表關切。
看了眼正倚躺在椅上,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撐著下巴,興致盎然的看著電視的香獨秀,拂櫻朝楓岫暗使了個眼色,先行開口。
「原本我還跟楓岫說,到雪非煙後就一直忽略你,雖然我相信你就算是獨自一人也可以玩得很盡興,但是我們既然答應了你,就必須履行承諾,無論如何這兩天一定得找個時間陪你四處逛,」拂櫻笑睨了香獨秀一眼,調侃道:「不過看來我的擔心是多餘,香公子這幾天跟前跟後的繞著個大美人轉,高興都來不及了,根本不需要我們多此一舉的佔用你的時間。」拂櫻伸手玩笑的打了香獨秀的肩頭一記,「平常看你老是漫不經心的,還擔心你哪天就算遇上了心儀之人,也不知道怎樣好好努力追求,原來是我低估你了。才認識不到幾天,就整天形影不離,還把人都帶回房了。」
楓岫立刻接話,「我和拂櫻與好友他們一向自認識人不差,卻沒想到我們眼裡心思單純的香公子原來才是真正的一代情聖,真是失敬、失敬。」說著玩笑的抱拳作勢一揖。
香獨秀放下酒杯,看了看平日跟他一來一往的互鬧,因為性子認真,老是吃悶虧,難得逮著機會,絲毫不客氣的一臉笑的拂櫻,再看向只微揚唇角,看起來依舊是一臉的淡定,但是眸底的促狹之色卻隱隱發亮的楓岫,思忖著兩人的話,沉默了片刻,略蹙眉,「館主和我不是那種關係。」
拂櫻揚高黛眉,不客氣的吐槽,「都已經做得這麼明顯了,再否認未免太過小家子氣。還是……」拂櫻斂去臉上的笑容,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是一時也想不出別的可能性,便斟酌著用詞說:「你和他並沒有認真交往的打算?」
香獨秀睜大眼看著斂去笑的拂櫻,停頓了幾秒,頓時俊容一垮,撫心嘆道:「阿櫻……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的心裡,是這種人。」香獨秀微掩眸長嘆了口氣,「雖然我心愛之物不少,而且熱衷於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僅止於欣賞,香獨秀從來沒有輕慢褻弄之心,此心冰清玉潔,唯天可表!」旋即臉色又是一變,一臉哀怨的瞅著拂櫻,「阿櫻,你是我的好朋友,怎麼可以誤會我的人格。」
「抱歉,是我多想了。我也相信你不是會玩弄他人之人。」拂櫻無奈的問道:「但是若不是對館主有意,一向不喜歡拘束的你,怎麼突然變了性子,整天寸步不離的跟著館主?」
香獨秀癟了癟唇,一臉的無辜,「我只是覺得館主需要照顧……」
拂櫻莞爾一笑,「原來是心動不自知。」
香獨秀皺起眉,「阿櫻,你先聽我說完。」
拂櫻和楓岫對望了眼,楓岫將雖然嘴上不饒人,一副難得逮著了機會,不好好趁機調侃一下好朋友就不甘心,其實心裡很關心朋友,擔心思維常異於一般人的香獨秀吃了悶虧的拂櫻拉到身旁坐下,悄然摟緊拂櫻的腰,安撫性子頗急的拂櫻,朝香獨秀做了個請的手勢,「慢慢說,我們在聽。」
香獨秀想了想,「你們不覺得像嗎?」
拂櫻莫名其妙的反問:「像什麼?」
香獨秀閉上眼,手按心口,一臉緬懷的說:「同樣輕靈優雅的舉止,纖細修長的身形,悅耳的嗓子,還有明明受了傷,卻還是逞強的挺直身子,豎起渾身的防備,看起來兇狠得難以靠近……其實意外的脆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隱約猜得出香獨秀應該在形容某種動物,但是卻一時間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一種。
等了半晌,沒有聽到拂櫻和楓岫接話,香獨秀一臉的打擊,「阿櫻,你們不覺得很像嗎?」
拂櫻認真想了想,搖了搖頭,求救的看向楓岫。楓岫以指尖輕摩挲著下巴,認真思忖著常見的動物裡,有相似習性的物種。
靈巧的舉止,纖細修長的身形……是貓嗎?
