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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授權轉載】(香情-現代版 長篇)【看朱成碧】(全)作者:冰心橫世態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j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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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9楼留空于2011-12-10 11:41发表的  :
太好啦!太好啦!看朱成碧也来啦!
可喜欢这篇文了,但是36回文质量太高了,反而不知道怎么回才好。
Jill辛苦了!干了一件大好事!XD


其實我較少在看文,這個我也是朋友推薦給我的,最近才看的,因為很好看,一看就一直看下去,一天內全看完全文,不過文字超級多的,但文真的寫的很好,我也超喜歡這作者寫的香香和慕容的感覺,超像原劇的,對話什麼的也寫的很好,且結局是好的,覺得值得推薦,就跟作者取授權囉。就轉過來給喜歡香情的迷看看囉。
[ 此贴被jill在2011-12-10 12:4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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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11-12-10 12:36 | 20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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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為了確保沒有閒雜人等混入雪非煙,慕容情要富長貴給每個服務生戴上編有號碼的名牌,並且告知任何需要客房服務的房客,即將前往的工作人員的名字與號碼,以核對上門的來訪者之身份。

整個下午,雪非煙籠罩在一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氛裡。

等待錄影的空檔,所有的工作人員忙進忙出的奔跑著,製作人自掏腰包花錢延請的保全人員,緊抓著長棍與電擊棒,神情緊張的站在長廊的每一個迴旋處,緊繃著臉,不敢有絲毫鬆懈的盯著過往的行人。

「翠……小翠?」連喚了數聲,都沒有聽到寒煙翠回答,莎莉罕擔心的輕拍了下寒煙翠的肩頭,未料她竟是猛然彈起身,撞翻了反應不及的化妝師正捧在手上的眼影盤。

「抱歉!」寒煙翠連忙蹲下身,幫忙撿拾散落一地的刷子與眼影塊,莎莉罕亦匆匆蹲下身幫忙。

「怎麼了嗎?今天妳看起來一直心神不寧,一個鏡頭重拍了三十幾次,搞得導演都忍不住喊停暫時收工,真不像是妳會發生的事。」

寒煙翠沒有接話,只是默默撿起眼影塊,遞給化妝師。

化妝師擔心的和莎莉罕對看了一眼,莎莉罕握住寒煙翠的肩頭,勸道:「我看妳的臉色很差,不如我跟導演說一聲,讓妳回房休息,先拍別人的部份好了。」

一聽到「回房」兩字,寒煙翠頓時無法控制的一顫,尖聲驚呼:「不要!」

「小翠?」

定了定神,見化妝師和莎莉罕因為她突然的激動反應嚇了一跳,寒煙翠連忙掩飾的勉強笑了笑,「我沒有事……只是覺得有點疲倦。大概是我被昨天的影片嚇到了,睡得不太好,所以早餐沒什麼胃口,午餐因為尚在拍攝所以不能進食,現在覺得有些暈眩。」

「原來是餓了。」莎莉罕放下心,拍了拍寒煙翠的肩頭,「肚子餓怎麼不說?我們都這麼熟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去幫妳叫點吃的,妳想吃什麼?」

寒煙翠想了想,「都好……我就是有點餓,但是其實沒有什麼胃口。」

化妝師輕拍了下手,笑著插話,「那不然給她點一份芙蓉豆腐蟹黃煲吧!我昨天吃過,味道很不錯,而且好吞嚥,胃口不好時吃這個不錯。」

「聽起來不錯。」莎莉罕點頭附和。

「麻煩妳了。」

目送莎莉罕離開後,化妝師拍了拍寒煙翠的肩頭,「妳先休息一下,我不打擾妳了。」

寒煙翠感激的一笑,「謝謝。」

將椅子挪到角落,倚著牆,剛閉上眼想小憩,便聽得一陣騷動,寒煙翠納悶的起身察看。

推開門,入眼的是換上一襲翠綠色為底,金線雲紋為裝飾,衣擺處為深青色羽紋和服的慕容情,身畔跟著手持平板電腦的豔無雙。穿著一襲水藍色為主色,搭配白色色塊,衣擺繪有開屏孔雀的和服的香獨秀,則維持著一小段距離,跟著慕容情往前走。

聽說慕容情前來,導演和製作人皆趕了過來,穿過將長廊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上前聽取慕容情低聲簡短的敘述目前案子的追查進度。

慕容情環視了眼圍繞著他,遍及長廊與廊外的庭院空地的人群,略揚高音量,一字一句清晰的說:「在警方逮捕到犯人之前,雪非煙決定實行宵禁,雪非煙的工作人員將兩個人一組,一共十二組,輪流在雪非煙的四個主要院落輪值守夜,保全公司亦準備縮短巡邏時間,每一個小時會駕駛園區電動車,進行巡邏。十點半之後,除非工作需要,請各位儘量不要離開房內,若有事必須離開,敬請攜帶證件和房卡,以備查核。造成各位的不方便之處,慕容情深感抱歉,但是還請各位為了自己的安全,配合我的要求。」

午后的斜陽,自長廊外透過垂掛在簷下的竹簾,灑在鋪木的地板上,折射著橙黃色的淡光,點亮了慕容情材質絕佳的衣袍,泛起一層耀眼的光輝。為了換藥方便,黛青色的長髮全挽成一個墮髻,只留了一綹垂放在胸前,露出仍纏著紗布的纖細頸項。雖然身上的和服樣式繁複,層層疊疊的衣袍,將慕容情纖瘦的身材,徹底包覆埋藏,但是並未因此顯得臃腫,反而更顯削瘦。

凝視著挺直背脊站在人群之中,迎視人群夾雜各種心思的探視的慕容情,寒煙翠驀地想起了姿態秀雅,明明身形纖細,卻透著勁拔之氣的菊花。

或許正是這股自骨子裡透出的挺拔傲氣,令人群不由得懾服,在慕容情說完話後,人群沉默了半晌,而後是一陣莊重的鼓掌聲。原本尚瀰漫在人群間的探詢與帶著些許惡意的好奇,悄然消逝無蹤。

「若是發現任何異樣,或是有需要幫助之處,請立刻告知我。」

望著人群簇擁中心的慕容情,寒煙翠一瞬間有了開口的衝動,卻在啟唇的剎那,瞬間止住。
「親愛的小妹,如果妳洩露我的行蹤,妳應該知道,這將會令我非常的心痛。而為了平復我的痛苦,並且向竟然讓妳背叛我的人要求賠償,我會要他們付出代價。」

腦海中響起的低語,像是一隻扼在喉頭的無形之手,令寒煙翠驀地失去了聲音。

即使恐懼令她想求援,但是卻更害怕失敗的代價。

寒煙翠掙扎了半晌,終於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慕容情一步步走出視線。


***

結束下午的工作,沒有了逃避的藉口,更怕引起凝淵的懷疑,雖然更想做的是遠遠的逃離一切,寒煙翠還是只能心情沉重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心情沉重的開啟房門,旋身關上,回過頭,入眼的是正支手撐頤,翹著腳,倚坐在小廳裡的沙發椅上,輕啜著紅酒的凝淵。

「歡迎回來。」

寒煙翠放下手上的手提包,低聲道:「雪非煙現在戒備森嚴,你隨時有曝露行蹤的可能……你什麼時候離開?」

「我的小妹真關心我,讓我非常的感動,果然這個世間上最親近的人,還是唯有手足而已。」

放下手上的高腳酒杯,凝淵俐落的站起身,踩著優雅自信而輕捷的步伐,彷彿像是正在舞台上演出,無聲無息的走至寒煙翠的身畔。

雖然不敢離開,但是寒煙翠仍是下意識的別過臉,卻被緊握著下巴,用力扳過臉,不得不與凝淵對看。

清楚的讀到寒煙翠眸底的恐懼,凝淵微掀唇角,「我的小妹,妳在怕什麼?我是妳唯一的兄長,心疼妳都來不及了,根本不可能傷害妳。面對一個如此深愛妳的人,妳應該感到喜悅,而不是用這種疏離的眼光注視著我。」

「他知道你回來了嗎?」

「當然,」凝淵低下頭,幾乎直接貼上寒煙翠的臉,輕聲道:「因為他需要我的幫忙,我就回來了。我是一個多麼孝順的兒子,妳是我的小妹,卻完全沒有學會我的優點,身為兄長,我有義務導正妳。」凝淵說著加深唇角的笑,「所以我不會再走了。我會帶妳回家,教導妳如何當一個乖巧的女兒,甚至是……聽話的妻子。」

無法控制的倒抽了口氣,寒煙翠褪盡了臉上的血色,「你……你在胡說些什麼!」

「身為我的手足,與我有著相似的高貴血統,我要娶妳為妻。因為只有妳,才有資格為我生下具有同樣優秀血統的子嗣。」

「不可能!」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寒煙翠先是一怔,再也無法控制的崩潰大喊:「你瘋了嗎?我們是兄妹,怎麼能結婚!我絕對不會同意!」

緊抱住掙扎著想往外跑的寒煙翠,凝淵沉聲道:「我決定的事,無論是誰,都別想阻止。若是妳不希望雪非煙所有人的鮮血成為妳的紅毯,妳就認命的接受我的安排,準備成為我的新娘。」

寒煙翠崩潰的扯著嗓子尖叫,一面卯足全力的捶打著凝淵,「不可能!你瘋了!我絕對不會嫁給你!我寧願去死,也絕對不會嫁給你!」

「既然妳無法理智的接受我的安排,我只好拋棄斯文的面具,逼妳就範了。」語罷將寒煙翠騰空抱起,大步走向床前,用力將寒煙翠扔至床上,旋即壓制住被摔得頭暈目眩的寒煙翠,狠狠吻上寒煙翠的唇。

雖然對於凝淵一直抱著強烈的恐懼,但是眼下的恐懼,卻遠比凝淵本人帶給她的壓迫力更強烈,寒煙翠卯足全力的拚命掙扎,想推開緊壓制著她的凝淵,但是卻絲毫無法對凝淵造成任何影響。

裙擺碎裂的聲音傳入耳畔,而後是直探進裙下的手,阻止不了身上的人的侵犯,寒煙翠絕望的閉上眼,想強自抽空思緒,卻忽然聽見枕畔的室內電話鈴聲大作。

「如果你不想立刻被發現,就放開我!」

凝淵一鬆開手,寒煙翠立刻驚恐至極的滾到床畔,匆匆抓起電話,深吸了口氣,強自穩住語氣,「我……是寒煙翠。」

「小翠,妳怎麼還沒有到餐廳?又不舒服了嗎?需要我帶晚餐去妳的房間給妳嗎?」

緊握著話筒,驚恐的看著眼神明顯透著殺意的凝淵,寒煙翠打了個哆嗦,「不用……不用了。莎莉罕,我馬上過去。」

將話筒放下,寒煙翠緊抓著棉被,擋住近乎赤裸的身子,顫著聲道:「我……我必須立刻去餐廳……」

凝淵以著毫無溫度的眼神,盯著顫抖不已的寒煙翠,半晌,才輕聲道:「記住我的話,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不保證自己會不會一時憤怒,放棄我對於和平的崇尚,讓所有人去替妳陪葬。」

寒煙翠煞白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拚命點頭。

達成目的,凝淵沒有再多留,旋過身,俐落的自窗口一躍而出,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

正值大年初一,雖然因為除夕夜發生的案子,再加上遍佈四周的保全,一臉的肅殺,沖淡了不少喜慶的氣氛,但是慕容情還是希望能夠儘可能給賓客製造年節的歡娛感,請了因為配合調查而不得不多留幾天的樂團演唱者,在餐廳裡的小舞台上,清唱幾首迎春小曲,以娛嘉賓。

演唱者唱得興致大起,索性改而唱起了時下的流行歌曲,帶著全場的人一起唱和,炒熱原本沉寂冷清的氣氛。

寒煙翠走進餐廳時,餐廳裡已坐滿了人,大家一面用餐,一面閒聊,或是跟著演出者一起哼唱。

置身於滿堂的歡樂之中,但是寒煙翠卻感染不到半點喜悅,只覺得痛苦至極。

見寒煙翠出現,莎莉罕連忙起身迎上前,「小翠,妳怎麼現在才來?」

「我突然想洗澡,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寒煙翠在莎莉罕的身畔坐下,接過她遞來的碗筷,環視了在座的人一眼,納悶的問道:「怎麼不見湘靈?」

「她的丈夫說是這裡的情況太危險,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孕婦待的地方,所以下午就帶著她離開了。」莎莉罕說著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他的顧慮是對的,若不是因為工作,我也想離開……」回眸瞥見寒煙翠臉色隱隱發白,莎莉罕連忙改口道:「不會有事的,這麼多保全在呢!警察每隔幾個小時也會來巡邏一次,犯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插翅難飛。相信他很快就會被抓住的,對吧?」

同桌的劇組工作人員立刻紛紛附和,寒煙翠亦勉強擠了個笑容。

她到底該怎樣辦?

若是不舉發他,回到房內,等著她的是令人髮指的悲劇;但是若是舉發他,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後果。

想起昔年發生過的慘劇,寒煙翠只覺得像是在喉間梗了個帶著利刺,深扎入肉的骨頭,吐不得也嚥不下。

身畔的歡笑,明明如此靠近,卻彷彿另一個世界,所有的人在充滿了光與溫暖的地方歡慶新年,只有她獨自一人,沉浸在光線透不進的黑暗裡,冰冷而絕望。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兄長?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了迴避他,她不得不在十八歲時離家出走,靠著自己半工半讀,好不容易考上的醫學院,也因此無法畢業。他毀了她所有的夢想,毀了她的生活,甚至毀了她的感情世界,讓她無法像平常人一般,可以沒有顧忌的讓所愛的人走進自己的世界,更永遠無法向人坦白心事……

「小翠?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寒煙翠抬手,以指尖悄然拭去眼淚,微微一笑,「只是覺得眼睛有點乾澀……大概是隱形眼鏡戴久了。」

人群突然的一陣輕微騷動,令寒煙翠不由得看向騷動的來源。

入眼的是與數個小時前一般,依舊挺直著背脊,在眾人簇擁下,緩緩走進餐廳的慕容情。

慕容情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緩緩走至餐廳的中央,富長貴則用小推車推著一只很大的酒甕尾隨在後。

「雖然不能喝醉,所以只能以水酒致意。但是雪非煙仍然在此獻上祝福,願所有的賓客,新年事事如意,富貴長青。」慕容情接過富長貴遞來的瓷杯,舉杯環視了眾人一眼,以眼神致意,而後一仰而盡。

滿堂一陣喝采,服務生則連忙一一發送春酒給每一位在座的客人。

怔然望著坐在上座,正微偏過臉,聽著坐在右側的香獨秀說話,明明昨夜才遭遇生死一瞬的襲擊,卻在幾個小時後依舊鎮定自若,態度嫻雅從容的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慕容情,寒煙翠不由得有了些許動搖。

或許她可以相信,相信慕容情有能力解決這個困擾了她多年的夢魘,而不是如同過去曾經接受她的求援的人,慘死在凝淵的手中。

但是真的有人能夠制止他繼續為惡嗎?

