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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子X慕容情】人生若如初不见(10月7 34L更新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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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原諒我,好嗎?」
魔王子垂首斂目,露出最為柔軟和認真的眼神,「滅霓羽族是我不對,你可以放下仇恨,原諒我好嗎?」
毫無意外地遭到了拒絕,不過不要緊,這是每一個贖罪的人都必須經歷的過程啊。在踩碎了他腳底下的一段手骨之後,那骨頭的主人發出了遠比拒絕要動聽的聲音。魔王子並不氣餒,除了動之以情之外,還加上曉之以理。
「當你報不了仇的時候,你只有選擇原諒。」他繼續循循善誘,耐心得仿佛可以和對方在促膝清談中度過許多個漫長而孤獨的夜晚,「仇恨的花蕊,結不出美麗的果實。真的要冤冤相報,讓仇恨無止盡蔓延嗎?」
足下持續傳來很輕微的脆響——這是現實的聲音,輕微卻無情,再硬氣的人也無法等閒。現實正如他所說,誰叫他是prince of truth and real呢,總有一天,你們都該相信。
「放下吧,放過我,也放過自己……好嗎。」
魔王子說這句話時,幾乎下一刻就能從眼裏落下淚來。
慕容情與他不同,他的意志絕大部分都用於抵禦折斷四肢的痛苦了,艱難出口的詞藻遠不如魔王子的華麗多變:不可能!不可能!永遠都不可能!
不要緊,反正魔王子也沒在聽,這些一成不變的拒絕只是他整篇演講之中的聽眾隨之反應出的驚歎和笑聲,只說明了他的成功。
在他不經意間低下頭,俯視慕容情的臉,只是看著那張染著血的細嫩嘴唇,一邊強壓著顫抖,一邊倔強地開合,一字一句都沒傳進他的耳中,只不過腦子忽然間走了神,只留了一個念頭,「多麼的美麗啊」。
他伸出手,用指尖輕柔地拂開慕容情被冷汗黏在額角的亂髮,然後沿著臉頰滑至唇角,將那些殷紅的血色細細的抹在那兩片唇瓣上,像玫瑰花瓣開到了最豔麗的時候。
「這思想太邪惡了。」他溫柔地撫弄著,一邊說道,「我要將你帶回佛獄。為你療養,讓你恢復,直到用我的誠意打動你。」
慕容情閉上了眼,沒有說話,可能終於對跟魔王子爭辯這件事感到了絕望,更可能是已經耗盡了力量,連開口也無法做到。
慕容情本是來尋死的,他從約戰不歸路的那一刻起就充滿了一種自毀的傾向。
然而,魔王子并不殺他,從決定將他帶入佛獄的這一刻,慕容情便已經無力踏上那條名為永眠的安息之途,那條沒有痛苦與孤獨的,無盡的虛無之路。
魔王子微笑地想,所以說,是我拯救了他啊~