不對,貓叫聲不像是一般人會直接用悅耳形容的聲音,特別是思春時的叫聲,更是讓許多被打擾清夢的人苦不堪言。雖然香獨秀的思維不同於常人,但是並沒有異常的審美趣味。
如果不是貓,那麼日常生活裡最可能接觸到的動物……就只剩下……
「你說的是鳥?」
香獨秀聽得雙眼一亮,連連點頭,「柚子醫生果然聰明!」
拂櫻猛地轉過頭,不敢置信的瞠大美目瞪著香獨秀,「你把館主當成一隻鳥!」
香獨秀被拂櫻難得的激動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阿櫻,你今天的火氣很旺。柚子醫生昨天又讓你不滿了嗎?」
「你在說什麼!」噌的瞬間燒紅雙頰,神經線幾乎沒有當場斷裂的拂櫻。
眼前雖然明明在交談,卻不時錯開對話焦點的兩人,令楓岫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聽見楓岫的大笑,驚覺自己的失態,拂櫻懊惱的捂著臉,呻吟道:「我到底是在做什麼……」
楓岫連忙忍著笑,輕拍了拍想關心好朋友,卻被被香獨秀跳來跳去的思維方式搞得思緒混亂,一臉哭笑不得的拂櫻,朝香獨秀道:「或許兩者之間有某些相似,讓你引發了聯想,」雖然這個聯想未免跳得有點遠,「但是人和鳥畢竟是不相同的。」
香獨秀一臉的不茍同,「館主明明跟鳥兒一樣可愛。」
拂櫻忍不住撫額嘆了口氣。
這句話想必若是慕容情本人親耳聽見了,也很難將它當成讚美吧。
趁拂櫻因為無言至極,索性不想開口,放軟身子靠進懷裡時,楓岫悄然在拂櫻的腰上摸了一把,立刻被一掌拍掉。
楓岫給了因為拂櫻打掉他的手的聲響,引起注意力,雖然努力想無視眼前簡直旁若無人的大秀恩愛的夫妻檔,還是下意識的看過來的香獨秀,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語意曖昧的說:「人和鳥絕對不同……人能做的事,可比鳥多了很多。」語罷給了香獨秀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臉皮厚度不如人,實在沒有辦法加入話題,拂櫻索性閉上眼,乾脆裝睡。
香獨秀聽得一怔,楓岫微微一笑,「難道你真的什麼都不曾想過嗎?」
腦海中瞬間浮現慕容情睡在枕畔時,沉靜秀雅的容顏,以及瑩白潤澤,彷彿在發光的肌膚。雖然這幾日看過不只一次,但是每次總是讓他看得忘了移開視線。
一開始他確實抱持著像是在欣賞美好風景般的心情,在一旁凝視著專注思考時,常常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認真的神情散發著異常動人的神采的慕容情;或是將沉睡時,斂起一身的防衛,顯得份外纖秀的慕容情,當做一件雕塑精美的藝術品一般的看著,更透過慕容情,凝視著已塵埋在時光裡的唯一知音,兀自品嚐著心底的感動。
但是經過數日的朝夕相處,他仍然喜歡凝視著慕容情,慕容情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優雅,與顧盼的神采,仍是美麗得令他難以移開眼,心裡隱約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空虛,總覺得還想要些什麼,藉以填滿心底,卻一時釐不清頭緒。
香獨秀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有些違和感……」
拂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將人當做鳥,才是最大的違和吧!」
將香獨秀的神情變化看在眼底,楓岫笑著催促道:「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香獨秀給了楓岫一個讚美的眼神,旋即站起身,匆匆拋了句,「暫別了。」語聲方落,人已旋風般的颳出房裡。
目送香獨秀消失在房門口,拂櫻忍不住嘆道:「雖然認識也有數年了,他的思考方式……我還是常常無法理解,真是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瞭解他無妨,」楓岫低頭輕吻著拂櫻的頸畔,同時伸手自和服的衣襟交叉處悄然探入,摩挲著拂櫻的胸前,「只要懂我就夠了。」
拂櫻紅透了臉頰,匆匆按住楓岫的手,橫了楓岫一眼,「房門。」
楓岫起身將房門落了鎖,一把抱起拂櫻,快步往內室走,重新燃起冬夜裡的火焰,繼續延燒他們到了雪非煙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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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分級制度,所以配合的加上警告