寒煙翠一面機械化的進食,一面思忖著,全然食不知味。

一頓飯,在心神不寧間,不知不覺的結束。

「小翠……」

肩上突然的一拍,令寒煙翠驚得幾乎沒有跳起身。

定了定神,瞧清站在眼前的人,令寒煙翠鬆了口氣,「辭心姐。」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我叫了妳好幾聲,都沒有回應。」玉辭心順著寒煙翠的視線望去,揚了下黛眉,「妳在看館主嗎?」

寒煙翠立刻慌亂的否認,「沒、沒有!」

「雖然慕容情確實是個美男子,但是他並不適合妳,就算不說……」玉辭心驀地打住未完的話,朝寒煙翠一笑,「不開妳玩笑了。妳怎麼了?從昨晚遇到妳時就一直心神不寧的樣子,工作再忙,也要好好休息。」

寒煙翠勉強一笑,滿腹皆苦卻是有口難言。

「妳一會兒有工作嗎?若是沒有,到我房裡來坐會兒吧?我很久沒有見到妳了。」

寒煙翠掙扎了下,忍不住握住玉辭心的手,「辭心姐。」

「嗯?」

「如果……妳遇上了進退不得的困難,非得在其中選擇犧牲一個,那妳會怎樣做?」

玉辭心沉默了片刻,驀地輕嘆了口氣,「這個問題,我也很希望有個周全的答案,但是偏偏世間事,往往難以兩全其美。」語罷給了寒煙翠無奈的一笑,而後沉聲道:「若是遇上了兩難的抉擇,就選擇還能夠開創機會的可能,前行既已是死路,斷然不可能再繼續行走。」

「但是如果必須冒著很大的風險……」

玉辭心傲然一笑,「我從來就不畏懼承擔風險。想要得到大的收益,相對的確實亦必須背負更大的風險,但是若是不能勇於踏出步伐,畫地自限,就只有被死亡捕獲。我絕對不容許自己坐以待斃!」

寒煙翠聽得心底一震,沉默了下,猛然站起身。

「小翠?」

「我有事必須找館主一談。」

玉辭心略揚黛眉,瞥見不遠處正往兩人走來的劍之初,本已到口的話瞬間改變,「讓我陪妳前往吧!」


***

快步走出餐廳,寒煙翠四處張望了一眼,瞥見正站在不遠處與富長貴談話的慕容情,心下一喜,連忙快步上前。

「館主!」

慕容情聞聲回過頭,「是寒小姐。不知有何事?」

「我……」寒煙翠下意識的四望了眼,慕容情略抬手,示意富長貴與身畔的服務生全都先行離開,只留下在不遠處等他同行的香獨秀。

「現在已無其他人在,有話請直說吧。」

寒煙翠一咬牙,豁出去的說:「犯人……我知道犯人是誰,他方才就在我的房裡!」

慕容情聽得臉色一變,香獨秀連忙走上前,悄然握住慕容情的手。

玉辭心蹙起黛眉,「小翠,妳認識犯人嗎?」

寒煙翠神色淒然的低道:「我知道這件事不是很容易讓人相信,但是我真的沒有包庇他之意,雖然他是我唯一的兄長……」

「妳是說凝淵!」

香獨秀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詳細的情況,不妨稍候再談。現在最重要的,應該是先捉住犯人。」

寒煙翠連忙道:「他現在可能已離開我的房裡。」

慕容情立刻喚來富長貴,要他關閉雪非煙的大門,並且通知警察,前往圍捕。


***

在會議室裡等了半晌,總算等到富長貴與兩名警察一起出現。

「老闆,寒小姐的房裡已經沒有人了,警方正在採集房內可能留下的指紋。」

聽到人已不見,寒煙翠瞬間刷白了臉色,神情慘淡的搖了搖頭,「沒有用的……」

富長貴納悶的說:「只要有指紋,就可以證明他曾經待在雪非煙,加上妳的證詞,就可以發出通緝……」

「他沒有指紋,而且也沒有掌紋。他說他的命運只有他能決定,也只有他可以判斷,所以早就透過手術磨掉了手上所有的紋路。」

慕容情聽得一怔,不死心的追問:「他沒有其它可以被掌握的習慣嗎?」

玉辭心轉過頭,看向寒煙翠,「小翠,凝淵不是有個一向近乎形影不離的部屬?」

「赤睛!」寒煙翠驀地叫道,「赤睛應該也來了,而且如果他們曾經住在這裡,一定是用赤睛的名字登記。」

慕容情連忙調出所有的房客名單,果然在名單上看到了「赤睛」兩字,卻已登記退房。慕容情迅速點開退房記錄,「六點半,他們已經離開快兩個小時,現在追也追不上了。」

寒煙翠捂著臉,崩潰的哽咽道:「原來他早就打算離開了,我怎會相信他會傻得留在此……」

玉辭心連忙攬著寒煙翠的肩頭,低聲安撫著她。

慕容情盯著電腦看了半晌,猛然站起身,「我到他們的房裡去一趟,一定會留下些什麼證據!」語罷步伐一轉,一陣風般的往門外走。

香獨秀拍了拍富長貴的肩頭,「大門的監視錄像,以及赤睛所住的南院外的錄像,就麻煩你了。」匆匆追上已衝出會議室的慕容情。


***

卯足全力的往南院跑,衝進長廊,顧不得喘口氣,慕容情匆匆輸入取代房卡的房門密碼,待房門開啟,立刻大步衝入,卻在望見眼前的景象時不由得一怔。

空蕩蕩的房裡,收拾得一絲不茍,杯盤茶壺全都被清洗過,並且仔細的放回架子上,甚至連枕被也全部已清洗過,整齊的疊整在床上,像是根本不曾有人入住,只有桌子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朵被用墨水染黑的玫瑰,證明這間房間確實曾經有人在此待過。

緊追在後的香獨秀與見兩人往外跑,連忙跟著跑的兩名警察,亦隨後趕至。

看到眼前的景象,即使是辦案經驗頗為豐富的兩名警察亦是一怔。

慕容情走上前,視線從黑玫瑰,移到桌上,入眼的是雪非煙年宴的邀請卡,卡片背面貼著幾個從廣告單上剪下來的字。

『可憐的慕容情,雖然我非常同情你的無用,可惜我愛莫能助,只能給你一句:加油!我依然期待你能夠超出我的預期,逮捕我,即使希望總是如此渺微,但是我知道像你這麼頑固的人,一定會愚昧的堅持到底。我等著你,為我提供新的消遣。』

耳畔彷彿又聽見凝淵嘲弄的冷笑,經歷昨夜之事,心緒起伏異常激烈的慕容情只覺得怒氣化成一道兇猛的烈焰,瞬間直衝腦門,燒得眼前一片的紅,而後徹底被黑暗吞噬。

一把抱住怒火攻心,頓時呼吸一窒,陷入昏厥的慕容情,香獨秀看了眼桌上的留言,一向溫雅沉靜的眼眸,悄然綻出迥異於平日的精明之色,照得雙眼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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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11-12-10 12:55 | 2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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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一時氣窒於心,再加上被襲擊造成的體力與精神上的消耗,令慕容情撐不住的昏厥。

眼前乍然一片黑暗,窗簾重重撲打在鐵製窗框的聲響,迴盪在耳畔。

很冷。

明明應該是夏季,但是他卻無法控制的打著哆嗦。

正對著他的,是驚駭至極而暴睜的雙眼,青白的臉,因為極度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就只是這樣看著,彷彿可以感受到女孩死去前經歷的折磨。

殺害至親的冷血兇手就在他的背後,但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在兇手的手下,扯著嗓子逸出一聲又一聲讓他恨不得一頭撞死的呻吟。

被挑動的慾望,上升的體溫蓋不過心底的冰冷,女孩空洞的眼眸,痛苦的表情,都像是無聲的指控。

即使心底極度想哭泣,但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沒有哭泣的資格。

鮮血無聲無息的漫延,緩緩逼近他的腳踝,而後一吋吋的吞噬而上。

搖盪的血液,照出一張張驚駭恐懼,痛苦得扭曲的臉,全是他熟悉的容顏,卻是如此陌生的表情。

盯著他的一雙雙空洞的眼眸,強烈的怨懟,無聲卻直透心肺。

「可憐的慕容情……」與同情的話語全然迥異的殘酷語氣,幽幽迴盪在腦海,一片昏暗裡,他彷彿看見了兇手冷血的微笑。

「多麼美好的軀體,如此的敏感,如此的淫蕩……你感受到了嗎?你的身體正在告訴我,它非常享受我的撫弄。我知道你一直期待,有人如此玩弄你,凌虐你,甚至狠狠的蹂躪你,親愛的慕容情,何必拒絕承認,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更卑賤。」

「住口──!」崩潰的嘶聲大喊,旋即眼前一片明亮。

慕容情又驚又怒的猛然坐起身,入眼的是熟悉的擺設。

端著熱牛奶推門而入,正好聽到慕容情崩潰的嘶喊,香獨秀連忙走到床前,「館主,又做惡夢了?」

慕容情定了定神,語氣仍帶著虛軟的問道:「現在幾點了?」

「九點。」香獨秀將馬克杯放進慕容情的手中,「醫生剛才來過,說你心力交瘁,需要好好休息。」

接過香獨秀遞來的牛奶,慕容情低聲道謝,剛啜了一口,便聽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香獨秀走上前,打開房門,入眼的是抱著平板電腦,一臉著急的豔無雙。

「發生何事了?」

豔無雙微啟絳唇,似乎想解釋,卻又旋即放棄,「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豔無雙匆匆走至床前,伸手在電腦螢幕上點了幾下,叫出稍早已播報過一次的新聞。

「知名的混血名模『魔王子』於今天晚間九點,突然出現在台北火車站,造成了空前的轟動。魔王子行蹤成謎,身家背景亦絕不透露,一向行事飄忽,只在重要時尚表演秀上現身,亦甚少接受訪談,突然出現在台北街頭,引起了粉絲的瘋狂追逐。魔王子亦展現了難得的親民一面,對於記者的提問,有問必答,雖然只有短短五分鐘的街頭快訪,但是仍是風靡了在場所有的民眾與記者。魔王子向記者透露,這次到台灣,是因為答應著名攝影師紅狐的要求,做為她即將舉辦的個人攝影展的作品模特兒。明天進行最後一日的拍攝後,後天清晨,魔王子便會搭機離開台灣。想必屆時又將造成機場的一陣騷動。」

結束播放後,房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從新聞畫面上可以得知,凝淵根本是故意自曝行蹤。

在正對著充滿各種時尚精品的百貨公司的車站,眾目睽睽下公然現身,想不引起騷動,根本是不可能。

短短幾分鐘的訪談裡,凝淵皆對著鏡頭,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看似對身畔的人微笑,其實是在嘲弄必然會看到新聞畫面的慕容情。

這是一個挑戰。

是凝淵借助媒體向慕容情,向承辦的警方下的挑戰書。

在後天清晨之前,若是仍然無法掌握他的犯罪證據,他便將離開台灣,屆時山長水遠,誰也奈他莫何。

瞪著螢幕上凝淵噙在唇畔的冷笑,慕容情沉默了半晌,驀地站起身,香獨秀連忙扶住他。

「館主想去哪裡?」

強抑著瞬間直湧而上的怒氣,慕容情沉聲道:「我要到書房去。」語罷對豔無雙道:「將這幾日雪非煙的所有監視錄影全部拿到我的書房,我要親自一一檢視,無論如何,一定要在他離開台灣前捉住他!」

豔無雙連忙應了聲,匆匆往門外走。

心知無法攔阻慕容情,香獨秀亦不開口勸阻,只是端起被擱到一旁的牛奶,「我能夠明白館主急著想逮捕他的心情,但是不管如何……有精神有體力,才能做想做的事。」將牛奶重新放進慕容情的手中。

知道香獨秀說的話是事實,慕容情沒有異議的飲盡杯中的牛奶,將手中的杯子交給香獨秀,「一會兒我到書房後,你就先行回房休息吧!既然他已不在雪非煙,你也無需再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讓我留在你的身畔,是館主答應我的承諾,」香獨秀抬手,一臉認真的強調:「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工作,也不會佔用你太多的空間,請給我一張椅子就好。」

慕容情的回答,是一個無奈的眼神。

「走吧。」

握住慕容情不自覺間,習慣性的向他伸出的手,香獨秀悄然藏起唇畔的淺笑,若無其事的扶著慕容情,緩緩向著書房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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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徹夜不眠。

不願放棄任何一絲可能性,在熬到近三點之際,慕容情強硬的趕走了自願幫忙的服務生,繼續坐在會議室裡,強打起精神,與不斷地持續播放的影像對峙。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對慕容情的固執有相當的體悟,不同於擔心不已,不知所措,即使被拒絕幫忙,無法反對卻也不能放心離開的眾人,香獨秀在時間到了十二點後,就向富長貴要了枕被與長躺椅,逕自在會議室的一角,鋪起了床被,揮別一干看傻眼的人,心情愉悅的入睡。

一睡而醒,已將近十點。

會議室內非常的安靜,只有機器運作的些微聲響。

香獨秀撐起身,向著桌前看去,果然入睡前擠滿一室的人群已不在,只剩下慕容情猶自奮鬥。

隨意套上擱在躺椅下的絨毛拖鞋,布拖鞋踩在鋪著厚地毯的地面上,毫無聲響。

緊盯著螢幕超過十二個小時,慕容情體力與精神都消耗至近乎底限,雖然雙眼仍緊盯著螢幕,卻幾乎要被疲倦捲進夢裡,全靠意志力苦撐。正在聚精會神之際,筆記型電腦的螢幕上緣驀地冒出一顆頭顱,令毫無心理準備的慕容情大吃一驚,反射性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香獨秀!」