章一

魔王子認為,戀愛和做愛是一碼事,都極其簡單粗暴。
正如有首歌唱的,「原始社會好,男男女女不穿衣服滿山跑,男的追,女的跑,追到了推到地上搞一搞。」
這道理是如此的顯而易見,甚至那麼熱愛賣弄口舌的魔王子都懶得使用更華美的詞藻和更嚴密的邏輯去描述。
不過就是——打敗了,拖回去。
魔王子蹲下身,慕容情無法動彈,只得忍受著他的注視。
身陷於一大片因他的霓羽天音而萌發的花海之中,宛如一位枉死的公主,被依然憐惜著她的僭主在棺木裏放滿了嬌豔的花葉。
嫣紅和翠綠,映著他的容貌和袖袍,氣氛實在是好到不行。
魔王子的手指輕撫上慕容情的臉頰,感覺指下的人抖了一下——真可憐,這就是條件反射,他以為從指尖傳來的又會是一次疼痛的折磨。
手指插入他的髪絲之間,強迫他轉過頭來。
從那雙眼睛裡,魔王子看不到痛苦,只看到了他仍倔強地憎惡著。那眼神像小刀子似的一下下剜著他的心,不過魔王子心如鐵石,所以一點也感覺不到痛,只是有些生癢。
「真可惜啊。」魔王子惋惜地說,「如果是個女孩子多好。」
慕容情對他的胡言亂語未加理會,但卻無法忽略他的手指在放開了他的髪絲之後,開始一分分地向下移動。
「這般無暇的容貌……」手指劃過他的下頜,摸到他的心口上,「高貴的血統,卓越的天賦,一定也會產生很優秀的後代吧。」
慕容情忍無可忍地出聲,「住口!」
「嗯,性格要隨我,能更開朗和善一些,就完美了。」魔王子一邊說,一邊移動手指,隔著那層層疊疊的柔滑絲緞,探究其下身體線條的起伏,以及那失衡了的心跳。
突然,滑過了某處微微的突起,慕容情忍不住皺了下眉。於是他漫不經心地轉回來,指尖用了些力抵下去,轉著圈時輕時重地拈動起來。
他欣賞著慕容情忍受褻弄之時的表情,想要壓抑卻愈加誘人。這種消極對抗終將失敗,這般騷擾,是人都忍不了多久。
當指下的感覺清晰起來,魔王子突然用指甲輕巧地彈撥,酥癢的快感如針直刺進心口,慕容情的喉間漏出輕哼一聲,如同脆弱的防線上綻開一道裂痕的輕響。
「有感覺了嗎?」魔王子調笑著他,扳過他的臉,低頭惡狠狠地吻了上去。慕容情無助地抵抗起來,他的四肢已折,傷處發出可怕的摩擦聲。
他的抵抗沒有絲毫的力氣,卻是帶給自己徹心的疼痛。
霓羽族民稱他們的阿多霓為聖主,是受人仰望的,棲息在梧桐,翱翔在天際的神鳥。
如今被他拖到地上,按進塵土之中,身下像是壓著一隻折了翼的鳳凰,掙扎著,撲騰著,毫無攻擊力的羽翼掃到他的肩背上。魔王子撕扯幾下,他胸口的衣襟亦如落羽一般破碎……散開……
長年由雪飛煙的溫泉浸潤出的肌膚,細若凝脂。魔王子眯起了眼,舔了下嘴唇,饑餓的貓兒瞄上了小鳥那般危險的眼神,慕容情本就生得動人,又將自己保養得這般美好,合該是要被人享用的。
嬉戲已經足夠了,魔王子感到自己的分身在發燙,被禁錮得十分難受,急不可待地想要侵入到那個美好的身體裏去,徹底地佔有他。
他輕而易舉地抓住慕容情的膝,打開到自己的身側,另一隻手扣住腰,將他拖過來。慕容情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來阻止,卻只攥住了一枝花朵,隨即被扯斷了花莖。
魔王子將他拖到自己身上,胯下的硬物正頂在他的腿間。那裡柔軟又溫熱,再沒有任何依憑可阻止他的侵犯,被一個最為痛恨的人。
慕容情不禁失聲叫出來,「不要……」
魔王子從不放棄樂趣,「你說不要?」
他抵在穴口處附近,惡意轉著圈,如一頭凶獸繞著瑟瑟發抖的獵物踱步。
慕容情艱難地搖頭,「不要……不要……」
魔王子溫柔地說,「我是一個君子,從不喜愛強迫別人。你不願意,可以求我放過你。」
求他?!慕容情是寧可死也不會哀求於他的。
魔王子就著這個姿勢,俯身湊近他的臉,輕輕舔著他的耳垂,話音曖昧地吹入他的耳中,「這並不是太困難的事,我方才也求過你放過我。你應該原諒我,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慕容情別開了臉,戰慄更甚。魔王子故意輕笑道,「所以,你根本也不希望我放過你,你期待我繼續,給你更多的快感。」
他的手掌貼著慕容情雙腿的內側,那裡的皮膚微涼,愈向上卻愈見濕熱,被握住的時候,慕容情叫出聲來,魔王子笑著說,「你果然是在責怪我太過心急了。」
拇指來回地揉搓著前端,疼痛與尖銳的快感,令慕容情眼前發黑,即使勉力克制,仍有散碎的呻吟聲浮現喘息之間。他的聲音很美,只是魔王子此時聽了耳朵仍會有些疼,於是他堵住他的嘴,咬住他的唇,舌尖撬開他的齒關,攪動他的舌頭。
慕容情突如其來奮起反擊,狠狠咬回去,魔王子吃痛猛地抬頭,嘴裏儘是血的味道。
他反應極快,毫不猶豫地將手指扣進慕容情的口中。咬傷了他舌頭的牙齒再次嵌入皮肉之中,直抵指骨,鮮血順著慕容情的嘴角延綿流淌下來,魔王子卻仿佛不知道什麼是痛一樣。
他饒有興趣地窺探慕容情的眼,果然,毫無反抗的鬥志,只有比死更深的絕望。
慕容情意不在傷他,他只是想要咬斷自己的舌根自盡。
魔王子說,「我又拯救了你一次。到底要拯救你多少次,你才能原諒我呢?」
慕容情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住他的手指。
魔王子並不是無計可施,一個耳光也可以抽回自己的手,不過他向來愛好和平,為人又君子,能講道理的時候,絕不用暴力解決問題。
「可悲的慕容情,」他說,「你不僅是失敗的阿多霓,連死都令霓羽族蒙羞失望。」
他能感覺到當自己提到「霓羽族」三個字的時候,手指上的疼痛又加劇了幾分,也許再過不久,真的就會被咬斷了。
然而,這三個字,也使得慕容情不得不開始聽他說話。
「我折斷你的四肢,逼迫你原諒我的滅族之仇,將你的臉踩在腳下;這些都很痛苦啊,你為何那時不自盡?」魔王子說,「因為你身為失敗的阿多霓,有愧於你的族民,所以想要為他們戰鬥到最後一刻,受盡折磨到最後一刻。身為失敗的阿多霓,要代表滅亡的霓羽族,維持那種愚蠢的驕傲直到死。於是你就可以安慰自己,雖然是我害死了整個霓羽族,雖然我什麼也沒有為霓羽族做,但是我現在正在為他們忍受著痛苦,我正在償還他們所受的痛苦。」
慕容情閉上了眼。
「我說的對嗎?」魔王子用另一隻手,愛憐地撫摸著慕容情的頭髮,「我折磨你的身體,卻給你的內心帶來寬慰與安寧。」
「然而,你無法容忍我的侵犯。那是基於一個十分錯誤的認知,我來為你糾正。因為你生於一個充滿了愛與和平的種族,將性與愛等同,所以你才無法容忍自己將要于滅族仇人媾和的事情。不過,如果我說我愛上了你,所以我想要你的身體,你會相信嗎?」
慕容情睜開了眼,儘是鄙夷之色。
魔王子做出了一個仿佛深情錯付的無奈表情,「你也不相信,不是嗎?」
他埋首于慕容情的懷中,輕薄的肌膚在他的吮吸之下殘留下嫣紅的痕跡,用舌尖舔弄了幾下之後,含住乳首,用牙齒輕輕地拉扯研碾。手亦在同時滑下,又開始愛撫起慕容情的敏感之處,他的技巧純熟又殘忍,慕容情瑟縮著躲避,然而無從躲避,身體還是被迫著漸漸起了反應。魔王子的手指貼著頂端擦過,沾上不住溢出的液體,以此為潤滑,緩緩侵入。慕容情咬著他的力量已經漸漸弱下去,發出悲慘的嗚咽。
魔王子的手指在他體內抽動,擴張開來,他說,「我想要侵犯你,想要摧毀你,當然我對你連一絲一毫的愛情都沒有。這只是我施與你的另一種折磨,比死更痛苦的折磨。所以你應該繼續忍耐,而不是借由死亡逃避。死,不是太輕巧了嗎?」
「說來,你找我復仇,可是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是怎麼屠殺你的族民?」魔王子感覺到慕容情因情欲而激烈的氣息瞬間凝滯了,於是他繼續往下說,「霓羽族是我見過最為善良和平的種族,他們的抵抗就如同你一樣軟弱無力,但是比你要天真純潔,面對敵人也心存慈悲。我將他們全部都捆綁起來,站在我的面前,他們還不解地問我是誰,為什麼要傷害他們,哈哈哈哈。」
「於是我告訴他們,我是魔王子,我來是因為你們的阿多霓殺死了我的父王,所以我來復仇。不過我這個人很講道理,如果你們願意告訴我阿多霓在哪里,我可以放過你們。然後,他們不願意告訴我,我只好用了火獄魔焰。」
慕容情開始發抖。這令魔王子感到很滿意。
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你知道火宅獨有的火獄魔焰嗎?非同一般的火,使人感覺烈焰焚身,直至燒盡腑髒,未到最後一絲痛苦之前不會斷氣。第一個人,燒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其他人就看著,聽著,直到那個人化為一堆焦炭。然後我又問他們,告訴我阿多霓在哪里,只要有人說了,他就可以活命。然而,還是沒有人願意告訴我,於是我只好又燒了十個孩童,讓他們的父母在旁邊看著,那些孩童都很小,所以這次就比較快了。我再問,阿多霓在哪里,說出來就可以活命。還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告訴我,我只得……」
「住口!」慕容情慘痛地叫出聲。
魔王子抽回了自己被咬傷的手指,扼住慕容情咽喉,猛地按在地上,在他耳邊繼續訴說著,「就這樣,我燒死了萬年春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在保護你,不願意將你的行蹤透露給我。」
慕容情虛弱地呻吟,「不要再說了……」
「不過呢,我偷偷地告訴你。我當然從來就知道慕容情就是阿多霓,我對你的所在了若指掌,他們都用死保護著一個我早就知道的,毫無價值的答案。」
「你……」
魔王子抬起他的腰,真誠地說,「既然你不肯原諒我,那麼你一定要忍耐。」
蟄伏許久的兇器,一分一分破開他的身體,殘忍地頂了進去,在慕容情還未從第一次的傷害中緩過來時便激烈抽動起來。
慕容情的視界已經漸漸模糊,但他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正承受著什麼。四肢的斷骨在猛烈的衝撞中互相碾磨,他被最為憎恨的仇人壓在身下,被沾滿族人鮮血的手肆意地褻弄。他不再發出一絲一毫的悲鳴,因為有太多痛苦的哀號在他腦中如百鬼夜哭。
他沒有保護萬年春,他也無力為他們報仇,連死都無法原諒自己。想起自己曾對翎婆說「你們需要的只是阿多霓,不是我慕容情。」便心痛的無以復加。
他向著那些虛空中的亡靈,念著,「對不起……」
魔王子舔去他眼角緩緩滑落的淚水,慕容情無神的雙眼有如海藍色的玻璃珠子,晶瑩剔透,他笑道,「我代他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好嗎?」
慕容情虛弱地咬牙道,「殺了我……」
「我明白。」魔王子啄著他的唇,「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得了你。如你所願,我會用最漫長,最痛苦的方式,漸漸地……嗯……」
他滿足地低吟一聲,兇狠地頂撞幾下,咬住慕容情的肩頭,射在他的身體裏。


章二

魔王子的用詞是非常精確的。
如果他讓你「滾」,那就請你把自己抱成一個團,圓潤地離開;如果他說「拖」,那就是真的拖。
他握住慕容情的腳踝時想,多麼的纖細和脆弱,像某些優雅的水禽。
比如說鷺鷥……
夕陽脈脈,長天秋水,纖美修長的足爪悠然收攏、踩落,在淺灘上點出一圈圈的漣漪……魔王子沉浸在這種美麗的想像中,牽拖著慕容情,慢悠悠地向前走。
慕容情脛骨寸斷之處被依次拉扯開,身體拖行過的地方壓折了花葉,散發出草汁的清香。在魔王子的身後,他們走過的路成為一條血途。