本文為限制級十八歲以下請勿點閱,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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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回來後,慕容情迅速梳洗了下,便與接獲報案前來的警察,在會議室裡談了一個多小時。
警察離開後,在門外等了片刻,還是不見慕容情走出,香獨秀便走進會議室。
空盪的會議室裡,已換上一身素雅的鵝黃色和服的慕容情,正獨自低著頭坐在椅上。黛青色的長髮隨意挽成一束,垂放在右胸前,裸露在衣襟外的纖細頸項,纏著一層層的紗布,擱在桌上的手,雪白的兩隻手腕上各自留著兩片怵目驚心的瘀痕。
在門口凝視著因為傷痕累累,顯得份外纖弱的人,略思忖了下,香獨秀悄然走上前,在慕容情的身畔蹲下。
「館主。」
慕容情微顫了下低垂的眼睫,抬眸看向蹲在身畔的香獨秀,「你怎麼還在這裡?」
「都結束了,館主不回房休息嗎?」
慕容情沉默了下,似乎是終於下定決心,下意識的捏了下自己佈滿著掙扎時留下的細碎傷痕的手,「我還有事必須做。」
「但是現在已經三點多了……」
「你快回房休息。」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香獨秀身上,慕容情伸手按下面前的室內電話的內線按鈕,「富長貴,將雪非煙所有的工作人員叫到會議室集合。」
「是。」
盯著一臉掩不住的疲倦,臉色蒼白的慕容情,香獨秀還在揣想慕容情在大半夜集合部屬的原因,敲門聲已響起。
慕容情站起身,「進來。」
因為擔心慕容情的情況,雪非煙內的所有工作人員根本沒有回房休息,全聚集在員工餐廳等消息,聽說慕容情召喚,立刻火速趕了過來。
富長貴走上前,瞧見慕容情蒼白的臉色,亦是十分不忍,但是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非常久,對於慕容情不肯向人求援,拒絕讓人太過靠近自己的性子亦頗有瞭解,富長貴雖然擔心,還是沒有多說,只是低聲道:「老闆……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去辦?」
「你們兩人一組,帶上呼叫器,一一去敲所有房客的門,請願意前來的人到大廳一趟。」
富長貴遲疑的說:「但是現在是半夜,突然喚醒客人,似乎不太妥當。」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必須讓他們知道,事關他們的安危。」
服務生們互覷了眼,「老闆有什麼想向客人說的話,我們可以代替傳達。」
「他們必須親自來一趟,」慕容情緊握著傷痕累累的手,藉痛楚強逼著自己一字一句的硬著聲音說:「我要公佈監視器的錄像,請他們注意兇手!」
會議室瞬間響起一個明顯的抽氣聲。
慕容情給予員工的待遇稱得上優渥,員工們心裡對於舉止優雅的老闆是頗為喜歡的,但是雖然慕容情從來不曾大動肝火的發怒,再生氣都只是冷著臉一字一句加重語氣說話,但是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壓迫,讓人不敢輕易違抗他的命令。
服務生們普遍是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心裡覺得不妥卻一時想不出話,更不敢冒然反對慕容情的命令。
富長貴一臉的震驚,「老闆,這……」
「兇手可能還藏匿在此,我有義務保護在此居住的人的安全。」慕容情一咬牙,強迫自己緊繃著臉,以帶著怒意的語氣說:「你們忘了雪非煙的待客宗旨了嗎?」
心知剛經歷一場驚恐至極的襲擊的慕容情此刻情緒必定相當不穩,不想刺激慕容情,富長貴揮了揮手,示意服務生們先離開會議室,「我們這就去辦。」語罷不忘暗暗朝站在一旁的香獨秀頻頻使眼色,要他勸阻慕容情,待慕容情冷眼一掃,才連忙跟著離開會議室。
聽到慕容情平板著語氣,說出公佈錄像的打算,一向雖然不時有誇張的反應,其實有幾分刻意,情緒並不如表現在外的舉止般激烈的香獨秀,第一次大受震憾。
曾經見過受害人崩潰痛哭,或是突然暴怒……慕容情完全不同於他見過的受害人,太過平淡的反應,本已令香獨秀感覺到不太對勁,慕容情的要求,更是令香獨秀大開眼界。
在心中很快的思忖過該如何婉轉的說服慕容情改變主意,香獨秀開口喚道:「館主……」
不給香獨秀說完話的機會,慕容情挺直背脊,一字一句清晰而強硬的說:「我不能容許雪非煙成為罪犯藏身之所,只要能夠儘快揪出犯人,不管必須付出任何代價,慕容情在所不辭!」