無辜的對上被嚇出一身冷汗的慕容情幾乎要瞬間凍死他的瞪視,香獨秀瞄了電腦螢幕一眼,一臉哀怨的說:「館主不吃早飯嗎?」

「……………………」慕容情扶額嘆了口氣,過度的疲倦,讓他連發怒的力氣都覺得吃力,況且經過這幾日的朝夕相處,不只是香獨秀對慕容情的性子有了深刻的體悟,慕容情亦對香獨秀這個人有了相當的瞭解。不是不知道香獨秀異於常人的思維,知道和香獨秀認真計較只是自找罪受,慕容情無力的揮了揮手,「我不餓,你要是餓了,就快去吃吧。」

香獨秀微蹙眉,不發一語的盯著慕容情看了半晌,直到努力漠視,但是近在咫尺的閃亮眼神實在讓他想漠視都非常困難的慕容情幾乎要忍不住開口之際,才幽幽嘆了口氣,「好吧,那……我下樓了。」

「快去!」忍不住下逐客令的慕容情。

香獨秀站起身拉整睡袍,隨意的將長髮紮起,快步走向會議室門口,就在慕容情以為他已打算離開之際,猛地又回過頭,一臉期盼的問道:「館主真的不吃任何東西嗎?」

「不用。」慕容情幾乎要將臉埋到螢幕上以迴避香獨秀的視線。

看了眼緊盯著螢幕的慕容情,香獨秀斂去故意誇張的表現,略思忖了下,也不多說,逕自開了門,悄然而去。


***

半個小時後,香獨秀端著一杯熱牛奶,再次出現在會議室。

依舊無聲無息的悄然自背後冒出,「館主。」

聽到開門的聲響,就已做好心理準備的慕容情回過頭,直接截斷香獨秀想說的話,「我不想吃。」

對上慕容情怒火在眸底隱隱閃爍的藍眸,香獨秀微瞠雙目,「館主的眼睛顏色真漂亮……這種藍色很少見,像是……新雨後的天空,非常明媚。」

一口氣梗在胸口,想發作又發作不得,慕容情瞪大幾乎要噴火的美目,有半晌只能狠狠瞪著香獨秀,一時無話。

「館主用這麼火熱的視線注視我,我真是感到難為情。」

「香、獨、秀!」積鬱多時的火山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

無視於慕容情的怒火,香獨秀一臉開心的說:「館主現在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本已非常疲倦又發怒,頓時一陣暈眩,慕容情扶額嘆了口氣,「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麻煩你不要打擾我。」

「但是錄像很多,至少還有上百個檔案,館主再拒絕接受幫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慕容情微蹙眉,語帶不悅的問道:「富長貴讓你來當說客?」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沒有。我只是覺得他們一大群人在門外罰站了一個多小時,應該很累。」對上慕容情微顯錯愕的注視,香獨秀給了他一笑,起身快步走向前,無預警的一把拉開會議室的門,令靠在門上努力想試圖聽見會議室內的動靜的服務生們在門口狼狽的摔成一團。

「好多人,可憐的門兄,它一定覺得很重。」香獨秀一臉訝異的做下不合時宜的評論。

看著摔成一團的服務生,慕容情覺得額際似乎又隱隱抽痛了起來。

忍著抬手搓揉額際的衝動,「……你們不去工作,圍在門外做什麼?」

服務生們手忙腳亂的爬起身,也在人群裡的領班常春,無奈的接下代表發言的責任,忐忑不安的對上慕容情冷得凍人的視線,「老闆……我們商量過了,所有的服務生拆成兩組,一組負責所有的工作,一組來幫忙老闆看錄像。原本今日輪休的人也全趕了回來幫忙,所以人手絕對是有夠的!」常春說著暗暗朝香獨秀使了個求救的眼色。

「有道是人多好辦事,」香獨秀一臉嚴肅的說:「大家各自就位,快把錄像看完吧!」

服務生們連忙應了聲,火速搬來擱在走廊上,自備的筆記型電腦,分頭在會議室裡忙碌。

一向排斥讓人太過插手自己的私事,看著一室進進出出,忙碌不已的服務生們,想阻止也不知從哪裡開始,再加上心裡無法控制的感動,慕容情微啟了下唇,話已習慣性的湧到舌尖,卻打了個結,最後一個字也沒有出口,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電腦前。

覷了眼再次回到電腦前,強自專心的盯著螢幕,想裝作無事,但是微聚攏的黛眉,與抿起的薄唇,卻洩露了心緒的慕容情,一絲笑意幾不可察的浮現在澄亮的眸底。

香獨秀穿過忙碌的人群,拉了張椅子,悄然在慕容情的身畔坐下,「我也來幫忙。」

慕容情略側過臉,瞟了香獨秀一眼,「你是雪非煙的客人,不需要插手這些事。」

香獨秀正想再開口,便聽得一聲低喚響起。

「慕容。」

自富長貴的口中聽說了慕容情徹夜不眠的事,劍之初匆匆趕了過來,「我都聽說了,時間如此短促,讓我幫忙吧?」

慕容情沉聲道:「我的事,我自己會設法解決。」

「我是你的朋友,幫助你解決麻煩,本是我該為之事。」

慕容情絲毫不為所動,「如果朋友關係只是建立在麻煩的分享上,我承擔不起。」

香獨秀聽得暗自挑眉。

為什麼要將話說得如此刻薄?

劍之初微微一怔,無奈的長嘆了口氣,「我從來就不覺得插手你之事是麻煩,我只是希望幫助解決你遇上的難題。」

「既然如此,別忘了你的案子,也是正在我手上的問題,」慕容情毫不放鬆的步步進逼,「你和她重新談過了嗎?」

劍之初聞言,臉色一黯,「她還是不肯與我多說,只要我多關心你的事。」

「我的事不勞你多費心,」慕容情無奈的說:「需要我提醒你嗎?距離開庭,你只剩下不到一個月。你若是不把握時間多努力,就算我拚盡全力,也沒有把握扭轉你的劣勢。」

「但是……」

慕容情態度強硬的冷聲道:「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若是你真的想替我省麻煩,就趁她還留在雪非煙的這幾日,好好想想該如何喚起她對你的感情,讓她願意對你手下留情吧!」

劍之初沉默了片刻,難掩黯然之色的低道:「我的名譽雖然重要,但是這件事……是你多年來一直背負在身上,不知何時得以清償的仇恨,如今事情總算有了轉機,我無法說服自己,在一旁冷眼旁觀。」

多年的仇恨?

香獨秀打住想開口的念頭,決定暫時靜觀其變。

這些年一直刻意隱晦,不願意讓人知曉的過往,卻被劍之初當著眾人之面扯出,雖然只是刻意輕描淡寫的帶過,慕容情仍是無法克制的渾身一僵,「我不需要你的幫忙,因為你幫不了我,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是未來,我都不需要其它人插手!這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任何人毫無關聯!」

「慕容……」

慕容情一咬牙,怒聲截斷劍之初未完的話,「你要逼我趕你走嗎?」

劍之初欲言又止的開闔了下唇,面對難掩憤怒之色的慕容情,心知自己方才一時情急,掀開了慕容情不願曝露的舊傷痕,雖然想說些什麼以彌補歉疚,卻又不知能說些什麼。掙扎了半晌,才低吐了句,「抱歉……我晚點再來找你。」

目送劍之初消失在門口,慕容情疲倦的重新坐回椅上,雖然會議室內再度恢復一片沉靜,但是已被攪亂的心緒,卻仍猶自起伏擺盪。伴隨往事重提而湧出的紛雜情緒,像是被煮沸了一股腦兒的衝上心頭,憤怒、悲傷、自厭……等種種情緒雜揉成一股熊熊烈火,燒得他又心煩又氣悶,雖然充臆胸口的鬱氣脹得難受,卻又發作不得。

下意識的咬緊唇瓣,慕容情捂著臉,強自壓抑激盪的情緒,試圖逼自己重拾冷靜,冷不防被輕拍了下肩頭,驚得他猛地轉過頭。

入眼的是香獨秀無辜的臉,「館主,牛奶快涼了。」

雖然氣悶之至,但是理智仍清楚的束縛著自己不能遷怒他人。一肚子的氣惱無從發作,慕容情狠狠瞪了香獨秀一眼,接過杯子,洩憤也似的一仰而盡,將杯子塞回香獨秀的手裡,扭頭繼續埋首在電腦前。

目的達成,就不需再刺激慕容情。香獨秀起身將杯子交給服務生,在慕容情的坐下,默默凝視著又再度陷入工作狀態,專心得無暇它顧的慕容情。


***

全神貫注的又盯著螢幕看了四個小時,仍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做為證據的影像,眼看所剩的時間越來越少,慕容情連喝水也顧不得了,只是一個檔案又一個檔案的看著。

眼看已經靠近下午三點,慕容情還是不肯進食,而且滴水不飲,香獨秀正想設法讓慕容情多少吃點東西,體力已用到極限的慕容情,突然無預警的昏厥。

將慕容情抱回房,打發了擔心不已的富長貴與豔無雙,要他們接手查看監視錄像的工作,香獨秀看了眼正在和前來診治的醫生低聲交談的楓岫,在心中盤算了下,快步走上前。

「楓岫。」

自認識以來,頭一次聽到香獨秀正經八百的叫自己的名字,楓岫微揚了揚眉,側過臉,上下打量了香獨秀一眼,配合的端起正經之色,「請說。」

「醫學並非我的專業,我不知是否可以如此做……但是我希望能夠在他的點滴裡加入一些安眠的藥物,讓他好好睡一覺。當然前提是不能造成他的身體額外的負擔。」

楓岫點了點頭,「這個不難。」低聲向前來的醫生說了幾句,原本尚有幾分遲疑的醫生鬆了眉心。

「既然是他的伴侶提出的要求,當然沒有問題。」

香獨秀給了楓岫一個讚賞的眼神,走回床前,看著醫生交代隨行護士另外添加了藥物在點滴裡,問過藥效的時間,才送走他們。

看了眼在床沿坐下的香獨秀,楓岫走上前低聲道:「他沒有大礙,不用太擔心,讓他好好睡個覺,多休息就好。」

香獨秀回過頭,微微一笑,「多謝你的幫忙。」

「只是舉手之勞。」楓岫拍了拍香獨秀的肩頭,「我先去找拂櫻了,他還在等消息。需要幫忙儘管開口。」

香獨秀笑了笑,「我絕對不會客氣。」

楓岫低低一笑,「我想也是。」語罷一擺手,逕自轉身而去。

凝視著因為藥效,正在沉沉昏睡的慕容情,香獨秀忍不住伸出手,以指腹輕摩挲著明顯可見陰影的眼下。

雖然他一向愛好和平,討厭紛爭,但是厭戰並非怯戰。

沒有人可以在任意傷害他人後,恣意而去,特別是這個被傷害的人,還是他想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呵護的珍寶。

看了眼擱在櫃子上的錶。

下午四點。

還趕得上時間。

香獨秀拿出衣袋內的手機,匆匆按了數個按鍵。

電話響了兩聲,火速被接起,帶笑的調侃響起,「今日的風異常驚人,竟然能吹得一向不問俗事的香法官來電,我一定要好好記錄這個難得的時刻。」

「我難得想八卦一回,自然得找八卦之王的你了。」

「這位朋友,說八卦就貶低了我的工作。我是為民發聲,為社會除害……」

「我非常瞭解。正義之聲的代言人阿劍,我很樂意陪你閒聊幾句,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你是要聽我說,還是乾脆讓我打電話給別人?」

「這……當然是聽你說。」

香獨秀微微一笑,迅速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後慎重其事的說:「身為我的至交好友,相信你一定能夠妥善的完成我交付的事吧?」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略輕的低笑,「當然。就衝著你這句話,我怎能失了面子。」

「感激大俠相助。」

「感謝我可以欣然接受,但是香法官的大俠兩字,我就消受不起了哈。」

香獨秀玩笑的回道:「大俠相助之情,香獨秀會永遠銘記在心,一切就有勞了。」

「哈……好說了。」

***

或許是因為過度疲倦,再加上藥效之助,慕容情一直沉沉昏睡,待到清醒之時,已是翌日。

自睡夢中清醒,意識到自己睡著了,慕容情頓時一驚,猛地坐起身,駭然看向床邊櫃。

已經七點了!