赤睛蹲在在墮落天堂的最高處的塔尖上,衣袍隨風飄拂,像一面潔白無瑕的旗幟。
這姿勢當他是龍形的時候會更加帥氣。
他和魔王子不同,他有時候真的在那裡看書,看佛經,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看著魔王子。所以,他是第一個看到了魔王子的人——正把什麼東西拖進火宅佛獄的邊境。
他本來以為,那是玉辭心。
當他現身在魔王子的面前,發現是自己搞錯了,不過魔王子的興趣向來跑位飄忽,甚至引不起他一絲一毫的驚訝,只是例行公事地問,「這是什麼?」
魔王子笑眯眯地說,「這是我在路上撿到的小鳥。」
赤睛說,「隨你吧。」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無論魔王子回答什麼,他都會無差別應付。
魔王子諂媚地詢問道,「我可以養他嗎?」
赤睛說,「隨你吧。」
魔王子把慕容情抱到他面前,「你看他是不是很美麗?」
赤睛還想繼續說隨你吧,不過在他看了那個滿身血污塵垢的人一眼之後,他遲疑了一下,改口道,「比起上次見到他的時候要糟糕一些。」
魔王子惋惜地說,「赤睛,你這個無趣的人,不懂得欣賞破滅的美學。」
說罷,他手一揚把重傷的人拋向他,赤睛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便覺得不對勁。那感覺已經不像一個人的身體,像一隻裝滿了散沙和碎石的口袋,手肘、足脛都軟綿綿地垂落下去——這個人的身上已經沒幾塊完整的骨頭了。
而且他聽到這個人因震動而發出了輕微的呻吟。真可憐,他竟然還活著。
赤睛和魔王子不同,他有時候也會發善心,說,「鳥類是很難養活的,佛獄也沒那麼多餘糧。要不就扔掉,要不乾脆殺了他。」
「我不能放他走,這是我恕罪的機會。」魔王子慈悲地說,「我也不能殺他,因為我是一個很有愛心的人,他死了我會難過。」
赤睛說,「一秒鐘。」
魔王子悲傷地說,「也許更長久,比死了親爹還難過。」
赤睛搖搖頭說,隨你吧。
魔王子吩咐說,「要把他清洗乾淨,把他治好。」
赤睛點點頭,轉身,打算把人帶去交給醫官和內侍。慕容情雖然傷勢沉重,但畢竟也有著相當的根基支撐,加以醫治總不致死。
魔王子對這些事不會感興趣的。而他殘忍的興趣又是如此短暫,也許明天就會耗盡耐心而殺了慕容情,或者也許等到慕容情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也早已遺忘了有這麼一隻鳥存在,就跟現在沒人關心凱旋侯在牢裏是死是活一樣。到時候便可以任意處理。
總之,這無關火宅大局,不在赤睛的矚目範圍之內。
「赤睛,」魔王子在他離開之時,突然說,「我改變想法了。」
赤睛說,「你曾經有過想法這種東西嗎?」
「不在眼前的東西,容易遺忘。」魔王子走到他面前,「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主人,我應該自己來照顧他。」
赤睛依然說,「隨你吧。」
魔王子說,「赤睛,你要幫我做一個籠子,金色的,鑄上花兒,但是別有鋒利的邊角。要做得漂亮一點,就掛在那個地方。」他遙指了一下墮落天堂最高處的塔樓。
赤睛把慕容情還給魔王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鑄一個籠子對一條會噴火的龍來說不算什麼事,但是赤睛只是希望魔王子可以少給他找麻煩。
當他做好了籠子,按魔王子說的,在塔樓上掛好,發現一個問題,他以後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蹲了。

赤睛做完了這一切,進到大殿裏去找魔王子,那裡空空如也。他心裏鄙視了一下自己的天真無邪,又巡視了一些比較隱私的場所,依然一無所獲。最後只好發揮了自己最大的想像力,連凱旋侯的黑牢房和寒煙翠的小木屋都沒放過,走完一圈,發現自己仍是不及魔王子之萬一,總之,是失去了他的行蹤了。
然而,當他回到墮落天堂門外的時候,卻看到魔王子正仰著頭驗收他的工程,「赤睛,你的審美情趣和設計靈感依舊乏善可陳。籠柵太密,影響了視線,不便我欣賞。而且我說了,鑄一些花,做出花藤纏繞著籠子的感覺,不不,這線條太過生硬了。」
赤睛懶得跟他爭辯,他說哪里他就改哪里。
「還有鳥台,鳥台在哪里?」
赤睛一邊在籠子中間升起一小片高臺,一邊說,「他畢竟是人的形態,不會在籠子裏跳來跳去。」
魔王子懶懶地故作驚異道,「哦,不會嗎?我覺得這很容易做到的。」
赤睛說,「我錯了。我忘了是你。」
魔王子捋了下自己的頭髮,「不過你提醒我了。他是人的形態,應該需要一張床。」
赤睛冷淡地說,「你竟然想起來了,不簡單。」
魔王子指著那個正在成型的床榻說,「鑄花!要鑄花!」
赤睛忿忿地覺得自己眼都快花了。
「你應該在上面裝一個鉸鏈。」這是魔王子的最後一份修改意見,然後他打算走了,「我回去看看我的小鳥。」
赤睛怕他又失蹤了,追問,「等等,你剛才是去了哪里了?」
魔王子歎了口氣,做作地表現著他現在要說的是一件悲傷的往事,「……一個我以為我永遠不會再回去的地方。」
赤睛停下的手上的事,他的眼睛盯著魔王子離去的背影,如石榴子一般殷紅剔透,「……蛹眠之間。」

——

人會做夢,鳥類也會做夢。
一般人認為鳥夢到的應該也是天空,然而慕容情此時卻夢到了一片深海。
陽光被萬丈厚重的海水湮熄,一片寧靜的幽暗。他感到自己正在漸漸地下沉,或者正在漸漸地溶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需要去感覺,什麼都不需要去思考。
然而,卻有一股股暖流,溫柔而堅決地阻止著他。
在他的夢中他知道那些是什麼,是一雙雙手,從上面拉著他,從下面托著他。他們自己在下沉,卻拼盡最後的力量讓他升起。
他輕輕地懇求說,「可是,我想和你們在一起。」
沉重的海水壓著他的胸口,他發不出聲音。
那些將生命交給他的人,包括他的父母都將死在那一片大水中,而阿多霓活下來,頭髮和衣服都浸透了冰冷的水,貼在身上。他幼小的,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沒膝的死水之中。
如他不祥的名字所寓——他是一片孤羽,飄零于茫茫的洪澤——下面葬著他的親人們。
這道傷痛太過深刻,痛得,只希望能,從來都不曾存在於這個世上……
在那個時候,本就黯淡的光亮被一片黑影掩襲。
中年男人的手指堅硬有力,因為保養精心而沒有一絲粗糙的感覺,他輕輕拂去了幼童眼角的水跡,小孤羽因此抬起了頭望向他。
慕容情猛然睜開了眼,夢魘至此中斷,心臟卻仍在狂跳不已。
「噩夢。」魔王子斜靠著一塊怪石,手背支著自己臉頰,微笑地猜測,「關於我的?」
慕容情回到了現實,感到一種微妙的失重。四周充滿了液體,他漂浮其中造就了夢中的深海,不過奇怪的是他卻仍可以呼吸,而魔王子坐在他不遠處,血紅的披風也隨著渦流的動向而糾纏。現實比夢境更加不堪,且這種現實不會一睜眼就輕易中斷。慕容情沉澱下心緒,也沉下聲音,回答說,「你不配。」
「你真是美麗又堅韌,各個方面。」魔王子的微笑沒有遭到打擊,反而愈加燦爛,「總是挑動著我的情緒。」
慕容情不再回應這種混著惡意的讚美之詞。
魔王子另起一行,「一般昏迷的人醒過來的第一句話都是‘這裡是哪里’,雖然你沒問,不過我還是願意向你介紹,這個地方是蛹眠之間,而這個就是我的繭子。這些繭液,你可以看做是活人專用的福爾馬林,浸在裏面再重的傷都死不了,光剩一具骨頭架子都能長好,我那時候傷得比你更重,親身試驗可向你保證無毒無害安全有效。你現在感覺如何?」
在他詢問之前,慕容情早已暗暗嘗試過活動自己的手腳,感覺不到痛,肌膚上浮著一層麻癢的感覺,這是傷處在癒合生長的感覺,但是四肢依然如灌滿了鉛一樣沉重。
「別逞強,我們有的是時間。」魔王子坐起身子,足尖點了一下,滑到慕容情的面前,握起他的手,溫軟的指尖掙扎時在他手心裏抓了一下。魔王子歎息一聲,親吻那根手指,說,「不可總是如此引誘我,你需要靜養。」
慕容情厭惡地說,「別碰我。」雖然他自己也清楚,這是沒有用的。
「亂動的話,可是會有很嚴重的後果,」魔王子的嘴唇順著他的指骨,徘徊向上摩挲慕容情輕薄的肌膚,感受其下骨骼的輪廓,「骨頭會長歪的。」
慕容情的衣袖翠綠綴金,如同鳴禽斑斕的羽翼。此時因魔王子的親吻被依次褪過他的指骨、腕骨、尺骨、橈骨……魔王子的手已深入他的衣袖,手心按在他的肩頭,手指則沿著背後描繪著肩胛骨的線條來回揉按。
慕容情的肩膀因反感他的觸碰而瑟縮,肩胛骨在他指下突起,宛如羽根。魔王子想,如果繼續逼迫他的話,從這裡能長出翅膀來嗎?
若是真長出來了,他可以把它們連根地拔下來,沾毛帶血的。
想到這裡,他感覺真是糟糕,自己又興奮起來了。慕容情的衣衫在上一次的暴行中就已經殘破,他的手滑到他的背後,嘴唇已吻上他的鎖骨,並難耐地開始咬齧起來。
魔王子的目的已然明晰,慕容情似乎也已經瞭解了自己的處境。掙扎,抑或不掙扎,都不能改變即將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於是,他放棄了。
魔王子見他如此安靜,安慰他說,「你可以也把這當做一場噩夢,然後忘掉它,反正你也不是女人,我也不會對你負責任。」
慕容情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都會記住的。」
魔王子與他對視了片刻,又是那水晶刻的小刀子似的眼神,澄淨又尖銳,柔軟的小刺一般戳進他心裏面,隨著每一下的心跳而作癢作痛。他歎息地說了句「你真美,我愛你。」
隨後,他低下頭來不住地親吻了那雙眼睛,直到它們不得不閉上。