對於慕容情的固執,有了再一次深刻的體悟,香獨秀索性也省去多餘的說詞,一向總是隨興至極,以著近乎玩樂的態度面對生活裡的問題,甚少與人直接針鋒相對的香獨秀,難得態度強硬,「我反對。」香獨秀斂去平日慣常的笑容,緊盯著慕容情,沉聲道:「你沒有必要如此做,即使犯人無法在一時半刻間被逮捕,也不是你的責任。」
「傷害在我的身上停止,是我唯一的堅持。」慕容情說著自嘲的一笑,「反正都無所謂了,一次也是傷害,兩次也是傷害,有什麼差別?」
香獨秀蹙緊眉,正想開口反駁,劍之初的聲音已先一步響起。
聽了富長貴的轉述,立刻匆匆趕過來,剛衝進門,未來得及瞧清,劍之初已急著開口:「我聽說你被襲擊了。你受傷了嗎?」大步衝到慕容情的面前,瞧見慕容情頸上的繃帶,劍之初頓時臉色一變,「怎會發生這種事?傷勢嚴重嗎?」說著就伸出手想去拉慕容情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劍之初的手,慕容情淡淡道:「都只是一些小傷。」
香獨秀忍不住插話:「兇手想侵犯你,怎會是小傷?」
劍之初猛地一震,錯愕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慕容情,「他說的……是真的嗎?」
慕容情微掩眸,下意識的迴避劍之初探詢的注視,「我是男人,難道要為了這種事啼哭?況且……事情也沒有真的發生。」
明顯的聽出了慕容情刻意粉飾的逞強,香獨秀微攏眉,一語正中要害,「但是你被傷害是事實。」
「我無所謂,只要能夠揪出罪犯,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去做。」
無法說動慕容情,香獨秀轉過頭,朝劍之初道:「你和他相識多年,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也幫忙勸他幾句吧?」
劍之初蹙緊眉,正想開口,卻聽得慕容情淡淡道:「兇手是個曾經沒有理由就大開殺戒之人,雪非煙的任何人都可能成為他下手的目標。兇手很可能現在還藏匿在雪非煙。」
劍之初聽得臉色瞬間大變,想起此刻正在雪非煙的玉辭心,原本已到口的話,瞬間遲疑。
香獨秀等了半晌沒有聽到劍之初開口,見他一臉的遲疑,頓時怒火暗聚,「查案是警察的工作,沒有道理要受害人負起追緝的責任。就算是要過濾罪犯,也不該是由館主來做!你在遲疑什麼,難道你也覺得他應該付起責任嗎?」
劍之初聞言,眉心鎖得更緊,卻依舊沉默。
知道劍之初正在猶豫,慕容情再次開口截斷他改變心意的機會,「我不是你最需要費心關照之人,如果你還想挽回你們的關係,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劍之初聽得心頭一震,遲疑的看著神情冷漠淡然的慕容情,掙扎了半晌,一咬牙,一臉歉然的朝香獨秀說:「好友就麻煩你了。」語罷步伐一轉,匆匆離開。
無法相信劍之初竟然就這麼走了,香獨秀怔愣了下,眼角餘光瞥見慕容情轉過身就走,連忙追上前。
「館主!」
一個箭步衝上前擋住慕容情的去路,看著面無表情,眼神明顯可見劇痛至極後的麻木之色的慕容情,香獨秀又心痛又生氣,「傷害不能停止傷害的再度發生,而且絕對沒有任何人應該為了周全他人而如此踐踏自己的尊嚴之理。」
「我無所謂,既然傷害已無法彌補,那麼就加諸在我一個人的身上就夠了。」慕容情掩眸低道:「況且尊嚴……對我而言,早已不存在,無論是什麼傷害,我都不在意。」
「但是我在意。」香獨秀緊緊握住慕容情的手,「我在意你的感受,不想看到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慕容情聽得心頭一顫,幾乎撐不住強裝淡漠的面具,卻硬逼著自己說:「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你騙我,」香獨秀輕聲道:「言詞可以拿來做為欺騙他人的工具,但是卻騙不了自己的心。我明明聽見你的心在哭泣。你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的虐待自己的心?你以為你只有傷害自己,但是你錯了,你的自我凌遲,傷害的不僅是你自己,還有每一個關心你,希望你得到幸福的人。」
慕容情無法控制的顫抖,眼淚一瞬間自心底深處洶湧冒出,幾乎要忍不住潸然淚落。
感覺到慕容情原本緊繃的身子,悄然鬆懈了不少,香獨秀進一步遊說,「我想留在你的身邊,想保護你,留下來,讓我陪你面對你的痛苦。」香獨秀欲抬手觸碰慕容情明顯透著蒼白的臉頰,慕容情卻猛地用力抽回手。
「我不需要任何人,」慕容情狠狠咬了下唇,硬逼自己漠視心底被香獨秀的話挑動的柔軟,「這是我的命運,無論發生任何事,只有自己,也唯有自己,是我唯一的倚靠。請你不要再擋住我的去路,否則我要叫保全了。」