飛機早已走了一個小時。

一切都來不及了。

腦海中浮現的念頭,令慕容情瞬間崩潰,有半晌只能瞪著雙眼,不願相信的看著櫃子上的錶,繼續一分一秒的走著。

算準慕容情清醒的時間,香獨秀在六點就先起身,到廚房去煮了碗粥。

端著粥推門而入,入眼的就是坐在床上,臉色蒼白,瞪著雙眼的慕容情。

將粥先放至一旁的櫃子上,香獨秀彎下身,端詳著慕容情的表情,輕聲喚道:「館主?」

慕容情不願相信的低喃,「為什麼……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只有同樣的結局……」一再地打擊,一直強作堅強的人,再也無法控制的徹底崩潰。

一顆眼淚,無聲無息的滑過蒼白的臉頰,悄然滑下,無聲無息的殞落。淚意來得兇猛,意識到身畔有人,想止住眼淚卻止不了,慕容情狼狽至極的別過臉,想藏起自己的失態。

雖然慕容情閃避得極快,來不及看到眼淚,但是自背對著他的人無法控制的顫抖,知道慕容情正在哭。凝視著明明痛苦至極,卻還是拒絕求助也拒絕靠近的慕容情,香獨秀微攏眉,輕聲道:「既然已無計可施,至少可以好好宣洩絕望的痛苦。何必如此為難自己?」

勉強止住眼淚,但是卻無法藏起剛哭泣過的臉,仍是不能抹去他方才哭過的事實。心底強烈的沮喪與難堪,令慕容情無地自容,徹底失去對於自己的情緒的掌控力,怒聲道:「出去!」

雖然心中非常不捨,但是香獨秀卻沉聲態度強硬的說:「我想待在哪裡,是去是留,皆由我自己決定。」

沒料到香獨秀竟然這麼回答,慕容情氣惱至極卻也無計可施。

既然趕不走香獨秀,索性自己離開。

瞬間拿定主意,慕容情剛撐起身想下床,已被香獨秀一把抱住。

「香獨秀!」咬牙切齒的怒吼。

緊抱住簡直快氣瘋了的慕容情,絲毫不被慕容情失控的情緒感染,香獨秀語氣平淡的說:「現在才七點多,館主想去哪裡,不妨再等一個小時也不遲。」

「放手!」

「我不接受任何命令。」

拿香獨秀一點辦法也沒有,雖然恨不得給香獨秀一陣好打,但是卻無法容許自己在情緒失控之下傷害他人,慕容情奮力掙扎了片刻,還是掙不出香獨秀的懷抱,無能為力的沮喪一再地被催化,終於再也無法克制的痛哭失聲。

將哭得顫抖不已的慕容情按進懷裡,輕撫著慕容情的背,香獨秀低聲道:「報仇對你而言,當真如此重要,甚至遠比你自己更重要嗎?」

藥效的餘力尚在,再加上心底的沮喪,令慕容情倍覺疲倦,而且反正已經掩飾不了了,索性不掙扎了,埋首在香獨秀的胸前,放任自己哭個痛快,「你不明白……」

「我確實不明白,」凝視著慕容情低下頭後,已拆了繃帶,頸背上清晰可見的數個細小,不到指尖大小的痂,香獨秀輕聲道:「因為對我而言,眼前的你,才是最重要。」

慕容情微顫了下眼睫,沒有接話,但是也沒有起身,依舊任香獨秀摟著他,兀自默默哭著。

知道慕容情的心結不是一時半刻間可以解開,但是至少願意宣洩情緒,也算得上是有進步了。

凡事總有開始,而他從不缺耐性。

香獨秀略思忖了下,決定不再開口,只是放鬆了緊箍在慕容情腰上的手,改而輕擁著慕容情,陪伴著慕容情,用沉靜無聲,不帶任何壓力的陪伴,悄然吸納沉重得令慕容情喘不氣的痛苦。


***

原以為大哭過後,至少能讓慕容情減少些對於自我的苛責。

但是慕容情的固執,卻超出了他的預期。

看著清醒後,雖然因為所有人的堅持,不能繼續工作,但是卻也不肯進食,只是沉默不語的坐在窗前,神情略顯恍惚的慕容情,香獨秀拍了拍豔無雙,示意她先離開。

「館主。」

窗前的人沒有理會他,依舊盯著窗外的天空,不知究竟想看向哪裡。

香獨秀端起桌上的碗,舀了匙粥,湊上前,慕容情卻微挪了下臉,蒼白的唇瓣緊抿,表明了拒絕,「我知道你很想做些什麼,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你想要的結果……」

「不可能,」慕容情終於開了口,因為兩日不肯飲水也不肯進食,聲音顯得相當的虛弱,「不在他出國前攔下他,就無計可施了。你和我都知道,我什麼也辦不了了。」

「但是眼下你沒有證據,沒有證據,你就沒有辦法依法逮捕他。」

「依法逮捕?」慕容情驀地笑了起來,「你和我都明白,法律從來就不是保護弱者而存在的,它只是一個弱肉強食的遊戲,只是遊戲……無能為力的人被規則淘汰,有權有勢的人任意更改規則……」斂起歇斯底里的笑,慕容情沉聲道:「我不想再相信了,我要親手殺了他。」

香獨秀語氣平淡的問道:「即使必須賠上你的命?」

「我的命?」慕容情自嘲的一扯唇,「我早就死了,只是不知為何尚在這裡……」話未說完,突然眼前一花,瞬間天地翻轉,「香獨秀!」

想掙扎卻因為過度虛弱而無法使力,倒仰的姿勢更是令慕容情陣陣反胃,完全無法發出聲音。

突然看到房門被推開,然後是香獨秀一把扛著慕容情快步走出,守在門外的豔無雙大吃一驚。

「香先生……」

香獨秀給了豔無雙一個儘管放心的眼神,笑道:「天氣難得放晴,正是泡澡的好時機。我送館主到溫泉池。」

慕容情強忍著作嘔的感覺,勉強開口:「香獨秀……你在做什麼……不要胡鬧……」

「泡澡是很正經的大事。」香獨秀非常認真的糾正,「它有很多需要講究的地方,從水質、溫度、時間,甚至是怎樣泡,都有學問。」

本就因為倒掛在肩上的姿勢而暈眩不已的慕容情,聞言更是一陣頭昏。

豔無雙在一旁聽得瞠大美目,猜不出香獨秀究竟有何打算,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阻止。

香獨秀卻在她未拿定主意之際,扛著慕容情轉身就走,豔無雙怔了怔,連忙大喊著:「香獨秀!等等我!」匆匆追了上去。


***

一路直走至雪非煙內最大的溫泉池前,幾天前曾經來泡過,知道水深足以承接,不至於讓人撞上池底的石塊,香獨秀把心一橫,一把將慕容情丟進水裡。

豔無雙卯足全力的追到溫泉池前,赫然入眼的是香獨秀一把將慕容情舉起,豔無雙驚聲尖叫:「香獨秀!」

來不及阻止,慕容情已被丟進池中,瞬間濺起半天高的水花,令豔無雙慌張的連退了數步閃避,卻不慎踩中了裙擺,狼狽的坐倒在地。

不理會一旁的豔無雙,香獨秀迅速褪下身上的衣衫,不忘整理了下,將褪下的衣袍整齊的放在池畔,而後一躍而入,縱身跳進溫泉池裡。

突然被扔進池裡,慕容情雖然在香獨秀衝到溫泉池前時已有心理準備,仍是狼狽的嗆了幾口水。冬季的睡袍極厚,吸了水後,變得相當沉重,衣袍更是絆手絆腳的纏附在身上,雖然水性不差,慕容情還是掙扎了片刻,在水中手忙腳亂的扯開纏在身上的衣袍與衣帶,才探出水面。

慕容情剛探出水面,未來得及好好吸口氣,腰上突然一緊,旋即被一把拖進池裡。

坐倒在地,驚魂未甫,卻見香獨秀開始寬衣解帶,豔無雙連忙別開臉,等了片刻,待聽到又是一陣水醒後,才回過頭,卻已不見香獨秀的身影,只見慕容情探出水面,正想起身上前幫忙慕容情離開,慕容情卻瞬間再度消失在池面上。

將慕容情拖進水底後,對上瞠大眼眸看著他,想罵人又開不了口的慕容情的瞪視,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心情頗佳的微笑,慕容情看得一陣無名火直往腦門燒,決定不理會香獨秀,再次撥動水,欲離開池底,卻被香獨秀握住腳踝,一把扯下,而後將他牢牢壓制在水底。

不知道香獨秀想做什麼,又推不開壓在身上的香獨秀,在水裡待了不到片刻,慕容情開始覺得無法呼吸,連忙用盡全力掙扎著擺脫香獨秀的箝制,香獨秀亦沒有攔阻他,鬆開手,讓慕容情順利掙脫。

重新回到水面上,慕容情深吸了口氣,抬手撥開貼附在臉頰上的瀏海,正想往岸邊游去,亦探出水面的香獨秀一把扯回他,附耳低道:「你不是不想要你的命了嗎?」

慕容情錯愕的回首,對上的是一雙異常深沉的眼眸,「香獨秀?」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香獨秀語罷,伸手捂住慕容情的口鼻,沉身再次潛進水底。

目賭香獨秀將慕容情拖進水裡的舉止,豔無雙目瞪口呆的傻了片刻,「老闆……」不知道水面下發生何事,更不知道香獨秀到底在想什麼,豔無雙驚恐的拔高嗓音尖叫:「快來人啊!救命啊!」

毫無預警的被按到水底,一陣窒息感瞬間襲上,慕容情下意識的掙扎,香獨秀卻緊緊壓著他。隨著缺氧的時間越久,無法控制的想呼吸,卻只是嗆了數口水,強烈的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心底對於死亡的恐懼被喚起,慕容情越掙扎越用力,最後近乎是發狂也似的拚命捶打緊壓著他,似乎真的打算殺了他的香獨秀。

任慕容情拚盡全力的捶打了片刻,直到感覺打在身上的力道開始減輕,知道慕容情真的撐不住了,香獨秀才低頭吻上慕容情的唇,渡了口氣給缺氧至開始感到暈眩的慕容情。

在死亡的邊緣重新獲得賴以維生的氧氣,慕容情幾乎是反射性的吸氣,脫離死亡的恐懼後,入眼的是香獨秀依然沉靜的眼神,令慕容情不由得一怔。

聽到豔無雙淒厲的尖叫聲,許多服務生紛紛趕了過來。找不到香獨秀,正在四處詢問的楓岫與拂櫻亦趕了過來,聽了豔無雙的簡短說明,連忙阻止想跳進水中救人的服務生。

「雖然香獨秀平日看起來好像很愛胡鬧,」想著香獨秀平日常讓人神經線幾乎要繃斷的舉止,拂櫻微揚唇角,「但是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一點我可以向妳保證。」

也聽到騷動,所以趕了過來,想下水救人,卻被楓岫攔阻的劍之初,聞言蹙起眉,「我沒有相信你的理由。」

拂櫻沉聲道:「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我會負起全部的責任。」

劍之初一臉的為難,「但是……」

在兩人交談間,一陣水響,香獨秀重新浮出水面,手臂上趴著臉色蒼白,頻頻低咳的慕容情。

劍之初連忙喊道:「慕容!」

不理會岸邊的騷動,香獨秀低頭看著頻頻猛咳的慕容情,「死亡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是吧?館主。」

慕容情渾身無力的趴在香獨秀的手臂上,無奈的瞟了香獨秀一眼,沒有回話。

「館主,我們上岸吧?水裡很冷,雖然我不介意和你在水裡一起多待會兒。」香獨秀說著作勢往水裡瞄了一眼,「風光不錯。」

慕容情原本蒼白如紙的臉頰,瞬間泛起一層薄紅。想拉整掙扎間已全然大敞,根本沒有遮蔽作用的衣袍,卻使不上力,慕容情只得給了香獨秀一個氣勢明顯不足的瞪視。

「館主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香獨秀說著玩笑的輕吻了下慕容情的臉頰,而後揚聲大喊:「阿櫻,麻煩你清場了!」

見兩人安然無事,拂櫻總算鬆了口氣,和楓岫對看了一眼,楓岫大喊回話:「香公子不是一向不介意展現身體?」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但是館主不想加入啊!」

聽見岸上瞬間爆開的大笑,慕容情困窘得恨不得乾脆淹死算了。


***

跟著人群一起離開溫泉池畔,一直到已走了十餘步,劍之初才忍不住回眸。

渾身濕透的慕容情,在香獨秀的攙扶下,握住彎下身的拂櫻伸來的手,正在努力想爬上岸。

雖然身上的衣袍濕透了,長髮也正在頻頻滴水,整個人狼狽至極,但是不知道跟在背後的香獨秀傾身上前說了些什麼,慕容情先是露出了一個頗為無奈的表情,而後驀地低頭而笑。

記憶裡的慕容情,總是繃著臉,藍眸裡鎖著難以被光線透進的愁雲慘霧。

他很少看見慕容情笑,即使是難得微笑的時候,仍是不自覺的蹙著黛眉。

慕容……

眼前彷彿又見到初見時,勉強揚唇淺笑,但是渾身散發著濃郁的憂鬱氣息,身形削瘦得彷彿會迎風而折,五官纖細秀雅,像是一只做工精美,甚至因此有了靈魂,會走會動的瓷娃娃般的少年。

少年像是一朵開在秋末的白色菊花,即使已到季末,卻依舊挺直背脊,綻放著最後的芳華。
帶著憂鬱與殘缺,令人心痛的美麗,往往勾起人更強烈的嗜虐欲。

即使慕容情什麼也沒有做,卻無法停止不斷地被吸引而來的惡意,殘忍的,扭曲的,各種畸形的陰暗人性,像是聚集在光線邊緣的陰影,在光線透入的一瞬間,全部湧上前,牢牢攀附。

當年的他曾經以為自己有能力保護慕容情,也天真的相信,他是慕容情唯一的倚靠。

但是或許確實是太天真了。

劍之初微扯唇,淡淡一笑,懷抱著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情,悄然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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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11-12-10 13:25 | 23 楼
慕容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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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看朱成碧也可以在这里看啦,jill,你真是太棒啦,36那边这些日子一直没办法登陆上去的
Posted: 2011-12-10 13:39 | 24 楼
j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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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突然被扔進水裡,甚至差點窒息,更在大庭廣眾下出糗,應該是要好好大發一頓脾氣的事,但是他卻沒有辦點惱意。

或許是他也被香獨秀異於常人的思維感染了。

「慕容律師。」

慕容情停下腳步,腦海中飛快的思忖過幾種可能性與應對,才重新繃起不自覺放鬆心情,微微而笑的臉,緩緩轉過身。

「玉總裁專程留在雪非煙,只是應我的邀請觀賞演出,原本是希望讓妳有個愉快的年節,卻讓妳捲進了與妳無關的風波裡,我在此向妳道歉。」

玉辭心輕抿了下描繪精緻的菱唇,「你也辛苦了,」別有深意的打量了慕容情一眼,「稍早溫泉池邊的事,我聽服務生說了。你沒事吧?」

「多謝關心,不過只是個朋友間的小玩笑而已。」

「哦,」玉辭心低吟了聲,饒富興味的一笑,「真是很令人羨慕的好交情。」玉辭心輕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你遲遲未回答我的問題,是因為已變了心,原來是我多心。」

慕容情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若是否認變心,勢必得給玉辭心一個答案;但是承認……

想起香獨秀為了渡氣,吻上他的唇時,逼近在眼前的眼眸,慕容情莫名的一陣慌亂,像是無來由被拿走了某種很重要的寶貝,卻一時間無法確認到底失卻的是什麼。

應該冷靜下來細細思忖以釐清心緒,但是卻下意識的逃避去想。

年宴後刻意語帶模糊的回覆,但說會給予答案卻不說是否願意向劍之初告白,本是有意造成玉辭心的揣想,更且拖延時間,讓劍之初有機會再與玉辭心好好談,卻未料凝淵的襲擊,打亂了他原本的計畫,讓他這兩天根本無暇它顧,無法替劍之初出主意,雖然同樣待在雪非煙,劍之初與玉辭心仍然幾乎沒有往來。拖延時間以製造相處機會失敗了,但是讓玉辭心認為他早已另有意中人,幸好並未失敗,但是明明眼看著只要他回答「是」,就可以脫出三角關係的漩渦,他卻無法說出口。