章三

魔王子是一個博愛的人。
他愛著玉辭心,他愛著他的小妹,他愛著自己的父親,他愛著太息公,他愛著整個火宅佛獄的子民,他也許還愛著劍之初,他甚至熱愛和平……
正因為他是如此博愛,以上這些如果還有所遺漏,那也是十分正常的。而在所有這些魔王子所愛的人事物中,未遭到過他的傷害和蹂躪的,可說是一個也沒有。
所以,在這一秒鐘,魔王子也是真真切切地愛著慕容情,真實如他表白時的深情語調,「你真美,我愛你。」
魔王子低頭親吻著慕容情的雙眼,將嘴唇貼在他的眼睫上,心裏也萌發出一種類似的刺痛與酸癢,星星點點的,微弱又難耐。
他所親吻的那雙眼,睫毛纖長飄逸,如黑化的鳳羽。澄清的眼眸掩藏其下,眼色變得深沉,冰冷的恨意在深處隱隱地燃著——蟄伏在灰燼之下,等待著涅槃的鳳凰。
映在他眼裏的這一切,都不明原因地令魔王子感到了痛苦。
他被發自內心的饑渴所煎熬,令他焦躁地磨著自己的小尖齒,按捺不住想要撕扯下慕容情身體的某些小部分來細細啃咬的衝動。他用了太大的力量收緊自己的雙臂,聽到耳邊慕容情的氣息梗滯,似乎已經無法呼吸。
他終於能停止磨牙,偏過頭順著慕容情頸側的線條,一口咬進了他的肩頭。慕容情強忍著疼痛,一聲不吭。魔王子自己卻反而仿佛在忍受什麼痛苦一樣,抱著他的身體,發出了受了傷的小獸似的嗚咽,牙齒亦更深地嵌入了肌骨之內,咬出了血。
鮮血本該順著他的肩胛和脊骨的凹陷流下,但此時他們浸身於繭液之中,鮮血洇暈開來,一絲絲地泱開成一片淺紅,慕容情在聞到血的氣味,也嘗到了一種銹蝕一般的苦澀。
他開始深刻體會到這種環境的異樣了。
這是在水裏,繭液浸透了他的肺葉,他的每一口呼吸都感覺到粘濕潮熱,身體沉重,宛如一個溺水者,一個永遠溺不死的溺水者。
魔王子是一個變態的瘋子,更是刺激了他嗜血的本能。
他的手肆意侵入慕容情的衣襟內,粗暴地盤桓各處敏感的所在,用殘忍的力道,極盡褻弄之事,同時如饑似渴地啃咬著他的身體,舔吮著他的血液。到魔王子鬆開他的牙時,流入的繭液便迅速消除了疼痛,慕容情也得以喘息。
那身明黃錦緞被撕扯開,他的身體上已經被魔王子尖利的指甲抓出傷痕,又在繭液的浸潤下已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新生的肌膚上的殘血,如沾了朱唇的絲帛,斑駁的殘紅,美麗得觸目驚心,也比周遭的更為細嫩敏感。
慕容情消極地忍受著,他受到的傷害都不會痛太久,只是一下子就過去了,正在癒合的傷處卻久久地殘留著麻癢之感,綿綿不斷如羽毛輕搔著他受過傷的所在。
魔王子的舌尖遊弋在他胸前,舔舐他的乳尖時,牙齒有意無意地碾磨。慕容情睜開了眼睛,他的身體緊繃克制不住戰慄,那裡脆弱敏感,只是細細挑撥已經感到了痛楚。他對於即將來到折磨他不是沒有預感,卻依然承受不住。
當魔王子用力咬下去時,慕容情終於失聲痛叫起來,然而更折磨人的是,傷處在癒合時持續感覺到癢和痛的交織,近乎快感。比起這個,他寧可承受疼痛,寧可被魔王子一寸寸地啃噬殆盡。
慕容情被迥異的折磨逼迫著,在魔王子的身下發出不絕的悲鳴,他覺得自己即將在這場暴虐中被他逼瘋,被他殺死……
現實卻正相反,他不會死,激烈地鼓蕩的血脈,他正在越來越快地恢復。在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已經漸漸能動了,雖然仍用不出什麼力氣。他在奮力推拒著在身上施暴的人時,手指在混亂中卡進他的鎧甲裏——慕容情摸到了一根連在肩胛上的肱骨。
他的指甲摳進了這塊肱骨和肩胛的關節之間,魔王子吸了一口氣,仰起了頭,又似痛苦又似滿足的表情,但無論是什麼感覺也都很快平息下來,他抓住慕容情的手腕,拉離開來。
「這是我的舊傷,不是我的弱點,但是……」他失望地說,「身為善良的阿多霓,無論自己受到怎樣的傷害也不該心存傷害別人的惡意。你,怎能如此殘忍?。」
他將慕容情翻轉過去,手臂扭到背後,逼迫他屈膝,壓住他的後頸將他制在地上。
慕容情手肘勉強支撐,這個姿勢無法借力抵抗,卻感覺到一條濕熱的舌尖自腰際,順著他的脊骨一直向上,舔到他的耳垂,仿佛是抽出了他的一根神經。
「你也感覺到了嗎?我當年的痛苦。」魔王子在他的耳畔說道,身體從後面摩擦著他,暗示著即將發生的事情,手則神經質地來回撫摸著他的腰側和恥骨,仿佛是迷戀上了那裡的觸感。
魔王子繼續說道,「繭液能癒合我的父親偷襲我的傷口,但是卻癢得讓我忍不住把自己肩膀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又撕下來了,所以只剩下了骨頭。」
慕容情強作冷靜地說,「你吃下去了嗎?」
魔王子微笑,「你開始瞭解我了。」
慕容情說,「味道不好吧。」
「不如你的美味。」魔王子笑道,「但我自認為還算不錯。赤睛在外面看著我吃,從此以後,他就只吃素。」
慕容情說,「可惜了。嗯……」
他喉中的悶哼,是魔王子的手探進他的腿間,握住了他的分身,他說,「在嘲諷我之前,要先衡量自己是否有承受我惱羞成怒的能力。」
他有技巧地搓動和擠壓著前端,慕容情的身體不住軟了下去,再也說不出任何完整的話語。
「當然我不會與你生氣,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原諒我。所以,我有必要讓你先瞭解,我也有十分悲慘的童年,這樣你就知道,」魔王子感覺到欲望的驅使,扣住他的腰,「我做壞事,都是因為寂寞啊~」
有無處不在的液體為潤滑,他的兇器毫無預兆地頂了進去。
仿佛是撕裂了身體的疼痛,慕容情恐懼的卻不是這個,魔王子開始在他體內律動起來,他發不出聲音,牙齒在格格作響。他所畏懼的東西依然如期而至,那種如蟲噬蟊齧的麻癢依然漸漸在他體內滋生出來,在敏感的內壁綿密地爬行開來,隨著魔王子動作的加劇而蔓延。
魔王子摟住慕容情戰慄的身體,他的內裏纏緊了自己勃發的欲望,一下下痙攣似的收縮,異常舒服。
魔王子惡意地笑著,更深地撕裂他,「感覺不好嗎?」
慕容情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之內,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無法控制地迎合著侵入者的動作,無聲地請求他更深地佔有自己,請求他不斷地傷害自己,恨不得有一把刀子在他體內攪動,才能逃避噬心啃骨的痛癢……儘管那是生長和癒合的感覺。
他身體的每一寸都在渴求被這個人毀滅的痛苦,他的眼角滲出淚水化在繭液之中,他絕望地叫著那個名字,「魔王子!魔王子!」
「你在這種時候,熱情地呼喚我的名字真令我感動,」魔王子撫開他的額髪,親吻他的臉頰,語氣溫柔,「你可以叫我凝淵。」
慕容情憤恨地說,「我……總有一天,要將你碎屍萬段!」
魔王子輕笑,說,「我也同樣。」
魔王子突然猛地將他翻過來,火熱的欲望攪動他的內裏,抵在最為脆弱的地方,濁液迸射出來。
慕容情呻吟一聲,背脊弓起,仿佛是一雙隱形的羽翼在他肩背驟然張開,又瞬間凋萎。他如被從繭裏強行剝出的蝴蝶,失去了羽化的力氣,頭無力地垂到魔王子的肩膀上,喘息得幾乎要死去。
魔王子如同撫摸一隻乖順的寵物,「你所畏懼的就是這,你在我的身下體會到了無上的享受。」
慕容情氣息懨懨搖頭,「胡言亂語……」
「我是如此愛你。」魔王子語氣哀傷仿佛在吟念一首心碎的詩,「我已對你做盡愛人會做的一切事情,難道我對你的愛永遠化解不了你心中的恨?」
慕容情十分疲倦,說,「重複的笑話,你不會感覺無聊。」
魔王子偏過臉吻著他,說,「或許你只是不相信。」
慕容情冷笑一聲,再回應他任何一句都是愚蠢。
魔王子將慕容情帶出繭子。
進入的時候,他沒有意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適應的,出來的時候,仿佛是被從水裏撈起來的魚類,竟然無法呼吸。他從肺葉裏咳出了很多繭液。
魔王子說,「你會習慣的,遇到氣體的話,它們是很容易被吸收的,被你的身體。」
他說的沒錯,那些液體落到地上,很快被吸收消失無蹤。
慕容情終於又可以呼吸空氣,然而,呼吸間總脫不開一種魔王子親吻他時的氣息。他想到有一些屬於魔王子的液體永遠地留在了他的身體裏,就感到無比噁心,伏在地上無濟於事地乾嘔。
魔王子說,「你不願去理解我的痛苦,但是我能夠理解你感受。繭液真的是讓人不太爽快。以前閑來無事,我就只能整天坐在那裡打手槍。」
他看了看慕容情的表情,無奈地說,「為什麼我說這種話你們就毫不懷疑呢。」