凝視著慕容情不自覺咬破的唇,緩緩滑過唇瓣的鮮血,知道自己逼急了慕容情,香獨秀放軟聲音,輕聲道:「我不會再攔阻你,但是請你,讓我站在你的身畔。」
慕容情蹙緊眉,正想開口反對,香獨秀卻定定的看著他,琥珀般澄澈的眼眸閃爍著不容改變的執著,「若是你不答應,那麼你可以喚保全了。」
香獨秀是法官,若是因為騷擾被保全帶走,消息傳開,必定影響甚大。
心知香獨秀這是拿自己的所有跟他賭了,慕容情本就沒有傷害香獨秀的打算,提起保全只是希望逼退香獨秀,未料被香獨秀反將一軍,頓時進退兩難。
「既然你沒有異議,我們走吧。」香獨秀說著伸出手,緊緊握住慕容情的手,不讓慕容情有抽手的機會,略帶強硬的牽著慕容情往外走。
***
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瞧不清背對著鏡頭,正在施暴的人的模樣,只看得到被壓制在地的慕容情,驚恐至極的眼神,以及毫無抵抗力的絕望掙扎。
螢幕上的慕容情,神情痛苦的努力與心底幾要令他窒息的恐懼拉扯,欲強行脫出恐懼的箝制,以獲得掙扎的力量,但是微弱的抵抗,卻全被輕易的摧毀。雖然因為監視器只能拍下影像,聽不到兩人的談話,也聽不見慕容情痛苦的呻吟,減少了許多衝擊力,但是如此凝視著在絕望裡強自掙扎的慕容情,彷彿親身感受到慕容情當下無助至極的巨大恐懼,香獨秀下意識的看向身畔挺直著背脊,坐在椅子上,看似鎮定自若,但是擱在桌沿的雙手卻無法控制的顫抖的慕容情。
香獨秀悄然伸出手,輕覆上慕容情冰冷的手背,慕容情卻像是受到劇烈驚嚇般的渾身一顫,反射性的想抽回手,卻被香獨秀牢牢握住,拉至腿上,又覆上另一隻手,嚴實的包覆著慕容情的手。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直至施暴者緊緊壓制著衣不蔽體的慕容情,並壓覆在他的身上反覆挪動時,人群驚愕的抽氣,低聲交頭接耳的議論,雜揉著同情、好奇、驚訝、猜疑……等各種心情,不少人偷偷打量著直挺挺的坐在椅上的慕容情。
雖然因為正在播放錄像的關係,室內頗為昏暗,但是一雙雙投射在身上的眼神,卻仍是強烈得令人難以漠視。人群飽含複雜心思投射在身上的眼神,喚起了強自塵埋在記憶深處的過往,燒灼著他的每吋肌膚,慕容情無法控制的渾身發顫,即使崩潰的想逃跑,但是卻強逼著自己一步也不移動,撐著冷漠的面具,忍受著投射在身上的視線。
慕容情下意識的緊緊回握住香獨秀的手,纖細的十指,冰冷得毫無溫度,緊緊嵌在香獨秀的手上。因為極度恐懼激出的強烈求生意志,慕容情以著非常驚人的力道拚命抓緊香獨秀的手,甚至令香獨秀亦感到了痛楚,但是香獨秀卻始終沒有抽回手,只是緊緊回握著慕容情的手,希望藉此讓慕容情感覺到些許支持的力量。
雖然只有約莫四十分鐘的錄像,但是卻漫長得像是過了一整夜。
好不容易等到錄像播放結束,燈光重新開啟,一室瞬間大白,刺眼的光線,令慕容情下意識的閉上眼。
一室短暫的沉寂,而後是明顯聽得出憤怒的聲音響起。
「這太過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警察呢?」
富長貴連忙開口解釋,「警察已經來過了,也做完筆錄,並且拷貝了監視器的錄像回去。」
「什麼時候才捉得到犯人?」
「好可怕……他應該還留在這裡……」「他會不會再攻擊別人?」
「我不要待在這裡了!我要立刻離開!」
「這個影片拍得真不清楚,犯人長什麼樣子根本看不到……」「對啊!」「犯人到底是幾歲的人?大概有多高?
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是遇到了也不知道是誰。」
「為什麼不用力推開他?不是辦不到吧?」「噓……小聲點。」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不時向身畔的服務生提出問題。
接受到劇組的所有工作人員給予的壓力,而且本有義務必須負起全劇組的安危,製作人和導演對看了一眼,率先揚聲道:「這個影片幾乎沒有辦法辨識犯人的模樣,老闆是唯一接觸過犯人的人,難道不能提供些線索嗎?」
慕容情微微一顫,尚未開口,第二個問題已接踵而至。
「他襲擊你,應該有在你的身上留下什麼吧?警察沒有說什麼嗎?」
「你有什麼理由認為他會攻擊其他人?說不定是你自己走在太偏僻的路上,才會被攻擊。」
「對啊!」
「雪非煙的安全措施真差,我們花了很多錢來渡假,卻遇上了這種事,真是有夠倒楣,也不想再待了。你們會退錢吧?不退錢的話,當心我投訴你們啊!」
人群爭先恐後的拋出問題,像是已幾近燒乾了水所以不斷地發出爆炸聲的鐵鍋,攪得人心煩意亂。