雖然心裡一再地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逼退玉辭心刻意為難他的要求之謊言,但是他卻無法開口承認愛上香獨秀。

莫名的惶恐。

「考慮清楚了嗎?」

自兩人言辭交鋒以來,他屢屢落居下風,若是不扭轉這個局勢,根本沒有談判的餘地。

看著玉辭心勝券在握的微笑,慕容情一咬牙,漠視心底的不安,沉聲道:「我無法答成妳的要求,確實是因為……我已心有所屬。」

「果然是這幾日常常與你形影不離的香獨秀吧?」玉辭心輕笑了幾聲,「我曾聽劍之初說你一向厭惡與人太過靠近,卻縱容他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愛情的力量果然不容人小覷,我誠心拜服。」

無論是真的愛上香獨秀或是不是,慕容情清楚的知道,他此刻該做的是順著玉辭心的話往下說,但是聽見玉辭心帶著玩笑的調侃,他卻莫名的一陣困窘,不由得想開口解釋,「我……」

將慕容情的侷促看在眼底,不等慕容情說完,玉辭心忍不住噗哧一笑,「雖然你另外心繫他人,讓我確實有些失望,不過做為你的至交之妻,雖然很快就不是了,我們至少還算得上是朋友吧?我知道你孑然一身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心儀之人,應該好好把握才是。況且……香獨秀願意不辭麻煩的跟著你,應該也是對你頗有好感,何必遲疑?」

「我對香獨秀……」

「館主!」突然響起的笑喚,令慕容情渾身一僵,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倒流到頭頂。

玉辭心玩笑道:「來得正好!」

像是惡作劇突然被捉個正著,不敢去想香獨秀到底聽見了多少,慕容情噌的燒紅了雙頰,慌亂的匆匆道:「抱歉,我突然想起我有事急需處理,我會另外選擇時間與妳好好一談。」

「談戀愛是大事,快去忙吧!」

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玉辭心,又怕香獨秀走過來,就更難以收拾了,慕容情顧不得多做解釋,連忙頭也不回的快步而去。


***

時近傍晚,醉紅了臉頰的夕陽,灑落一地慵懶,令行人皆不由得放緩了步伐。

在一片愜意的氣氛裡,一藍一黃的兩道身影在小徑上步伐飛快的穿過,絲毫沒有感染到身畔的悠閒。

藍色和服衣袖上所繪孔雀的長羽,隨著急走而鑽進袖裡的風,撐起了美麗的羽毛,似是孔雀欣然開屏。前後追逐的身影,同樣以羽毛紋樣為裝飾的和服,隨著輕快的步伐翻飛在風裡,恍然有如兩隻一藍一黃的鳥,前後一掠而過,引得不少路過的人驚豔注視。

「館主!」

沒有聽見,這一切都是幻覺!

「館主!」

今天的風特別響,很吵。

他什麼都沒有聽見。

「館主?」

不知道慕容情到底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專心,連喚數聲,慕容情一直不回答,香獨秀被挑起了好奇心,索性追了上去,不忘扯開嗓門叫喚,試圖引起慕容情的注意力。

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館主……

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是幻覺……

慌不擇路的走了半晌,直到熟悉的籬笆映入眼簾,才發現自己走錯方向,慕容情只好停下腳步。

「館主趕著回房,是傷口又出血了嗎?」

擋住香獨秀迎面而來的手,發現兩人近得幾乎要貼著身子站在一起,慕容情連忙往後退了一步,「我沒事。」

「但是我看館主很著急的模樣,」香獨秀一臉的認真,「館主有什麼需要幫忙之事,儘管開口,香獨秀絕不推辭。」

雖然他很感激香獨秀的這份心意,但是這個忙,香獨秀卻是唯一幫不上的人。

「沒什麼。」

回想方才無意間瞥見慕容情時的情景,腦海中浮現的不只是慕容情,尚有站在一旁的玉辭心,知道玉辭心曾經對慕容情提出的要求,香獨秀關心的問道:「是玉辭心說了什麼嗎?」

一句平常的問話,卻像是一支冷不防插中心坎的冷箭,慕容情脫口否認:「她沒有說什麼!你不要多想!」

見香獨秀一臉怔愣,驚覺自己反應過度,但是脫口的話也沒辦法收回來了,慕容情強自鎮定,努力思忖著說法試圖挽救,「我不知道你聽見了多少,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並沒有其它意思,只是為了說服她,只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納悶的看著不過說了短短幾句話,額上卻滲出一片冷汗的慕容情,香獨秀瞬間拋下原本關心的話題,「雖然館主如此說,但是我還是比較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知道慕容情是個習慣逞強的人,怕是就算傷口疼了也不會承認。

將慕容情丟進池裡,雖然是不得不為之策,也評估過慕容情的傷勢應該已痊癒,自水中起身後,也不見慕容情有任何異狀,但是香獨秀仍是無法徹底放下心,就怕稍有差池,將造成大傷害。

不知道香獨秀心中所想,慕容情聽得驚出一身冷汗,「我真的沒有其它意思。」

香獨秀非常認真的回答,「我很難不多想。」他還是親眼看過比較放心。

還在思忖該怎樣說服香獨秀,不意香獨秀突然走上前,無法猜出香獨秀的想法,但是香獨秀一靠近,本就失控的心跳更是無法控制的惶惶而顫,慕容情情急的脫口喊道:「別再靠近我!」

「我只是想確定館主的傷口是否安然無恙。」

耶?

與一臉無辜的香獨秀無言的對看了片刻,慕容情遲疑的開口,「你……說的只是傷口這件事?」

敏銳的捕捉到話裡的隱含之意,飛快的思忖了下方才兩人的問答,香獨秀暗自留了心眼,語焉不詳的反問:「館主所想……看起來應該與我不同?香獨秀願聞其詳。」

所謂的自掘墳墓應該就是這麼一回事。

慕容情硬撐著沒有表情的臉,若無其事的說:「你多心了。」

果然有鬼。

兩個人各懷心思的對望了一眼,香獨秀笑容可掬的說:「我明白了。」

回頭去找玉辭心問個明白。香獨秀不動聲色的笑想。

不行,待會兒必須趕緊找玉辭心一談。慕容情暗擦冷汗的想著。

在心中拿定主意,旋即驚覺不對,慕容情沒好氣的沉聲問道:「你一直跟著我,有什麼事?」

方才只顧著逃跑,倒是忽略了,無來由的緊跟著他的香獨秀,才是真正應該仔細交代自己的動機的人吧!

一向頗為自傲的冷靜一再地在遇上香獨秀時失靈,慕容情一時暗生惱意。

想起一開始的目的,香獨秀笑容燦爛的說:「我只是想邀館主一同去餐廳。」

「…………………………」原來只是這件事。

經過方才之事,驚覺自己的心緒被香獨秀勾弄得隨之起伏的情況太過嚴重,理智瞬間在腦海裡警鐘大作,慕容情沉聲道:「我還不餓,你快去吧!」

「館主又想不吃飯的工作了嗎?」

慕容情直覺的開口欲反駁,但是想起稍早才因為不吃不喝被扔進池裡,頓時堵得一陣無言。

見慕容情遲疑,香獨秀立刻再補一刀,「館主離開溫泉池時答應過我,會努力愛惜自己的身體。」

雖然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慕容情仍是不太甘願,仍在掙扎,便聽得香獨秀說:「吃飽了,心情才會好。心情若是好……」

「做什麼都好。是吧?」慕容情無奈的接話。

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讚賞的眼神,「館主記性真好。」旋即變了臉色,一臉期盼的看著慕容情,「館主,我們快去吃飯吧!」

對著眼前晶光閃爍的雙眼,所有曾經用來逼走試圖靠近他的人的狠話,一句也說不出。

縱然理智在心底不斷地扯著嗓子尖叫,慕容情仍是再次無奈妥協。

對於自己一再地被香獨秀動搖的決心感到絕望,慕容情自暴自棄的說:「走吧。」

罷了,什麼事都等晚飯後再說。

況且無論如何,這段時間他勞煩香獨秀甚多,即使想拒絕香獨秀再靠近,也得想個不傷人的說法。

在心裡自我安慰了下,慕容情握住香獨秀朝他伸來的手,努力繃著臉想維持不情願的表情,卻無法控制的微揚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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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剛踏進餐廳,慕容情便急著在人群裡搜尋玉辭心的身影。

尚未找到玉辭心,卻先聽得劍之初的叫喚。

「慕容。」

見劍之初走了過來,料想兩人必是有些話要談,幾次聽見都是無心,其實並沒有聽牆角的興趣,香獨秀低聲道:「館主,老地方見。」便逕自往前走。

走近慕容情後,劍之初先上下打量了慕容情一眼,才問道:「你還好嗎?」

「我沒事。」雖然惦記著若是香獨秀先一步遇上玉辭心,不曉得該如何收拾,直想立刻去找人,但是又不能驟然撇下劍之初,慕容情強自收斂心神,「你還是沒有和她談過嗎?」

劍之初略攏了下眉,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方才她主動找我說了幾句。」

所以玉辭心此刻正在餐廳裡!

心思再次不受控制的出走,心神不寧令慕容情失卻了平日的敏銳,並未注意到劍之初神色的異樣,只是沒有多想的接話,「她說了什麼?」

「她建議我另外找個律師,因為我不應該在此時再繼續為你帶來紛擾,」劍之初低聲道:「我也一直為這件事感到抱歉。明明你眼下正值多事,我沒有辦法幫上你,卻還讓你得分神替我解決麻煩。」

「我應該向你說過不只一次,如果你無法信任我,這場官司就毫無勝算了。」

劍之初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慕容,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我不想再為難你。雖然我的婚姻對我而言是很重要之事,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的幸福是劍之初始終不曾放下的牽掛。」

嗯?

劍之初突然徹底脫離離婚官司的話,令慕容情驚覺似乎不太對勁,總算暫時徹底拋下掛心之事,斂整心神,「她究竟向你說了什麼?」

「她說如果我無法給你帶來幸福,至少不該成為絆腳石。」劍之初遲疑了下,仍是說:「當年我無預警的結婚,拋卻了我曾經許下,會永遠陪伴在你身畔的承諾,讓你自此孤身一人,這件事我一直感到很抱歉……我知道過去的事,對你的影響甚深,我不曾試圖插手,是因為我以為事隔多年,時間自然能沖淡一切,但是這幾日發生的事,讓我有了不同的想法。過去是我未能正視事情的嚴重性,如今我已不想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所以你的打算是……?」

「我和辭心的婚姻已然沒有挽回的餘地,她去意堅決,我無法攔阻她,也不想勉強她,」劍之初閉上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道:「我決定接受她離婚的要求,如果我有所讓步,她必然亦不再如此強硬,便可讓這件事儘快落幕,不會再讓我的事成為你的麻煩。」

料想必然是玉辭心在他這邊尋找不到下手之處,立刻改換方針,向劍之初提出交換條件,而劍之初必然是接受了,慕容情頓時暗感頭痛。

「但是你並不希望離婚,不是嗎?我從來不覺得插手你的事是麻煩,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

不等慕容情說完,劍之初沉聲道:「但是我不想再造成你的負擔。」

「你的離婚案子是我的工作,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就算不是你的案子,我同樣會為了接手的案子而奔走。」

試圖委婉拒絕慕容情的幫助,卻說不贏慕容情,劍之初掙扎了下,豁出去的說:「但是那些人與你並無關係!慕容……你對我的想法,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始終不曾正面面對。我其實和你同樣,都在逃避面對事實,因為怕跨過去了,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結果,反而連朋友都做不成。」

慕容情無法控制的一僵,下意識的逃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凝視著低垂著眼眸,試圖掩飾心緒波動的慕容情,劍之初低嘆了口氣,決定徹底說個清楚,「當年我無法珍惜你的感情,所以我不敢也不能回應。我以為只要時間久了,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但是如今的你,卻仍然在勉強自己。」

慕容情淡淡道:「這是她告訴你的?」

「她確實提醒我正視這件事,但是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劍之初掙扎了下,還是低聲道:「我知道你這些年始終孑然一身,若是你仍然無法接受他人的情意,就讓我陪你。」

慕容情面無表情的重複,彷彿聽到了一個很難以理解的笑話,「……陪我?」

「我知道你其實一直希望能夠重新擁有一個平凡的家庭,一如你所失去的……」

木然聽著劍之初低聲訴說著那些曾經是年少時的自己,親口說過的夢想。

年少的時候,在過得最艱辛的那三年裡,不能否認,他確實曾經想過,即使就只是朋友也無妨,接受劍之初的要求,拋下仇恨等現實的紛爭,就和劍之初一起,找一處少有人煙的鄉間,經營一間他喜歡的民宿,每日過著重複,看似枯燥乏味,卻平凡得令他憧憬的生活。

但是他無法放下仇恨,所以劍之初走了,只留下他一人在仇恨深鎖的世界裡,與寂寞長伴。

如今,劍之初回來了,並且告訴他,希望為他圓滿年少時的夢想。

聽起來真是令人感動得想要流淚。

相識多年,他知道劍之初不是個心思太過複雜的人,會提出這個要求,劍之初是真的希望能夠盡力彌補,彌補當年逃避也似的遠遠離開纏附著兩人的糾葛,甚至投入他人的懷抱。

劍之初沒有惡意,但是為什麼他卻覺得如此的痛?