章四

魔王子過來的時候,赤睛剛好安完了鉸鏈,正在調試。
他自己對此是非常滿意的,只要用很小的力量搖動手柄,就可以將那麼龐大的籠子穩穩地沿著一條環繞著墮落天堂的迴旋弧形軌道升起和降下,從大門口,途徑魔王子的臥室窗口,升到最高的地方。
整個過程非常順暢,沒有任何一點卡殼或者吱吱嘎嘎的噪音。
魔王子站在他身後,神情淡然地看著這個技術帝,最後終於忍不住了,「赤睛。」
他平靜地說,「我所說的鉸鏈……是吊人用的那種,小的,在床架的上方,當然也是要鑄花的。」
赤睛回過頭,目光也是平靜的,說,「我不伺候了。」
魔王子歎了口氣,只得接受,「好吧。」
然後,他回頭對慕容情說,「我心愛的阿多霓,來看看我為你準備的新家。」
在他說之前,慕容情當然早就看到了——在幽暗的空間中煜煜生光,不可謂不美麗的囚籠。
每一隻鳥與生俱來是屬於天空的,霓羽族亦是如此,他們雖然不會飛翔,依然披星戴月,餐風飲露,追隨著一季又一季的暖陽,從世界的一端徙往另一端,在每年春日回歸之時,他們也回到聖池,在飲水時俯瞰自己的倒影。
在孤羽初記事的時候,族中也有鳥兒愛上了什麼人,從此仿佛是被一根又細又韌的線拴住了腳,當霓羽族逐漸遠離寒地,他卻因留戀而徘徊不去。等到次年春季,霓羽族再次回歸故土的時候,那只鳥兒早已不復存在。
如他們這樣的仙禽並不會死於嚴冬,卻是會死於心寒。
然而,鳥兒愛人再苦,也壞不過被什麼人愛上——人會為鳥打造一隻籠子,愛之越深,籠子便越是牢固和永恆。
很遺憾,魔王子並不是第一個為他打造囚籠的人。
所以,慕容情沒有露出什麼表情,臉上如同凝結了一層薄冰。魔王子也已經學會了去讀他的眼睛,然而這次依然令他迷惑與好奇。
慕容情的雙眼仿佛正在他眼前,慢慢蛻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或者說另一種鳥。
慕容情是一隻泣了血的鳳凰,他正在消失,化出了凡身,墮入了輪回。然後,他投生在這個世間,還是一個少年的樣子。
慕容情的眼色悠藍,彼時宛如和煦晴空,看著只覺得溫暖;
少年的眼自然也是藍色,卻讓人以為他無機質的瞳孔其實如冰塊一樣透明,映出的藍是他的血色,純粹又高貴。
他的羽翼光華熄滅,暗如夜色。像一隻蹲在教堂頂端的烏鴉,安靜地,不祥地,俯瞰下面癡愚的眾生,要等到何時,他們才能成為他口中的腐肉呢。
當他輕巧地揚起鴉黑的長袍,降落到地面上,沿著長廊向裏走,他故意重重踏下,那座空曠的建築,豎立著一尊永遠受苦的偶像,四下回蕩著他的腳步以及血花滴在地上的聲音。
外面的陽光寡淡,但是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後也能投下斑駁絢爛的光影。這些絢爛的色彩從他的披風上如光陰一般無聲流過,他卻想不起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美麗的鳳羽。
旁人看到他的身影紛紛靠邊,向他垂下頭,等他經過之後,便是竊竊私語,孤羽……孤羽回來了……
孤羽站在大堂的中央,有一個男人站在落地長窗的前面,當他回過頭來時,聖潔的面容讓人錯覺那些光芒都是從他身上發出來。
他叫他,「孤羽。」
孤羽應他,「我回來了,總教。」
末世聖傳的總教宿賢卿問他,「順利嗎?」
孤羽毫無感情地點點頭,他站在那裡,黑袍不斷地滴下血來,只是一會兒功夫,便向著四周流淌開來。
宿賢卿說,「你不該玷污聖壇,下去。」
他踏下聖壇,經過孤羽的身邊,有意或者無意地沒有踩到任何一滴血,向外走去。孤羽則默默地跟上去,回到屬於他的地方。
那是一條幽暗的長廊,依次陳列一隻一隻巨大的鳥籠,各式各樣。裏面有些關的是鳥,有些關的是人,但無一例外,都是十分美麗的生物。
宿賢卿喜愛收集鳥類,孤羽是他最美麗也最強悍的收藏。所以他給他的籠子也最為華麗和堅固。
他為他打開籠門,以示對他的寵愛。
孤羽宛如一隻被訓練得十分乖巧的鳥,微一彎腰,腳尖一點便鑽了進去,然後很快地轉過身來,眼中有一種近乎誘人的煞氣。
宿賢卿站在外面,扣好了籠栓,微微眯起了眼,似乎是光線太過微弱而視線不清,或者是一種近似于慈愛的表情似的。
他的呼吸有一些沉重,如黏膩暗沉的潮汐,漫起整個長廊。
他對孤羽說,「現在,把衣服脫下來。」
那身長袍暗得看不出異樣,只是仍在滴血下來。
少年的手指纖細,解開領口的衣扣的動作像雪白的鳥爪一樣敏捷。輕輕的一動,整個黑色的長袍便從他的肩頭滑落下來。
先前被衣袍掩蓋的香氣此時也忽地散發出來,縈繞在每一次呼吸之間。少年的胴體白皙無瑕,如細瘦的月牙帶著一輪微妙的弧度,在幽暗的長廊散發出晶瑩的朧光。
然而更難以忽略的是,他的腰際直到下體都被鎖在一圈銀色的金屬物件中,花紋繁複,羽翼一般包圍著,精美如飾品,這個少年也成了一件有生命的美麗玩物。這個東西無法解下,深入他的體內,控制著他的慾望,同時,又保護著他的聖潔與貞操。
宿賢卿欣賞著籠中鳥,感覺總教的龐大冠冕壓得他的頭有些犯暈,他長長地歎息一聲,「孤羽,我親愛的孩子。」
你想要自由。
然而,外面卻是更危險的囚籠。孤羽,回到我的身邊吧。
魔王子對赤睛說,「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眼睛裏沒有我。」
赤睛的反應非常冷漠,「我以為是因為你這次的表現缺乏了創意。」
「話雖如此,但是我本來以為……」魔王子語氣裏透著憂傷,「我以為只有我,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赤睛說,「無聊。」
魔王子說,「赤睛,我傷心了。」
赤睛說,「對不起,我笑了。」