慕容情閉著眼,聽著一室混亂的嘈雜聲,待富長貴費了一番工夫總算讓躁動的人群安靜下來後,才淡淡道:「我已經去過醫院了,但是因為正在下大雨的緣故,雨水洗掉了所有的證據,所以採集不到任何犯人留下的體液。」
「因為你根本沒有抵抗吧!」一名男子忍不住站起身,揚聲嚷嚷道:「如果你有抵抗,只要抓傷他,就可以採集到證據!為什麼不抵抗?」
男子的女伴輕嗤了聲,「搞不好根本不是什麼襲擊案件!反正我們什麼都聽不到,隨便他怎麼說。」
「說是希望幫助警方查案,儘快找到犯人,還要我們幫忙留意。你做了什麼?」
「錄像最後不是有人出現了嗎?那時犯人還沒有走吧?為什麼不大聲嚷嚷,讓人幫忙抓住他?」
「說不定他當下根本不想求救。」
一句句的質疑,像是一支支無形的箭,一再地在心底本就存在的傷口上再次造成傷害。慕容情抿緊唇,對於人群完全失去同理心的指控,又氣又傷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無法控制的顫抖。
聽著滿座失控的言論,劍之初忍不住揚聲道:「你們在說什麼!遇上這種事,難道是他願意的嗎?他不顧自己的傷害,希望借助所有人的幫忙,儘快找出犯人,也是希望能夠保護大家的安全。」
「你在講什麼廢話!抓不抓得到犯人是他自己的事。我們只要離開就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講來講去就是自私啦!他只是想撇清責任,搞不好他跟犯人根本認識,什麼襲擊,天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一向脾氣溫和的劍之初,越聽越生氣,難以控制的怒聲道:「住口!」
「你們能說,就我們不能說!真是了不起啊!」
劍之初氣得臉色漲紅,想再開口,本來不想插手的玉辭心看不下去的用力抓住他,揚聲道:「都說夠了嗎?我們聚集在這裡,不就是為了想聽館主的解釋。館主說了嗎?從頭至尾我都只聽到一群不相關的人在吵鬧,既然你們認為事不關己,那你們大可以離開,何必在此浪費時間?」
原本躁動不已的人群,瞬間沉靜。
慕容情給了玉辭心一個感激的眼神,而後朝著人群一鞠躬,略低著頭沉聲說:「對於無法提供更多關於犯人的線索,以及造成大家的驚慌,我深感抱歉。我知道這件事其實與你們並沒有關係,你們只要離開雪非煙就好,但是因為犯人對於地形的熟悉,我相信犯人曾經在雪非煙待過一段時間,也許在你們當中,曾經有人遇見過他,所以我公佈錄像,只是希望若是有人辨認出他是誰,或是想起任何曾在雪非煙見過,可能是他的人的模樣,可以提供線索,幫助警方盡快找到人。」
人群面面相覷,低聲談論了片刻,製作人再次被拱出來發問。
「我們其實也很願意幫忙,畢竟劇組還得在這裡待上至少十天,如果能夠儘快找到犯人,大家都安心。館主不能再多提供一點線索嗎?哪怕是一點都好。」
慕容情緊蹙黛眉,強迫自己回想被襲擊的經過,「他比我高些……大概半個頭,骨架不算粗獷……說話的聲音有些上揚……聽起來很輕佻……應該是……近三十歲的年紀……」
「還有更多的資訊嗎?大概長什麼樣子?雖然當時很昏暗,但是你們靠得很近,應該有機會看到犯人的樣子吧?」
慕容情不受控制的顫抖,「他……」
「已經很多了。」在慕容情的手背上輕拍了下,強迫打斷他的思緒,從集會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香獨秀,終於打破沉默,「館主是受害人,他沒有記住犯人的義務,在被襲擊的當下,他也不需要考慮該如何記住犯人,只需要設法保全自己,平安脫困,是他唯一的責任。」
一直坐在人群後,尋找開口時機的拂櫻站起身,「他說得沒錯,受害人在被襲擊的當下,根本不需要去考慮該如何記住加害人。因為法院的傳票尚未下來,警察不能強制審訊所有人,但是所有在場的人,在找到真正的犯人前,你們有協助警方破案的責任,因為犯人很可能與你們接觸過,甚至他可能現在就在你們之中。」
拂櫻的話,瞬間引起了滿室驚恐的抽氣聲。
知道拂櫻是故意說重話嚇唬在場的人,楓岫暗暗握了拂櫻的手一把,表示自己的支持之意。
與拂櫻暗暗交換了個眼神,香獨秀揚聲道:「請大家不要驚慌。雖然犯人確實可能尚留在雪非煙,但是犯人此刻在座的機會不高,因為雖然館主沒有瞧清他的模樣,但是受害人會記住加害人的氣息,只要靠近館主,館主便會立刻發現他。他不可能冒這種風險。」香獨秀轉頭看向慕容情,「館主還有什麼話想對在場的人說嗎?」
「警察明天中午會再到雪非煙,一一過濾所有的旅客並進行搜索,在此之前,請所有的人無論做任何事,都不要單獨行動,以確保安全。」
富長貴立刻接話,「為了表示歉意,明日的早餐與午餐,雪非煙將免費提供豐盛的餐點,請旅客到餐廳享用。」
一面說一面朝服務生打手勢,示意服務生開啟後門,讓慕容情從私人通道先行離開。
香獨秀立刻牽起慕容情,朝富長貴一頷首,快步走出。