像是被人狠狠扯下了遮蔽著尚未徹底痊癒的傷口上的痂。

「……當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也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慕容情乾著嗓子,輕聲道:「劍之初,在你的眼底……慕容情究竟是什麼?」

「慕容?」

「我……」慕容情悄然握緊拳頭,強撐著沒有表情的臉,「不曾愛過你。」看著劍之初錯愕不解的臉,或許是已痛到極點,慕容情莫名的感到了一絲快意,「我不知道你怎會如此想,但是這些年,我過得很好。如你所見,我成為了業界富有盛名的律師,並且成為知名的民宿老闆,即使不是人人羨慕,但是慕容情三個字,絕對與淒涼落魄毫無關聯。」

「但是……」

慕容情微勾唇角,揚著沒有笑意的笑,「我確實一直孤身一人,但是這並不代表我過得很寂寞。」

劍之初沉默了片刻,掙扎著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戳破慕容情一向做為防衛的面具,但是思及若是不徹底說清楚,必然又如同過去一般,便咬牙道:「我與你相識多年,甚至曾經同床共枕,你的寂寞……難道我不明白?一再地逞強,你傷害的並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

被踩中最脆弱的痛處造成的難堪,一瞬間點燃了慕容情的怒火,「你的想法我無法干涉,但是我的生活,沒有向任何人解釋的必要!」語罷旋即拂袖而去。

「慕容!」


***

為了擺脫緊追在後的劍之初,雖然恨不得遠遠的離開人群,藏起自己,獨自平復重新被揭開的傷口,但是慕容情卻不得不往餐廳內走,藉人群以阻擋劍之初。

顧忌不斷地行經身畔的服務生與散落在四處的客人,不想引起騷動,不能強硬的攔阻,劍之初只能緊追著快步前行的慕容情,一再地壓著嗓子低道:「慕容,你聽我說!」

不理會劍之初的叫喚,慕容情緊繃著臉,迅速穿過廊道上來往的人群,直走至觀景座最盡頭的包廂。

靠近包廂,自只降了一半的竹簾望去,入眼的是正神情悠然的倚臥在椅背,欣賞著落地窗外的夜景的香獨秀。

慕容情一把撥開遮覆的竹簾,「香獨秀!」

聽到慕容情的叫喚,香獨秀笑著回過頭,「館……!」

未完的話,消失在突然貼上的唇瓣。

相貼的唇瓣,隱隱發顫,近在咫尺的藍眸,美麗的雙眼泛著一層憂傷的薄霧。

眼角餘光瞥見猛地停下腳步,站在包廂不遠處的廊上的劍之初,香獨秀抬手輕托住慕容情的臉,輕咬了下慕容情的唇,示意慕容情張開口,引導慕容情回應著他的吻。

探進口中的唇舌,未曾與人如此親密的接觸,令慕容情一陣心亂,因為太過靠近,而交融得難分彼此的氣息,更是蒸發了他所有的思緒。

忘了一開始究竟是為什麼開始這個吻,視線被近在咫尺的珀眸徹底佔據,倒映著他的眼眸的雙眼,專注而溫暖的眼神,深深蠱惑了慕容情,唇舌纏綿間傳遞而來的溫柔,平復了原本因為傷心而躁動的痛。

雖然劍之初已離開,但是香獨秀仍是眷戀不捨的又吻了慕容情半晌,才結束難得的一吻。

向後挪了些許,拉開兩人的距離,凝視著眼神迷濛,思緒被攪得一團亂的慕容情,香獨秀輕聲道:「館主,劍之初已經走了。」

慕容情驀地回過神,對上香獨秀瞭然的眼眸,瞬間羞愧不已。

「抱歉。」

如果回答他一點都不介意,因為吻得很盡興,大概會將慕容情嚇傻吧。

忍住心裡的話,香獨秀微微一笑,「我這個人一向大方,所以就原諒你了。」

原本的尷尬,因為香獨秀的玩笑,瞬間消失無蹤。

慕容情好笑的橫了香獨秀一眼,在一旁坐下,香獨秀以長指點著目錄本,推了過去,「館主想吃什麼?」

慕容情選了幾種菜,喚來服務生一一交代後,才轉頭看向香獨秀,「你還想吃些什麼嗎?」

香獨秀微挑了下眉,「館主的意思是……想請我吃飯嗎?」

慕容情低低一笑,「包括你方才已經點的,我全部負責。」

「我可以理解為……」香獨秀湊近慕容情的耳畔,輕聲道:「館主想用晚餐補償我毫無心理準備的被強吻嗎?」

慕容情微顫了下長睫,「我沒有這個意思。」

「我不介意用一吻換來一頓豐盛的晚餐,原來我的吻這麼值錢。」香獨秀說著閉眼撫心輕嘆,頗有幾分自我陶醉之意。

慕容情忍不住悶笑了聲,正想開口,香獨秀突然又湊回他的身畔,低聲道:「但是其實我比較想要的補償是……館主再還我一吻。」

慕容情猛地回過頭,微瞠雙目看向香獨秀,香獨秀一臉無辜的解釋:「館主又用眼神攻擊別人了!我只是開個玩笑。」

慕容情沒好氣的說:「這種玩笑讓人難以消受。」

「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旋即話題一轉,「館主突然吻我,是因為他……知道了?」

慕容情無法控制的渾身一僵。

他老是忘了香獨秀只是外表看起來散漫,實際上精明得絲毫沒有半點含糊。

略帶惱意的橫了香獨秀一眼,慕容情雖然不情願,但是心知隱瞞不了,便悶悶的應道:「嗯。」

「玉辭心說的?」

「她說了……但是其實劍之初本來也心裡有數。」

雖然不是沒有揣想過,甚至是有了八九分的篤定,劍之初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情意,但是真的證實了,卻讓他莫名的感到惱怒。

稍早在小徑上與玉辭心一談後,他原本以為玉辭心已相信他早已另有所愛,這個話題應該可以就此打住,未料玉辭心竟然去找劍之初說。

想來是她仍然對於他另有所愛之事心存懷疑。

行事小心謹慎,不容許有半點差池,不愧是一個財團的負責人。

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慕容情陰晴不定的神情,香獨秀若無其事的淡淡說:「劍之初的想法現在已經是其次了,最重要的是館主的決定。他離婚了,也想挽回你們的感情,若是館主願意……眼下確實是最好的機會。」

「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如此做。」

「我知道館主不是這種人,」香獨秀慎重的頷首,「我欣賞館主的光明磊落,但是……如果這變成了折磨自己的一頂高帽,它就失去了價值。」

慕容情沒有回答,只是兀自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

香獨秀小心翼翼的問道:「館主還愛他嗎?」

得到的回答是慕容情的一記殺氣十足的瞪視。

「果然是太刺激了。我換個比較婉轉的說法,」香獨秀從善如流,立刻換了用詞,「館主現在對他……還有朋友以外的情感嗎?」

想起方才難堪至極的痛,慕容情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即使曾經有過……也早已不存在了,」語罷驀地逸出一抹苦笑,「況且這從來就不是我能夠去考慮的問題。」

「感情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因為有感情,才有喜怒哀樂……」

「但是我的世界不容許感情存在。」慕容情低眸凝視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以自己沒有察覺的苦澀,輕聲道:「我無法帶給任何人幸福,靠近我,就只有不幸。慕容情這一生,注定活在沒有感情的世界。」

他也曾經試圖握住過些什麼,但是上天卻一再地將它們一一自他的掌中奪去。

無論他費了多少心思去努力,到最後他的手中,依然空無一物。

凝視著神情黯然的慕容情,香獨秀想了想,驀地伸手握住慕容情的手,對上慕容情驚愕的注視,給了慕容情一個燦爛得令一室的華燈失色的笑,「這幾日我與館主食同桌,睡同床,但是香獨秀依然安在。我不知館主的過去發生何事,讓館主如此恐懼為身畔的人帶來傷害,但是有一點,香獨秀非常明白,亦從不懷疑。」


被香獨秀眸底自信的神采所懾,慕容情一時忘了反駁,亦沒有抽回手,只是怔怔的盯著香獨秀。

「我生來就特別得到上天的眷顧,不僅俊美無儔,就是運氣之好也是萬中選一,」香獨秀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玩笑的朝慕容情張開雙手,「所以館主不用擔心,儘管靠過來吧!」

「……………………」

徹底傻眼的看著笑得燦爛至極的香獨秀,慕容情怔了半晌,終於回過神,忍不住轉過頭去笑。

「館主。」一番剖心大告白卻被當成笑話,某人哀怨的垮著俊容戳了戳克制著不要大笑,忍得很辛苦的慕容情,「我說的是實話,有這麼好笑嗎?」

努力忍著笑,想要對香獨秀的心意表示感謝,但是回眸瞥見香獨秀可憐兮兮的瞅著他,慕容情好不容易凝聚的正經再度崩潰。

斂起臉上誇張的表情,看著忍住笑聲,卻止不住笑意,強自挺直背脊,咬著唇努力想要甩開笑意糾纏的慕容情,香獨秀悄然微揚唇角。

起身繞到桌子的對面掀開簾子,讓服務生順利將一碟碟的菜擺放至桌上,香獨秀撩起衣袖,挾了塊蒸得軟透的魚片,笑著說:「上菜了!」

看著直湊至眼前的魚肉,慕容情失笑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館主招待我一桌飯菜,香獨秀無以回報,至少可以服侍館主用餐。」

「多謝盛情,我不需要。」

香獨秀不屈不撓的繼續遊說,「這個魚味道很不錯,館主快咬一口吧!」

見香獨秀雙眼晶亮的看著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興致,慕容情啟唇輕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差。你也吃吧,別再淨出些怪主意。」

「好。」香獨秀笑著應了句,卻是收回筷子,將慕容情咬去了一半的魚片,送進唇中。

香獨秀出人意料的舉止令慕容情一呆,順著筷子,怔愣的看向香獨秀的唇,卻旋即驚覺不對,連忙別開臉。

「雖然說新年吃魚是為了討吉祥,但是若是過往的不愉快,就趁此機會一筆勾銷,不留半點。」香獨秀玩笑道:「所以我替館主將所有的不開心,全部吃下。」

慕容情回眸,給了香獨秀無奈的一眼,沒有回答,逕自低頭默默進食。

凝視著微紅著臉頰,神情明顯放鬆許多的慕容情,香獨秀微彎唇,起身繞過桌子,又坐回慕容情的身畔。

側過臉瞟了眼坐到身畔的香獨秀,想起晚餐前還想著要拉開距離的事,現在似乎也來不及了,慕容情不由得在心底暗嘆了口氣。

罷了,等晚飯後吧。

無法控制的看向神情愉悅的品嚐著美食,不時一臉陶醉的香獨秀,彷彿感染了香獨秀的心情,慕容情再次揚起不自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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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結束晚餐後,慕容情便獨自到書房裡思忖著手上正在進行的案子,下一步該如何繼續。

雖然方才藉著香獨秀暫時擺脫劍之初,但是經過玉辭心這麼一攪和,以他對劍之初的理解,劍之初幾乎不可能再反對離婚了。

甚至很可能另找他人擔任辯護律師。

難抑攀附而上的沮喪,慕容情木然凝望著昏暗的書房裡,唯一做為照明的壁燈,壁燈上描繪精細,栩栩如生,振翅飛舞的鳥,看起來悠閒之至。

還記得大學畢業時,回台灣前,愁未央送這盞燈給他時,告訴他──飛鳥本就該翱翔在林間。

他知道愁未央的用意,卻只能佯作糊塗。

即使雙翼未折,但是套著沉重的腳鍊,妄想振翅而飛,不過只是摔得更慘而已。

他也不想承認,但是事實是他所在意的事,沒有一件能夠順心遂意,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體會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先是眼睜睜看著又一次傷害他的凝淵逍遙法外,而後是劍之初的案子,也失去轉寰的餘地。

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恍如一場夢,夢醒了,他曾經付出過的努力都煙消雲散,只餘惆悵。

兀自悶坐了半晌,桌上的室內電話突然響起,將慕容情神遊的思緒猛然嚇回神。

按下內線,剛接起電話,便聽得富長貴急急忙忙的喊道:「老闆!你快看新聞!」

慕容情納悶的開啟網頁,點選了正在播報的新聞,入眼的赫然是正戴著遮住半張臉的太陽眼鏡,在隨行的經紀人與保鏢護送下,略低著頭走出機場的凝淵!

「知名混血名模魔王子,於日前剛離開台灣,卻在台北時間晚上九點,又突然出現在中正機場,造成機場的大騷動,人群紛紛圍上前爭睹風采,一片混亂裡有兩名婦人與一名孩童不慎被踩傷,更有數人掛彩。為了維護機場的秩序,不得不出動機場保安,強制驅離人群。本台記者勇敢突破人牆,詢問魔王子此行的目的,卻被經紀人強硬的拒絕,魔王子本人亦不發一語……」

慕容情瞠大雙眼,瞪著新聞畫面,有半晌無法動彈。

在他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不得不放棄之時,兇手竟然回來了!