魔王子感覺十分的無聊。
從現階段來說,慕容情是他打發無聊的玩具,所以在這個時候就自然地去牽他的手,後者卻狠狠地甩開了,用的勁道之大甚至讓他感覺到一絲疼痛。
這讓他有些驚訝,魔王子說,「我以為你已經接受了現實,不會做無用的抵抗了。」
慕容情的眼睛裏在冒火,這很稀奇,即使是他滿懷滅族的仇恨找上魔王子的時候,那雙眼睛也是冷靜的。
能夠冷靜,是因為無所畏懼。慕容情在看到玉辭心的那一刻起,便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後能夠依戀的東西,復仇心切的他從此不再吝惜生命。
那麼現在,令他無法冷靜的是什麼呢?
於是,魔王子的無聊果然就得到了緩解,他開始想,慕容情若真是一隻鳥,現在一定是炸了毛的狀態,尖銳的喙和爪都虛張聲勢地抖擻起來。他應該將他攏在掌心裏,感受那柔弱的小東西不停啄著他的手指,總是會如此的有趣。
於是他揣摩著說,「你是如此激動,因為憤怒嗎?恐懼嗎?或者是厭惡?有人這樣對待過你嗎?他對你做了什麼?很過分的事情嗎?」
魔王子繞到他的身後,每問一句,便向著慕容情逼近一步,就勢要將其逼向那只黃金鳥籠。
慕容情雖感壓力卻一步不退,因功體升騰而在周遭揚起焚風,衣袖袍襟劇烈地鼓蕩。他重傷初愈,未及動手,指尖便已滴下血來。
赤睛見狀,心知魔王子再進一步,慕容情退無可退勢必上手就是玉石俱焚之招。無外乎是欺負人罷了,區別只在於他要不要到此結束。
果然,魔王子向來愛好和平,總也不急著使用暴力解決問題。於是他止了步,用朗誦般做作的語調向他說道,「我看得出來,你的內心藏著許多的苦楚。是怎樣悲慘的過去讓你不堪回首至此?再也不願意向人敞開心扉。」
魔王子在很多時候說話都很噁心人,但是噁心到這個份上的也是超越了他的正常水準的變態了。連赤睛都感覺自己都快挺不住了,然而魔王子卻依然在繼續。
「我心愛的慕容情,你可以向我傾訴,我願意聽,願意分擔你的痛苦。正如我先前也向你坦誠我曾經的傷痛,你是否也感同身受?也許,我們可以成為彼此的慰藉。」
「無論你所畏懼的是什麽,我都會保護你。」魔王子最後深情地說,「我愛你。」
赤睛聽得眼睛都綠了。慕容情的表情,更是只差沒當場噴一口血出來。
他本就失卻了冷靜的心神沒能壓制住自己的動作,他出手了——然而早了,如一張沒有拉至滿弦的弓,射出的不過強弩之末。
魔王子錯身避其鋒銳,劈手截住慕容情雙手的手腕,以一個深擁的姿勢將它們制在身後。在慕容情無用地掙扎時,偏過臉仿佛親吻一般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嗅著他髪間的幽香。
「我愛你。」他在他耳邊重複道。
慕容情激烈地回答,「我恨你!」
魔王子微笑,「我不在乎。」
他單手擒住慕容情的兩隻手腕,騰出一隻手探下,在他膝彎處一抄,將人橫抱起來,壓制他的動作,按進懷裏。
「放開我!」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魔王子親吻他的額頭,「當我開始動情,我也可以很溫柔。」
他不顧慕容情的抗拒,穩穩地走向那只精緻的籠子。魔王子要做的事情,永遠不會顧忌旁人的感受而更改。
他微微頷首,抱著人穿過那個籠門的一瞬間,他看到慕容情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掙扎更甚。籠柵投下的黑影,仿佛一條條鞭子抽打到他身上,將他分割成碎塊。
魔王子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品一般,將他置於床上,在他將自己的身體覆蓋上去的時候,覺得赤睛這張床做得還是很柔軟的,慕容情的攻擊卻是活動的刀山。
他雙臂箍住慕容情的身子,臉埋在他的頸窩裏。這個似乎會顯得比較溫柔的姿勢無法防禦懷中人的全部反抗,魔王子也零零碎碎地遭到了一些重擊,卻將慕容情摟得更緊。
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做,坐懷不亂的君子一般。
慕容情仍在死命掙扎,他柔聲安慰著被這個被過去和現在的悲苦糾纏的人,說,「別怕,我陪你在這裡,這裡很安全。我與你在一起。我會一直地,與你在一起。」
慕容情聲音尖銳起來,「放手!」
魔王子不緊不慢地說,「我不會放手,也不會離開你。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過往,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愛你。」
無論慕容情怎樣的抗拒,他都用這樣舒緩的聲調不停在他耳邊訴說愛意。
我愛你,我不在乎你恨我,也不在乎你對我的傷害。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你,你也別離開我好嗎?
我心愛的,阿多霓……
我心愛的,慕容情……
他的喁語,絮絮嗉嗉,經夜不息,直到慕容情在他懷裏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意識潰散,終於抵擋不了陷入沉眠。
魔王子輕手輕腳地放開他,感覺自己的四肢也有點發麻。他站起身,將一件翠鳥羽毛織成的袍子蓋到慕容情的身上,低頭將一個淺吻印在他冰涼的嘴唇上。
「晚安。」他說,「在陌生的床上,做個好夢吧。」
魔王子走出籠子,將籠門關上,鎖好。赤睛依然留守在不遠的地方,恪守監視者的職責。
魔王子贊道,「你耐性甚好。」
赤睛說,「比不上你。」
魔王子伸了個懶腰,說,「好了,晚安。」
赤睛點頭,「早安。」
在魔王子離開之後,赤睛依然站在那裡,若有所思地看著籠子的方向。
火宅佛獄沒有太陽,日復一日都不會有tomorrow is another day的感覺,然而他卻仿佛發現了什麼新鮮的,不一樣的東西,隱隱約約地生長出來。
令他不安,卻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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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


佛域沒有太陽,白天黑夜也沒多大的意義。
魔王子去睡了,赤睛在墮落天堂附近遊蕩,想要重新開闢一個又能監視,又能安穩地看看書的新據點。
剛找到一支還算不錯的樹杈,就看到太息公儀態萬方地溜上了魔王子的床,床的主人的精神雖然頹廢,然而精力卻總是過剩的,馬上就和女人在被子裏滾成了一團。太息公嬌媚的聲音隨著被褥起伏而柔腸百轉。

浪費時間!在魔王子看不到的地方,赤睛也無需維持淡定的氣場,厭煩地皺著眉,直接放棄了那支樹杈,他應該換一個能監視進出通路卻能遮罩寢宮內部的據點。
然而轉了兩圈之後,總也沒有合意的。
曾經有一個人,很討厭某座在建的高塔,結果等到高塔建成了,他卻天天蹲在頂上。別人奇怪地問,你不是討厭這座塔嗎?他回答說,因為塔頂是整座城裏唯一一處看不到這座塔的地方。
所以,赤睛也不可能再找到比墮落天堂的頂端更適合呆的地方。

他最終死心地回轉,要不還是蹲到籠子頂上吧,然而試想了一下慕容情抬頭所看到的光景,又覺得十分不雅。他開始考慮把衣擺鋪好,並腿斜坐的可能性,不過,這樣也太娘了。
赤睛腦子裏想著不著邊際的東西,越是走近墮落天堂,越感到不太對勁。大地上爬滿了貪邪扶木的枝條,越向前就越密集。

貪邪扶木跟隨著太息公的腳步而來,感應著太息公的興奮而騷動,纏繞著墮落天堂的塔樓盤旋而上,如果不是餓了,就是看到了什麼誘人的東西而饞了。
赤睛事不關己地想,真糟糕,那裡關著一隻散發著香氣的小鳥呢。