***
因為南風不競與寒煙翠的堅持,不能進入會議室,只好和南風不競一起坐在大廳的沙發椅上等候的湘靈,見到人群紛紛下樓後,立刻走上前。
見到在人群裡緩緩走下樓的寒煙翠,湘靈揚聲喊道:「翠姐姐!」
雖然寒煙翠正戴著掩飾半張臉的粗框眼鏡,酒紅色的漸層鏡片擋住了雙眼,但是卻仍是難掩微微發白的臉色。
寒煙翠勉強擠出笑容,裝做若無其事的問道:「湘靈,妳怎麼還不去睡?」
在湘靈起身走上前時,立刻跟上的南風不競,敏銳的發現了異樣,「妳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聽南風不競這麼一說,湘靈湊上前,擔心的握住寒煙翠的手,「翠姐姐的手很冷……感冒了嗎?」
寒煙翠避開湘靈探向額際的手,難掩虛弱的笑了笑,「我沒有事,妳快回房休息,孕婦這麼晚還不睡,身體怎麼承受得住?」
剛走下樓的玉辭心,聽見了寒煙翠的聲音,驀地步伐一轉,走上前,「小翠……真的是妳,很久不見了。」
「辭心姐……」看了看玉辭心,再看向瞬間一臉不知所措的湘靈,寒煙翠暫時按下自己的心事,「當年湘靈離家出走之事……」
「我不能原諒她。」玉辭心沒有看向湘靈,斂起臉上的笑容,沉聲道:「父親一直到臨死,還惦記著她,但是她卻一直沒有回來。既然她不想當碎島集團的二小姐,那麼我也就沒有這個小妹!」
湘靈聽得一怔,忍不住紅了眼眶,「姊姊……我真的……不知道……」
瞥見四人在交談,匆匆走上前的劍之初,正好聽見玉辭心的回答與湘靈泫然欲泣的低語,頓時一怔。
「我累了,想回房休息。我們改天再聊。」語聲方落,玉辭心已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外走。
南風不競扶著捂著臉低泣的湘靈,皺緊眉,語帶不悅的低道:「明明是親姊妹,為什麼說話如此傷人?既然她不想認妳這個小妹,妳也不需要硬勉強她接受。」
劍之初一臉尷尬的解釋,「辭心的個性妳也知道……她沒有惡意……」
「我知道姊姊沒有惡意。」湘靈擦去眼淚,輕聲道:「而且是我當年不對,姊姊不原諒我,是應該的。」
見玉辭心越走越遠,深恐追不上,劍之初朝湘靈歉然的輕頷首,「妳多保重。」語罷步伐一轉,匆匆追出門外。
「我相信辭心姐總有一天會原諒妳的,畢竟妳是她唯一的小妹,而且她一向疼妳。」寒煙翠朝湘靈笑了笑,「別再哭了,快回去休息,我也回房了。我明早還有工作。」
「嗯。」
目送南風不競扶著湘靈離開後,寒煙翠暗嘆了口氣,亦轉身走出大廳。
***
雖然因為過於昏暗,再加上施暴者一直背對著監視器,難以瞧清他的模樣,但是寒煙翠卻仍是在第一眼看見他時,就感到一股說不出的熟悉,熟悉的恐懼。
不可能……當年那件事發生後,他就被送到國外治療,不可能出現在此。
但是實在太像了……
雖然身形有些不同,但是舉止卻太過相似。
天下間有如此相似的人嗎?
揮別莎莉罕,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門,寒煙翠邊走仍無法控制的反覆思忖著。
即使已事隔多年,但是當時緊掐著她的頸項的手造成的痛楚,以及游走在身上的撫觸帶來的恐懼,仍是清晰得像是昨日才發生一般。
用力搖了搖頭,甩去佔據思緒的回憶,自手提包裡拿出房卡,把房卡插進感應孔,寒煙翠握住門把,微使勁一轉,正想打開房門,突然被壓得無法控制的撲在門板上。
「我最親愛的小妹,多年不見,妳想念我嗎?」以長指輕捲弄著寒煙翠及腰的長髮,自背後緊貼著寒煙翠,將她徹底壓制在門板上,凝淵輕聲道:「我可是無時無刻都在想念妳哦。」
寒煙翠只覺得瞬間渾身一寒,無法控制的癱倒。
***
離開會議室後,慕容情雖然一路仍然挺直著背脊,看似鎮定自若的走著,但是緊握著他的手的香獨秀,卻清楚的感受到抑不住的顫抖下掩飾不了的恐懼。
稍早聽到慕容情和劍之初的對話,對於慕容情如此篤定的說出犯人曾經的作為,已令香獨秀暗感納悶,方才在觀看錄像時,見慕容情幾乎不曾真的攻擊犯人,雖然看得出他極力想掙扎,但是實際上的動作卻都是構不成任何殺傷力,根本無法對於正在攻擊他的人造成任何傷害。
雖然受害人因為被攻擊時過度恐懼而無法抵抗的案例不算少,但是慕容情並不是天生性格軟弱的人,想必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才讓慕容情如此恐懼,甚至被恐懼完全剝奪了反抗的能力。
心知眼下不是詢問的時機,香獨秀亦不多問,只是緊握著慕容情的手,將他送回房。
在床沿坐下,接過香獨秀遞來的熱牛奶,慕容情輕啜了一口,下意識的看了眼腕上的錶。
一整夜的折騰,都快五點了。
「今晚多謝你的幫忙,你快回房吧。」
看著說完後,兀自低頭啜飲,強作鎮定的慕容情,香獨秀想了想,「館主。」
「怎麼了?」
香獨秀一臉的嚴肅,「雖然快天亮了,雖然我住的地方距離你的房間不遠,雖然路程也不過幾分鐘,雖然我真的覺得其實館主比我還要害怕,我真的很願意留下來陪你。」