瞪著新聞看了半晌,慕容情終於回過神,立刻拿起桌上的電話,迅速撥了一連串的號碼。

「我是慕容情,請問局長在嗎?」


***

剛踏進慕容情所住的院子,便見到長廊上服務生與保全跑成一團。

香獨秀看得好奇心大起,悄然尾隨著人群,進入提供保全值夜的小房間。

「他回來了!居然是真的!」

「天啊!」

「老闆知道了嗎?」

「富叔有通知老闆了。」

聽著眾人難抑興奮的討論,香獨秀悄然走出房內,走至長廊的僻靜處,迅速按下一連串的電話號碼。

「親愛的法官大人,這麼快就打電話來感謝我了?」

香獨秀微揚唇角,「當然,大俠的大恩大德,我絕對會永記在心,供在桌上,照三餐,準備鮮花四果……」

「停。」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長長的嘆息,「我一定要鄭重澄清,這個世間,要論最不客氣的人,香公子居二,絕對沒有人可以坐首位。我改日絕對要介紹龍宿給你認識,藉此洗清汙名。」

「需要我替你找律師嗎?」

「這……還是免了。直接告訴我下一步的計畫吧?龍宿聽說了這件事,也很有興趣,三天兩頭追問我後續發展。你再不趕快給我個新進度,我實在難以交代。」

「欲知後續發展,還請各位看倌自行想像。」

「欸?話不是這樣說的吧!」

香獨秀斂去玩笑之色,嚴肅道:「雖然我已有腹案,但是還得先徵詢一個人的同意。」

「慕容情?」

「阿劍真不愧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唉……原來我在香公子的眼裡是一條蟲。」

香獨秀非常認真的補充,「是一條很靈活又非常聰明的蟲。」

「這樣沒有比較好。」一向都只有他消遣人,難得也有神經斷線時候的劍子。

「我會再給你消息。」

結束電話,悄然走至方才的房間門外,看了眼仍在興奮不已的討論的眾人,香獨秀微揚唇角,喚住一名快步走出的服務生,問了慕容情所在的地方,便快步而去。


***

走近書房,遠遠,已見到豔無雙一臉著急的在門外反覆走來走去。

香獨秀快步走上前,「怎麼了嗎?」

見到香獨秀,豔無雙如同見到救星似的,連忙道:「老闆剛才和警察局長談過後,就要我將上次還沒有看完的監視錄像的檔案全部給他。我和富總管怕他的身體又再次累垮,所以極力反對,他就把我們兩個人一起趕了出來。劍之初方才聽說了以後,也來過一趟,同樣被拒絕。」

香獨秀點了點頭,「又鬧脾氣了。」

豔無雙看香獨秀還是一臉淡然的樣子,不由得急紅了眼眶,「局長拒絕老闆的請求,因為他們已看過全部的錄像,都找不到可以逮捕犯人的證據,老闆聽說了後幾乎快崩潰了。他一個人待在書房裡,待了快一個小時,也不知道會做什麼……你快點幫忙想想辦法啊!」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香獨秀笑了笑,「我保證不會讓他傷害自己。妳先去忙吧。」

豔無雙微攏黛眉,看著笑得淡然的香獨秀,雖然不知道香獨秀有什麼主意,但是卻無法自己的想相信他。

掙扎了下,豔無雙還是擦去眼淚,鄭重道:「老闆就麻煩你了。」才緩緩離去。

目送豔無雙離開後,香獨秀左右看了看四周,確定廊上沒有人後,便抬手敲了敲書房的門,「館主。」

書房裡的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走到門前來了,冷冷回答,「我不想見任何人。」

「好吧,不相見,聽我說也可以,」香獨秀刻意停頓了下話,才又說:「館主難道不想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回台灣了?」

書房的門驀地被一把拉開,慕容情臉色微白的出現在門口,「你做了什麼?」

香獨秀笑容燦爛的說:「沒有什麼,我只是請人替你送了張名片給他。」

「我的名片?」

「當然是偽造的,」香獨秀垮了俊容,可憐兮兮的瞅著慕容情,「館主不會檢舉我偽造文書吧?」

沒有心思理會香獨秀的玩笑,慕容情蹙緊黛眉,追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我只是送了他四個字。」

思維異於常人的凝淵,會是罵他幾句就讓他改變心意回來的人嗎?

但是不罵他,還能說什麼?

慕容情想了片刻,實在猜不出可能的字,只好再次問道:「……什麼字?」

「慢走不送。」香獨秀笑容燦燦的說:「相逢就是有緣,雖然這種緣份讓人不快,但是館主是個謙謙君子,風度是絕對不能少,當然要問候一下以表示心意。」

「…………………………」

慕容情扶額嘆了口氣,「不管如何,我還是感謝你的幫忙。夜深了,請回吧。」

香獨秀看了腕上的錶一眼,「十點多,確實不早了。」

「所以你快回房吧!」

香獨秀一臉無辜的看著慕容情,「館主曾經答應過我,願意讓我留在你的身畔。」

慕容情瞬間一陣無言,半晌才沉聲道:「那時……和現在的情況不同,我感謝你當時的支持,但是現在我不需要。請你不要一再干擾我的生活。」

既然凝淵回來了,雖然不知道他會停留多久,但是為了報仇,他將不惜豁盡一切,這一次,絕對不會讓凝淵再次全身而退。

為了避免牽連他人,他不能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特別是香獨秀。

雖然香獨秀到雪非煙不過短短八日,但是卻比任何與他相識多年的人都更靠近他。

香獨秀屢屢出人意料的言行,完全游離在他所能掌控的範圍之內,甚至一再地輕易擊潰他的防衛與冷靜,讓他份外感到不安。他不能讓香獨秀繼續存在他的生活裡,一再地干擾他的思緒,影響他全心投入復仇之事。

「館主這些話……」香獨秀一臉為難的吞吞吐吐道:「聽起來好像……分手對白。」

慕容情給了香獨秀一個從頭頂冷到腳底的眼神,「我沒有說笑的興致。」

「我能替館主將人喚回,也能夠幫助館主回以顏色,」珀眸閃爍著惑人的光芒,香獨秀輕聲道:「難道館主不想知道我有什麼辦法嗎?」

不可否認,一瞬間他確實很想聽香獨秀說。

但是不能。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不能讓香獨秀捲入他的復仇之事。

察覺自己心裡下意識的想依賴香獨秀的念頭,慕容情的臉色頓時更冷了幾分,語氣轉為尖銳的說:「你一向如此多事嗎?這是我的事,該怎樣做,不需要你指導我!」

香獨秀臉色不變,只是眼神炯炯,定定的盯著慕容情瞧了片刻,在慕容情幾乎撐不住之際,才低聲道:「館主一向如此趕走想幫助你的人嗎?」

「原來沒有證據的揣測,就是你拿來審判他人的方式。」

雖然慕容情一再吐出尖銳的話,香獨秀依舊神情平淡,「你沒有罪,我為何要審判你?」

「那是你將我想得太清高了。」慕容情冷冷一笑,「我沒有你想像的光明,慕容情不過是個總是將別人捲進麻煩裡,毀了無數人的平靜生活,然後一走了之,獨自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的小人。」

「聽起來很糟糕。」香獨秀一臉嚴肅的評論。

「既然你認清現實,還不快走!」

「原來你一向如此看待自己,」香獨秀輕嘆了口氣,「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我……」下意識的想反駁,卻猛然驚覺自己又不知不覺的被香獨秀拉走了思緒,慕容情惱怒道:「那是你的想法,不要將它拿來冠在我的身上!」

「香獨秀只是陳述自己的解讀,館主如果不贊同,沒有關係,我們可以好好討論。」

誰要跟你討論這種事!

慕容情強自撐著冷漠的臉,「我不想再跟你浪費唇舌。」

香獨秀一臉認真的附和,「館主的唇很軟,拿來吵架確實暴殄天物。」

「香獨秀!」慕容情瞬間爆炸。

「在。」非常無辜的臉。

又羞又氣,對著始終文風不動,不管說什麼都像是投石入海,無聲無息全然不起波濤的香獨秀,慕容情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濃重的挫折,「你,現在,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見慕容情徹底失去理智,香獨秀見好就收的說:「好吧,我不打擾館主了。」語罷給了慕容情一個委屈至極的眼神,轉過身,默默的走了。

呃?

沒料到費了半天口舌趕不走,卻在他突然的一記怒喊後,香獨秀竟然就走了。

慕容情怔了怔,傻眼的看著香獨秀獨自緩緩往長廊的盡頭而走,方才急著想趕走人的衝動褪去後,頓時倍感愧疚。

香獨秀只是好心想幫忙,他不領情也就算了,卻出口傷人。

忍不住啟唇想喚人,卻又猛地打住。

他本就想趕走香獨秀,如果因此而讓香獨秀討厭他,不再靠近他,也就達成了他的目的了。

不管被討厭也好,甚至是心生埋怨,心懷憤恨都無所謂,只要不要靠近他,不要再被他牽累,那麼就算必須被誤會,他也無所謂。

都無所謂……

強抑著心底瞬間漫開的痛,慕容情正想走回書房裡,不意驚見香獨秀竟然直直走出長廊,往正在下著雨的廊外而走。

怔愣的看著香獨秀直直走進雨裡,越走越遠,雖然心裡一再地告訴自己不要理會,但是卻還是抵不過良心的苛責。

「可惡!」懊惱的暗咒了聲,慕容情一咬牙,抓起傘,匆匆追了上去。


***

雨勢很快的加劇,眨眼間變成滂沱大雨,將夜裡本就昏暗的景物,阻絕在雨裡,更加模糊難辨。

衝進雨裡後,慕容情左右看了看,都不見香獨秀的身影,心裡又急又氣,卻不知到底是對香獨秀發怒還是對自己生氣,只覺得四周隆隆不絕的雨響份外的擾人,吵得他心煩意亂。

在雨中匆匆走了半晌,依然不見香獨秀的身影,慕容情只得揚聲大喊:「香獨秀!」

連喚了數聲,都得不到回應,沉重的雨聲吞噬了天地所有的聲響,困在雨水織成的巨網裡,份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無助。

心急再加上大量的雨水沖刷,造成石板砌成的小徑份外的濕滑,長及腳踝的衣擺,吸附了雨水後,份外的沉重,纏附在腿上,窒礙難行。慕容情步伐踉蹌的走著,心中的著急被大雨造成的困頓放大,只覺得一陣說不出的懊悔。

「香獨秀──!」

手肘無預警的被人一把握住,慕容情反射性的扣住對方的手腕,想將他一把摔出,卻立刻被反制。

「館主。」

定睛一瞧,看清了突然衝進傘下的人,是渾身濕透,頗為狼狽的香獨秀,慕容情鬆了口氣。
不知道慕容情心裡的曲折,香獨秀納悶的問道:「館主怎麼在這裡?」

「我……」被香獨秀的問話堵得一陣心虛,慕容情惱羞成怒的罵道:「你沒有看到在下雨嗎?雪非煙前幾日才發生食物中毒與暗夜襲擊事件,你還想給我帶來什麼麻煩!」

香獨秀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眼強自緊繃著臉的慕容情,雖然心知說了必然會讓慕容情很難下台,但是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實話,「從館主的房間到我的房間,走快點,大概五、六分鐘就會到。而且我看雨勢原本不大,所以才決定直接走回房。」

「……………………………………」原來只是這個原因。

對著香獨秀無辜的臉,慕容情一口氣梗在胸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半晌才咬牙切齒的說:「我回房了。」

見慕容情轉身就要走,香獨秀連忙緊緊抓住他的手,「館主!」

慕容情沒有回過頭,只是用盡全力想甩開香獨秀的手。

「館主雖然趕我走,但是卻又擔心我淋雨,所以追了過來,」一面努力跟想逃跑的慕容情角力,香獨秀嘴上仍不忘繼續說:「雖然口上說得狠絕,但是館主其實還是很在意我。既然館主並不是真心想趕我走,何必違背自己的心意?」

慕容情驀地回過頭,咬牙道:「自作多情只是讓你本就令人難以忍受的雞婆變得更討人厭!」

香獨秀依舊一臉的波瀾不驚,只是定定的盯著慕容情,「這是館主的真心話?」

「對,」慕容情硬逼著自己揚起一抹殘酷的冷笑,「這就是我的真面目。」語罷用盡全力扯回衣袖,轉過身就要走,香獨秀又伸手攔阻,慕容情把心一橫,將手上的傘甩向香獨秀,逼得香獨秀不得不退了幾步以避開迎面砸來的傘。

抓住雖然被用力摔了過來,但是因為傘是打開的狀態,力道被風阻削去,根本不足以砸傷他的雨傘,看著簡直像是逃命一般往小徑的另一頭卯足全力跑的慕容情,心知慕容情被逼急了,香獨秀放棄追上的打算,決定先回房整理一身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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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將傘扔給香獨秀後,慕容情無法避免的淋了一身的雨。冬夜的寒氣隨著雨水絲絲滲透肌骨,冷得連心都似是要一起結凍,令人無法控制的哆嗦。

或許是心煩,又或許是因著想趕走侵入肌骨的寒氣,慕容情放棄迅速沐浴,再回到書房工作的打算,注了滿缸的熱水,藉熱水鬆懈精神,沉澱思緒。

在浴室裡消磨了近一個小時,慕容情才起身披上睡袍,回到房裡整理長髮。

待到整理妥當,已是十二點。

坐在床沿,看著少了前幾日夜夜睡在身畔,顯得份外空曠的大床,想起方才在廊上的情景以及雨中的拉扯,慕容情暗嘆了口氣。

原本希望用不傷人的方式拒絕香獨秀再繼續靠近,但是沒想到最後卻還是鬧得如此僵硬。

──自作多情只是讓你本就令人難以忍受的雞婆變得更討人厭!

想著自己被逼急時口不擇言的話,慕容情不由得一陣愧疚。

熱誠以對卻被人嫌棄至此,但願不會造成香獨秀日後與他人相處時的陰影。

心情沉重,令慕容情份外的疲倦,隨意躺上床,雖然已只剩一人,但是慕容情仍是下意識的往床的內側挪去。

昨夜擱在床上的另一顆枕頭尚未收起,凝視著空盪盪的枕畔,總覺得心底似乎也跟著空盪盪的。

但是他卻一時不想起身收起已沒有人使用的枕頭。

或許是因為生性樂觀,不太容易將事情化成煩惱壓在心上,香獨秀很快入睡。總是剛沾枕,不到片刻已陷入睡夢之中。

想起前幾日一時玩心大起,夜半突然湊近香獨秀,附耳輕喚的情景,慕容情不由得微彎唇角。

經歷過滅村那夜之後,他很排斥與人太過親近,只要有人太過靠近,總讓他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和恐懼,即使是陪著他走過剛經歷滅村之事,異常痛苦的那幾年的劍之初,也無法讓他自在的靠近。

雖然對劍之初有意,但是他卻無法靠近劍之初,不僅是肢體接觸的壓力隔離了他與身畔的人,劍之初太過光明澄澈的言行,也讓他倍感沉重。

不同於幾乎徹底失去信仰的他,劍之初有著非常虔誠的信仰,總是無時無刻以戒律約束著自己的言行舉止,甚至約束自己的思想與情感,不能稍有逾越。

劍之初總是告訴他,仇恨是掩蔽心智的魔鬼,是撒旦的惑人言語,他必須徹底的遠離魔鬼的誘惑,讓自己投入神的懷抱,用神的愛洗滌一身的罪。

每每聽到劍之初如此說,看到劍之初憐憫的眼光,就讓他覺得幾乎不能呼吸。

很累。

他渴望天堂的光,但是神的子民給他的期待,以及沉重的教律,卻讓他戴著沉重的腳鐐,直直墜往沒有希望的深淵。

於是他雖然喜愛,卻無法親近。

一靠近,就想起自己沉重的罪,即使是罪,但是他卻無法拋棄。

香獨秀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所以可以用毫無異樣的眼光看他。

但是他心裡明白,事實不會因為一時的隱瞞而消逝,總有一日,香獨秀依然會知情,然後如同其他人一般,戴上不同的眼光,凝視著他。

無論是厭惡也好,恐懼也罷,甚至是同情或是憐憫,他都無法忍受。

在一切毀滅之前,趕走香獨秀,是讓香獨秀不至於捲入他的麻煩裡,也是讓他能夠私心的保有曾經有過的,一段雖然極其短暫,卻非常開心的時光。

自從滅村之後,他已很久不曾真的開懷大笑了,都快忘了原來自己其實曾經是個愛笑的人。

霓羽族的人天性愛好和平,樂觀而開朗,迴盪在山谷間的歌謠,充滿了對於天地真誠的讚美與喜愛之情。

身為阿多霓時的記憶,離他太遠,像是他的前生,隨著阿多霓這個身份的消失而死亡,在慕容情的這一世,已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暗。