慕容情此時已經醒了,他靜坐于黃金鳥籠的中間,氣息沉穩,眼神卻是甚為犀利。他的力氣尚未恢復,唱不動霓羽天音。
環伺籠外的扶木枝條,像無數黑色的巨蟒,從四面八方試探地搖晃著蛇頭。它們頂端的口器張開,露出裏面一圈圈層層疊疊的尖牙利齒,腐蝕性的酸液從齒間滴滴答答地流下來,落地便發出「滋」的一聲,冒起一股白煙。

終於有幾條扶木按捺不住,冒然地向著籠子撲過去,慕容情手上凝招形如火鳥,飛旋之間扶木發出怪物一樣的嚎叫,被燒成焦黑的斷肢在地上扭了幾下,歸於消滅。
其他的知道厲害不敢輕犯,然而卻也不肯放棄,此起彼伏的佯攻被一一擊退。
它們覬覦那只黃金鳥籠中的那只小金絲雀,也許在被虛耗了氣力之後會露出破綻。

慕容情知道它們的企圖,從而控制著自己的力量,他不可能全數殺滅它們,便只能儘量拖延更長的時間。
然而,更多的時間能換得什麼……
在沒有救援的時候,就算能多支持一刻結局又有何不同……
慕容情在危機的時刻強迫自己穩下心神,然而這種想法依然在他心頭縈繞不去,幻化成仿佛是魔王子那漫不經心的邪惡嗓音在他耳邊低語。

「那麼辛苦的拖延是為了什麼?反正你也明知不會有人來救你。」

扶木的數量過於龐大,比較細的枝條無孔不入地穿過籠柵,從各個暗角向他發起攻擊,黃金鳥籠被酸液腐蝕,留下一塊塊斑駁的黑色,粗壯的枝條則撞擊著,鳥籠眼見已經多處變形。慕容情功體尚虛,漸感無以為繼。

「那麼辛苦的生存又是為了什麼?反正你也明知前路不過是一片淒涼。」

趁他發招之後短暫空隙,一根細枝驀地向他咬過來,慕容情應激之下,反手去抓,然而那枝條的速度極快,將他的手心磨出血,餘勢未盡,依然咬到他衣袖上,撕裂下一大片。
扶木因一擊得手而更加蠢蠢欲動,若是一擁而上,慕容情必然無可抵擋。

「你為了什麼而掙扎?為了讓愛你的人不至於承受失去,你有這樣的人嗎?」
「或者,是為了讓你恨的人無法高枕無憂,你有這樣的能力嗎?你沒有,你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的人,你所有獲救的希望只是我啊。你這般苦苦地掙扎,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來自於我的援手,那麼,你要接受嗎?」
「你仍然在掙扎,說明你還不夠絕望,由此可見,就算你不承認,在你內心深處,其實已經開始寄望於我吧。在你的內心深處,你已經相信了我會救你,因為,我說了太多次‘我愛你’。於是,你已經開始動心了,天真的阿多霓,你以為也許我真的愛上了你。」

慕容情在燒毀了又一根纏上他腳踝的扶木後,已經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來自他內心的消極情緒這麼簡單,這些若有若無的低語,偽裝成他自己的思緒,攪亂了他的頭腦。
他對自己說,不要聽,不要被影響。

「相信我的愛嗎?相信我終究會來拯救你,反正我已經拯救了你那麼多次,這一次也不例外。」
「又或者,聽從我的言辭,放棄無用的抵抗,束手就戮,用你的死來證明你的心,證明哪怕是一秒鐘,你也從未相信過我愛你。」
慕容情一個短暫的遲疑,兩根扶木已經纏上了他的雙腿。他正要提氣震開的關頭,魔王子的聲音愈加清晰起來。
「要繼續掙扎嗎?不繼續掙扎嗎?我愛你,你相信嗎?寧可接受死亡也不接受我的愛嗎?」
是,我寧可去死!慕容情意識到之前,這句話已經向著虛空脫口而出。此時更多的扶木枝條纏上來,酸涎腐蝕他的衣袍滲進肌膚之上,烙印一般的痛楚。
慕容情四肢都被那些扶木勒住的時候,仿佛聽到魔王子發出短暫又空洞的笑聲。

太息公也聽到了魔王子的笑聲,在一個非常不合時宜的當口。
她喘息地問,「王,有什麼可笑的嗎?」
魔王子低頭毫無愛意地親吻她的嘴唇,「我可以分心,但你要認真做你的事才行啊。」他將她壓到身下,動作狂暴起來,饒是太息公一身媚骨,也開始呻吟著求饒,卻沒有得到同情。

獵物已被捕捉,扶木登時蜂擁而上,慕容情全身都被死死纏住,懸在半空使他無從借力掙扎。扶木口器張開發出尖嘯,如舌一樣舔舐著他,酸液浸透衣料,腐蝕之後在他皮膚上留下灼燒的感覺。
而另一些細軟的小枝條自領口鑽進他的衣衫之中,表面的樹皮柔韌又粗糙,遊移之時被磨蹭得生疼,它們在他身上搜尋著,要尋找一個脆弱的入口,從身體內部開始蠶食。而那些東西如魔王子一般愛咬人,滑過胸膛的時候,細密的尖齒咬在他的乳尖之上,如蛇信般的細枝舔著滲出的血珠。
慕容情用盡力氣亦無法掙扎分毫,當這些枝條開始向下蔓延,忽然纏住他軟弱的分身,尖韌的細枝自頂端忽輕忽重地向里刺探。而更多的枝條卻繼續向下,纏住他腳踝和膝蓋的扶木強迫他張開雙腿,讓細枝更多地,更容易地向秘穴進犯。
不!慕容情頓時感到無比的恐懼,慘叫出聲。
「慕容情,不向我求救嗎?」那個聲音又捲土重來,慕容情卻狠狠地抿緊了嘴,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好吧,我心愛的慕容情,你記住」魔王子的聲音帶著嘲弄的笑意,「無論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麽,我永遠愛你。」

扶木瘋狂地扭動著,在最後危急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突然壓逼下來,將它們盡數碾碎成粉,卻在壓迫到慕容情身上的時候,消失無蹤。
透過扶木的殘屑,慕容情看到救他的人——白衣鋪在他的身下,並腿側坐在籠子頂上,長長的白髮垂進籠子裏,隨風飄蕩。
終究還是顯得有些娘,但是赤睛實在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坐姿了。

這又是什麽樣的戲弄,慕容情坐起身,說,我不需要你救我。
赤睛說,我又不需要你謝我。
慕容情一時語塞,赤睛又說,我暫時不會走。
環繞著整個墮落天堂的貪邪扶木依然不甘心地遊動著,然而卻懾於赤睛的強大而不敢靠近。
慕容情不明白他這麼做的意圖,終於遲疑的開口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赤睛從籠子上方垂下視線,他的眼睛在這個時候並不是赤色的,而是一雙平靜的黑色眼眸,無喜無怒,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長久以來,我一直在等待一個人,」赤睛說,「能在那顆空無一物的內心放進一些什麼,或者更多地拿走一些什麼,都好。」
慕容情皺眉,「什麼意思?」
赤睛微笑道,「欲使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然而,我等了太長的時間了。」
慕容情對他的意思雖然不甚明瞭,不過隱約也感覺到了一些不明的惡意和虛無,說,「你與他是同一類人。」
赤睛欣賞地看著他,柔和地說,「不,我與他是同一個人。」



章六

赤睛坐在籠子頂上,心無旁騖地看了會兒書。遠處的貪邪扶木終於開始退卻,這讓他知道,太息公那邊也快完事了。
他低頭看看籠子裏,慕容情靠在一邊很久沒有動靜。連日不停地折騰對一個重傷療養的人來說早已超過了負荷,他確實需要儘量地利用時間空隙來休息。

赤睛收了書卷,在思考時用手指摸著自己的下巴。他總是能明白魔王子的想法,他就像是一個先知,能夠預見到被惡魔盯上的那些人最終將怎樣毀滅了自己的靈魂。赤睛並不樂見這些結果,但也更不願意插手去改變。
他和魔王子一樣,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去做。
他比魔王子更糟,連對毀滅都提不起興趣。