慕容情盯著一臉嚴肅的香獨秀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悶笑了聲,心底原本濃重的恐懼,頓時沖淡了不少。
「館主答應了?」香獨秀一臉的期盼。
慕容情無奈的暗嘆了口氣,「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香獨秀頓時笑得燦爛如花綻,「館主真是爽快。」
雖然知道香獨秀沒有別的心思,但是總覺得有種被諷刺了的感覺。
慕容情起身迅速梳洗了下,而後自櫃子裡取出一件乾淨的睡袍,遞給香獨秀,待香獨秀進入浴室沐浴時,慕容情便先行在床上就寢。
一向沐浴總是得耗個近一個小時的香獨秀,以著生平罕見的速度,用了十五分鐘梳洗妥當,立刻回到床前。
或許是因為失血以及遭遇襲擊時的抵抗和精神壓力造成的疲倦,慕容情已很快的陷入熟睡。
香獨秀坐在床沿,一面梳整火速吹乾的長髮,一面分神留意著熟睡中的慕容情,但見慕容情熟睡不過半晌,便蹙起黛眉,開始發出近乎嗚咽的低鳴,神情痛苦的緊抓著床被。
香獨秀連忙收拾了下,在床上躺下,手臂剛環上慕容情的腰際,慕容情激烈的一顫,猛然驚醒,瞪著一雙眼,驚魂未甫的抬頭看向香獨秀。
一動也不動的任慕容情定定的瞪著他瞧了半晌,香獨秀才輕聲道:「館主研究了這麼久,有發現我異於常人之處了嗎?」
心底的驚惶隨著夢境中斷而緩緩平息,慕容情微揚黛眉,正想開口,便聽得香獨秀說:「我知道我長得非常的俊美帥氣,也很能理解館主看到回不了神的心情,因為我自己雖然每天看都還是有時難免失神。但是館主,我真的很希望……館主可以等到天亮後再看,館主這麼熱情的視線,讓我都不好意思閉上眼睡了。」
再次為香獨秀的話絕倒,慕容情忍不住低笑出聲,香獨秀則趁著慕容情放鬆心情之際收緊手臂,將慕容情緊抱在懷,朝不太自在的想拉開距離的慕容情燦爛一笑,「館主,晚安。」語罷趁慕容情未回神,在慕容情的額上迅速一吻,旋即閉上眼。
因為香獨秀無預警的一笑,一時怔然,未回過神時,冷不防被偷吻了一記,慕容情瞬間思緒一片空白,怔了半晌,總算定住神,想發作時,香獨秀已經睡著了。
哭笑不得的瞪了眼睡得很熟的香獨秀,無法對毫無防備的人下手,想掙脫香獨秀的懷抱,又不想吵醒香獨秀,費了一番工夫仍是無法拉開距離,慕容情終於還是只能投降,任憑香獨秀緊抱著他,重新閉上眼。
閉上眼後,耳畔迴盪的,是香獨秀平穩的呼吸聲,緊貼的胸膛,規律的細微起伏,彷彿具有奇異的魔力,令慕容情不由得放鬆了精神,兩人緊緊依偎,自香獨秀身上傳遞而來的體溫,更是徹底的驅走了冰冷的恐懼。
***
不知睡了多久,因為饑餓,才中斷了睡眠。
香獨秀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靠著他的胸口,近乎整個人埋在他的懷裡,沉沉入睡的慕容情。
上午的晨光,透過窗簾的細縫,微微染亮了室內的一角,折射了些許淡黃色的光線,灑落在床畔,照亮了懷中人雪白的肌膚,微微泛著一層光暈。
隨著規律的呼吸起伏而微微輕顫的長睫,像是兩片羽翼柔順的翅膀,貼服在白瓷般的肌膚上,顯得份外的細緻纖巧。
香獨秀忍不住抬手以指腹輕撫著慕容情的臉頰,指尖滑過柔軟的長睫,睡夢中的人微顫了下眼睫,下意識的挪了下臉,像是收起了雙翅,將自己埋在羽翼間的鳥兒一般,半埋在胸口。
雖然人和鳥確實不同,但是真的好像……
眼前彷彿又見那年無意間在樹下撿到的,受了傷,體力不支的摔落,躲在樹下的落葉間,藏匿身影,小心翼翼的用雙翅裹住自己,閉眼小憩的鳥兒。
心知慕容情此時猶如驚弓之鳥,稍有風吹草動便會令他倍感驚惶。香獨秀小心的拉起睡夢中滑落了些許的被子,輕覆住慕容情的肩頭,凝視著睡夢中的慕容情,徹底忘了起身進食之事,兀自微微而笑。
★香情一生推★
Posted: 2011-12-09 2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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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看朱成碧也来啦!
可喜欢这篇文了,但是36回文质量太高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回才好。
Jill辛苦了!干了一件大好事!XD
Posted: 2011-12-10 11: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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