在床上躺了半晌,遲遲沒有睡意,慕容情懊惱的睜開眼,對著空無一人的枕畔直瞪眼。

香獨秀現在應該睡得很熟吧。

翻了個身,強自閉上眼,睡意沒有襲上,只有說不出的苦悶,悄然吞噬而上。

明明好不容易終於如願趕走了香獨秀,他卻沒有半點喜悅,只有說不出的悵然。

一會兒左翻,一會兒右轉,怎麼變換睡姿都覺得不對勁,總覺得少了什麼,慕容情掙扎了半晌,再度睜開眼,瞪了眼放在不遠處的枕頭,忿忿不平的一把扯了過來,想捶幾下洩憤,但是腦海裡浮現香獨秀恬適的睡容,舉起的手卻怎麼也無法揮下。

瞪著雪白的枕頭看了片刻,反正四下無人,也不怕被恥笑,慕容情終於還是向心裡的欲望妥協。抱住枕頭,這幾夜總在身畔,已成習慣的淡淡香氣,悄然鑽入鼻息,直抵心口,潤了因為喚不到睡意而乾澀的眼眶。

無法控制的想著這些時日的種種,越想越覺得莫名的委屈,卻拿折磨自己的兇手毫無辦法。

苦主與加害人同在一身,就是想討公道也無從下手。

從來沒有如此後悔,後悔趕走朝他伸出手的人,但是卻不能承認,也不能正視。

越想越心痛,慕容情緊咬著唇,強自壓抑直湧喉頭的淚意,正在兀自失神之際,忽然聽見一陣敲門的聲響。

慕容情下意識的看了擱在床邊櫃上的錶一眼。

已經快一點了。

是誰這種時候會來找他?

想揚聲詢問,但是卻被褪不去的淚意哽得無法扯開嗓子,慕容情無奈的下了床,一面平復失控的情緒,一面走上前。

經過上次遇襲之事後,雪非煙的夜間保全變得異常森嚴,慕容情所住的院子更是不時有人巡邏。

所以前來的人應該是認識之人。

一面思忖著,一面下意識的打開門鎖,拉開房門,入眼的赫然是正穿著睡袍,外罩著一件厚毛毯,長髮隨意紮成一束的香獨秀!

慕容情錯愕的看著香獨秀,一時轉不過思緒,「你……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香獨秀一臉雲淡風清的解釋,「我在房裡等不到館主,就決定自己過來了。」

慕容情尚未回不過神,又被香獨秀的一番話攪得思緒一團亂,莫名其妙的說:「我沒有說要去找你。」

「雖然館主沒有說,但是我知道館主很想來找我。」香獨秀撫心輕嘆,「所以我就決定自己來了,我果然是個熱心的好人。」

「…………………………」

聽到這裡,總算回過神的慕容情沉下臉,「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也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

「館主可以不接受我的關心,這是館主的想法,我無法勉強也不能干涉;但是我不想離開,是我自己的選擇,館主亦同樣不能干涉我的決定。」香獨秀對著一臉怔愣的慕容情,心情甚好的一笑,「我已經決定,無論館主身在何處,香獨秀都願意留在你的身畔,除非館主真的不需要我,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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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香獨秀的話說完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慕容情不開口,只是不發一語的盯著他瞧,香獨秀亦不覺得有任何侷促,逕自關上房門。

或許是因為曾經在緯度高的地方住過八年,再加上天生不是怕冷的體質,香獨秀常在眾人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通風,渾像是一顆粽子街上走,哆嗦著喊冷時,還是只穿著冬季的襯衫,頂多再加上一件毛背心,外罩一件長大衣,也就夠了,蔚為法院奇景。

在台北住了十幾年,已習慣了冬季最冷時也尚在十度左右徘徊,花蓮的冬夜比台北少了五度左右,再加上大雨狂洩,山風與海風交熾,寒氣直凍入骨,就算天生不是怕冷的人,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關上門後,果然溫暖多了。

在一旁看著香獨秀自顧自的關上門,然後走至牆邊,將手上的毛毯放至沙椅上,抬手攏整長髮,一派的悠閒自在,渾然不覺得自己大半夜不請自來的跑到別人房裡,有任何不對勁之處,慕容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在他為了情急之下脫口的傷人之話自責之時,香獨秀卻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又若無其事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到底該為了香獨秀異於常人的神經好好讚嘆一番,還是為了費盡心思都無法趕走香獨秀的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明明應該對自己的話完全被當成耳邊風這件事感到憤怒,但是他卻莫名的只想像個孩子般的,放縱自己大哭一場。

察覺到自己的軟弱,慕容情瞬間心一凜。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再縱容自己放任香獨秀繼續攪和他的生活。

今夜他一定要趕走香獨秀,哪怕是不擇手段,也無所謂。

拿定主意,慕容情繃起臉,緩緩走上前。

「你說想留在我的身畔,無論我身在何處,皆不會離去,」藍得不見底的眼眸驀地綻出一蔟深沉得近似黑暗的漩渦,吞噬了原本的澄明之光,「若是我所選擇的,是一條烈焰燒身的魔之道,你也與我同行嗎?」

彷彿沒有感受到慕容情的眼眸裡散發的異常氣息,香獨秀露出了個苦惱的表情,「館主的提議令人相當為難……」

慕容情正想開口,卻聽得香獨秀沉聲道:「但是香獨秀從來不會害怕挑戰,不管是哪種道路,只要館主想走,香獨秀必定奉陪到底!」

刻意的陰沉表現,卻依舊嚇不走香獨秀,慕容情暗自蹙眉,沉聲道:「好聽話每個人都會說……但是你當真有勇氣承受?」

「不管是什麼,儘管來吧!」香獨秀一撥瀏海,迎上慕容情肅殺的眼神,給了他一個燦爛到刺眼的笑容。

慕容情心思飛轉,驀地微掀唇而笑,「我的任何要求,你都願意配合?」

「當然。」

慕容情驀地斂去笑容,「如果我說……我的世界不需要高姿態的憐憫,只有同陷泥沼的沉淪,你也願意?」

無視於慕容情語氣中隱含的威脅,香獨秀坦然迎上慕容情冰冷的眼神,依舊是一臉漫不經心,「館主想做什麼,何不一次說明白。還是……」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別有深意的微笑,「館主自己遲疑了?」

慕容情緊繃著臉,斂去心底的遲疑,沉聲道:「我只是最後告誡你。」

香獨秀的回答,是一個無所謂的聳肩。

「自從滅村之後,我就失去了信仰,因為我恨,恨上天為什麼偏偏讓我經歷這一切,為什麼偏偏是我?」

滅村?

香獨秀不由得多看了慕容情一眼。

慕容情對於緝兇的異常執著,以及劍之初曾經在情急之時脫口的仇恨,皆讓香獨秀猜想凝淵必定不是第一次對慕容情造成傷害。

但是原來竟是殺害了慕容情全村的人嗎?

如果是,他可以理解慕容情明明如此痛苦,卻堅持不肯放下的心情。

但是理解,不等於贊同。

沒有表現出心思的變化,香獨秀不動聲色的接話,「所以館主希望……」

慕容情揚起一抹殘酷的微笑,「我要你與我感受同樣的痛苦,與我一同深陷地獄,你願意嗎?」

香獨秀沉默的與慕容情對望了片刻,輕聲道:「自我凌虐或是凌虐他人……除了傷害,就沒有其它可以讓你得到安寧的方法?」

慕容情沉聲道:「這便是我所選擇的道路。」

凝視著一臉冷漠殘酷的笑,看似強硬決絕,但是卻掩不住眸底瀕臨崩潰的痛苦的慕容情,香獨秀在心底暗嘆了口氣。

等了片刻,沒有等到香獨秀的回答,慕容情正想開口,卻見香獨秀突然閉上眼,用力深吸了口氣,而後驀地開始解衣帶。

香獨秀在眨眼間扯開身上的衣衫,在床沿坐下,一手揪著褪至腰際的衣袍,一臉沉痛的略低著頭說:「我一向知道自己是世所罕見的美男子……果然長得美必然會遭天妒……」猛然抬起頭,輕咬了下唇,朝慕容情說:「館主想做什麼,就儘管來吧,我絕對不會反抗。」語罷驀地俊容一垮,「雖然我知道這個要求不及格,但是……我還是想說,館主請下手輕點,」香獨秀給了慕容情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以著細若蚊鳴的聲音說:「畢竟這是……我的第一次。」

「……………」

無言的看著香獨秀,雖然早已明白香獨秀的思維一向異於常人,不是沒有想過想藉此逼退香獨秀,很可能難以達成預期的結果,也設想過香獨秀的可能反應,但是卻沒想到香獨秀,還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明明想逼退香獨秀,但是眼下被逼得手足無措的人,卻變成了自己。

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忍住轉頭就跑的衝動,慕容情有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瞠大眼眸,狠狠瞪著香獨秀。

強抑下因為太過挫折一瞬間升起的惱意,慕容情正在思忖到底該如何回應,卻聽得香獨秀開口。

「雖然話說得狠絕,但是我知道,館主其實並沒有傷害我之意。」

猛然對上香獨秀的眼眸,入眼的眼眸,依舊是一慣的沉靜悠然,彷彿在瞬間被引爆怒氣,慕容情大步上前,用力握住香獨秀的手腕,不知道底是對自己的軟弱生氣,還是氣香獨秀的太過悠然,慕容情咬牙道:「如果你如此相信,那麼你就錯了。」語罷猛地狠狠吻上香獨秀的唇。

近在咫尺的藍色眼眸裡,凝聚著沉重得近乎滅頂的痛苦。

唇齒相撞的一瞬間,血腥味在口中漫開,不知到底是誰的血。

唇瓣隱隱作痛,心知香獨秀必然也受傷了,但是慕容情卻強自漠視痛楚,近乎啃咬的用力吻著香獨秀的唇。

乾燥的唇反覆碾磨,傷口越扯越大,鮮血染紅了唇瓣,痛楚越來越強烈,卻分不出到底是唇上的傷,還是心底的傷。

躁動在心底的火焰,一點一點的被吞噬在依舊平靜的眼眸裡,直至徹底消失。

即使拚命努力想漠視,卻依舊抵不過自己良心的折磨,慕容情終究還是停下了折磨彼此的吻。

香獨秀沒有掙扎,亦不回應,就由著慕容情近乎啃咬的吻著他的唇,一直到慕容情停下動作,才輕聲道:「館主不痛嗎?」

心底的怒火褪去後,剩下的只有無措,以及難以壓抑的沮喪。

輕撫上唇瓣的手,令慕容情猛地回過神,不期然對上香獨秀彷彿看透一切的淡然眼眸,心底的難堪頓時無所遁形,慕容情幾乎是反射性的旋身往門外跑。

剛抓住門把,來不及打開門,香獨秀已追了上來,用盡全力抱住想逃走的慕容情。

甩不開緊抱著他的香獨秀,心裡積鬱至已無法承受的痛苦,被無能為力的沮喪引起的劇烈煩悶催化成一股強大的壓力,榨空了思緒,只剩下瘋狂的想要甩脫一切的欲望,慕容情崩潰的一頭往面前的房門撞。

知道慕容情習慣靠自我傷害以略為消解思緒上無法再承受的痛苦,在慕容情停下掙扎的一瞬間,香獨秀早有防備,見慕容情一頭往房門撞,立刻伸出手護住慕容情的前額。

連著香獨秀的手一起重重撞上房門,具有防火隔音效果的鋼製防火門,瞬間發出一聲沉沉的叩響。撞上門的瞬間,沒有感受到預期的痛處,慕容情定睛一瞧,看清了正捂在額上的手,連忙拉下香獨秀的手檢視。

門上做為裝飾的花葉,在手背上留下了數個血紅的印子,隱約可見絲絲鮮血緩緩滲出。

對上慕容情不知所措的注視,香獨秀抬起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輕撫著慕容情的額際,笑道:「幸好我出手得剛好,分秒不差,若是慢了些,就來不及了。」

心口一陣急速攀上的痛,鎖住了嗓子,慕容情無法控制的哽咽道:「為什麼……」

香獨秀一臉的無辜,「館主不是希望我感受你所承受的痛苦?」香獨秀抽回手,甩了下被撞得隱隱發麻的手,一臉認真的做下結論,「真的很痛。」

慕容情再也控制不住心底隨著認清香獨秀無法被動搖的堅持,急速漫開的莫名恐懼,歇斯底里的喊道:「為什麼不走?為什麼要忍受我給你的傷害一直跟著我?不要再跟著我了!」

聽著慕容情扯著嗓子激動得近乎尖叫的大喊,香獨秀沒有接話,待慕容情發洩了鬱悶引起的怒氣後,香獨秀才緩緩說:「因為我想保護你,這是我的承諾。哪怕是再大的傷害,香獨秀亦不畏怯,也不會離開。」望著痛苦至極,卻找不到解脫的方法的慕容情,香獨秀不忍的輕道:「館主明明就心軟得無法傷害任何人,為什麼要一再地偽裝自己,甚至強迫自己違背心意的傷人傷己?」

慕容情別開臉,顫聲道:「我沒有偽裝……事實就是如此,我所能夠帶來的,從來就只有傷害。」

「館主是指滅村之事嗎?」香獨秀搖了搖頭,「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何事,但是既然館主不是兇手,就不是你的錯。」

「不只是滅村之事……有太多的不堪……已經太多了……」心底張狂的火焰悄然止息,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茫然與疲倦,「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承受了,」想起往事,沉重的回憶,令慕容情終於再也無法強撐著自己,崩潰的癱坐在地,「我也想相信事情不是我的錯,但是卻沒有辦法……所有靠近我的人,都無法不被拖累……」
★香情一生推★
Posted: 2011-12-10 14:49 | 2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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