他端詳著,慕容情沉靜的臉龐,想要預測他的結局。
他第一次見到慕容情的時候,這個美麗的人正因憤怒而閃現出璀璨奪目的光華,而這種光華正是赤睛親手將之擊碎。兵不血刃,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這顆脆弱不堪的內心,他想,如果連他這一關都過不了,又怎麼可能撼動到魔王子呢。
所以,那時候赤睛對慕容情並無期待,如果實在要說有點什麼的話,他對人畢竟比魔王子多了幾分同情心。只是舉手之勞的話,他也不介意將這些沒有能力的人擋在魔王子的魔爪範圍之外。

「你應該逃走,這才是最聰明的方法。」赤睛知道慕容情雖然閉著眼,卻沒有入睡,於是他真誠地說,「在霓羽族覆滅之後,最遲到我阻攔了你之後,你就應該逃走,找個可以保護你周全的人一起。趁魔王子還沒有找到你之前,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他很快就會將你遺忘。」
「霓羽族的每一條性命,我都永遠不可能遺忘。」慕容情確實清醒著,在感覺到又一次的心痛時,如此回答他。
赤睛說,「但你現在不過是失去更多,又有什麼好處?」
慕容情反而問他,「你有重視的人嗎?」
赤睛想了想,「沒有。」
慕容情問,「你有希望他生活得幸福的人嗎,哪怕那是在你死後。」
赤睛不假思索,「沒有。」
慕容情說,「那我無法向你解釋更多。」
他有,所以,就算是癡愚,他也勢必追到這個地獄裏來。

他調息傷情,舊的加上新的,都不致命卻也甚為棘手。他震傷魔王子耳朵的那一聲,也同樣傷害了他的咽喉,他說話時帶著細微的沙質,在細細的滲血,令他失去了自己最強大的依憑,在短期內無法唱動霓羽天音。
即使不惜代價,他也殺不了魔王子。這個現實令他感到一陣的焦躁,糾纏著他心中本已深刻的仇恨與屈辱,如蔓草叢生,掩去了美好的事物,只剩下一片荒蕪。

渴望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渴望能使出卑鄙殘忍的手段,能將自己憎恨的人碎屍萬段,將那些屍塊一塊一塊地埋到心裏去,必然會生出最為斑斕冶豔的毒草……
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只是已經許久未曾經歷。
「慕容,冷靜。」心中有個聲音對他說,「冷靜啊。」
這個聲音總在一片黑黯中悠悠響起,安心而堅定的,宛如醫者慈悲的雙手握住他。若是他在,必然又會這麼說吧,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

慕容,在好的時候,你總當一切不過是幻夢,無法長久。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關心你的人,你牽掛的人,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你其實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你的快樂還是那麼單薄?為什麼感覺不到幸福呢?
反而到了這種悲涼的時候,你卻又那麼認真,那麼計較,無論如何也看不開,放不下……
染著藥香的手指,輕輕合上他的雙眼,「花繁花落,一夕蝶夢。開眼見明,閉眼見心。」
我明白。慕容情在心裏回答那個聲音,我正看著自己的心,未央。
未央,這次是我衝動了,我必會回去向你認錯。等我回去的時候,我依然會是慕容情,你也會相信我吧。
慕容睜開眼,赤睛敏銳地感到了他氣息平復,應是調息已近完成,然而……是錯覺抑或別的什麼,那雙眼似是染一層冰冷的孤戾之色。

在他疑惑之時,有人在不遠處說道, 「你們的感情何時變得這麼好?」
赤睛回頭,心想這貨蹄子可真輕,他都幾乎沒聽到。雖然魔王子駕臨,慕容情倒是未動絲毫的聲色。
「我與他的感情向來也沒差過你。」赤睛說,「而且,我記得你為人向來公平。你既然在換口味,應該不介意他也嘗嘗鮮。」
魔王子走近,手上端著自己的早膳,為難地說,「我雖然為人公平,但是我是不喜歡跟人分享。」
赤睛說,「哦,那你只能趕快懇求他,不要拋棄這個一無是處的你了。」
「赤睛……」

如果有人能堵住魔王子的嘴,那也就只有赤睛了,他歎息道,「了無生趣更甚於我的赤睛啊,你終於也給自己找到了一些興趣了嗎?」
赤睛說,「我的興趣從未改變。」
魔王子說,「所以,你不該礙我的事,更不該搶我的玩具。」
赤睛用「我沒你那麼幼稚」的眼神看著魔王子,說,「我向來不插手你的事,也從不跟你搶東西。你可以繼續娛樂我。」

魔王子歎了口氣,他拿赤睛毫無辦法,於是只能打開了籠門,一彎腰鑽進去,走到慕容情的面前。
他放低了身子,將手上的早膳放到他的手邊,說「都如你這般溫柔美麗該多好,我深愛的阿多霓。」
對於他的這些話,慕容情從來未加理會,然而此時,那雙孤戾的雙眼突然轉過來,凝視著他,魔王子在裏面看到自己的投影,而那雙眼睛也仿佛能一直看到他心裏去。
魔王子凝淵,凝視深淵的意思,那種幽深的黑暗仿佛有一種吸力引誘他沉醉。

「是嗎?」慕容情輕輕地說,唇角幾乎染了一道淡得幾不可見的微笑,「你愛我嗎?」
輕微的話語,似是一顆顆細小的螢石,投入心坎之中,漫長的靜默之後,從很深的地方發出一聲擊碎了深潭的響動。
你愛我嗎?魔王子本能地想要回答,「我當然愛你。」
然而,從內心湧出的歡喜,卻是驚得他猝然站起身了,閉上了自己的嘴。

慕容情依然靜靜地看著他,曾經有多少人在這雙眼睛凝視下,就這麼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孤羽那雙細弱的手裏,然後任他一個傾覆,便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魔王子吸了一口氣,他已經不再感到歡喜,心頭卻是各種不同的情緒交雜,各種甜蜜與痛苦,他回頭說,「赤睛,你見過這麼荒謬的事情嗎?」
赤睛說,「你說了太多次,我愛你。說多了,自己也會信。」
魔王子說,「赤睛,其實我最愛的人,始終是你。」
赤睛嘲諷地說,「是嗎?你愛我嗎?」
「別這樣。」魔王子說,「不過,幸好,你沒他這個效果。啊……我的心都要碎了。」






章七

「愛情,又是什麼?」魔王子漫步在一片荒蕪。
這是佛獄最常見的景色,他以一個設問句作為自言自語的開始,「只不過為一種原始的生理衝動套上另一個名字。對於長相俊美的男人,力量強大的男人,總之,在某一方面強過別人,便會得到雌性的青睞——擲果盈車,非君不嫁。這些男人能收穫更多的愛情,這是因為雌性亦在為自己的後代選擇優秀的基因。反過來說,美貌的女性對於男人有更強烈的吸引力,也是緣於相同的原因。所以,愛情,是一種對於優秀基因的嚮往。」
赤睛一如往昔,跟隨在他的身後,對他的種種謬論不置一詞。
魔王子於是得出結論,「作為無法產生後代的同性,就算擁有再多的優秀基因,終究也不可能成為令我產生嚮往的對象,所以說,我不可能愛他。」
「你若是這樣認為,」赤睛說,「從一開始就不該浪費你那些沖進了大腦的小蝌蚪。」

魔王子歎了一口氣,說,「那我們換一種理論。假設說,愛情,無關繁衍,只是針對特定物件不斷產生的純粹的欲望。但是,一時的衝動不是愛情,一夜的歡好也不是愛情。這個時間以多長為分界?一個月,一年,一生?若我今日愛上誰,明日便不幸身亡,我是不是就愛了他一生?然而,若我僥倖不死,後天又變了心,那麼這又是不是淪為了一夜之情?所以,時間的長度不可以用於判定一段欲望是否屬於愛情。那麼純粹度嗎?需要再加上更為嚴格的條件,針對同一物件反復地產生原始的生理衝動,並且與此同時,對於與除他之外的其他物件都喪失了交歡的興趣。」
這般推理之後的結論,「由此可見,我依然不愛他。」
赤睛說,「你真這麼在意這個問題,不如去扯花瓣。」

魔王子解釋說,「這不是在意,是對於真理的探究。」
赤睛說,「哦,那你繼續。只不過,你敢真理一個正常點的愛情觀嗎?」
魔王子想了想,說,「正常點的愛情觀……愛情,某種令人驚歎的救贖啊。」
赤睛嗯了一聲,適當地表示了自己的興趣。
「願意為一個人苦苦守候,願意為她付出一切,願意為她而死,願意自己忍受痛苦換取她的幸福安樂。當然,還是少不了原始的欲望與衝動。」魔王子這次所說的是正確的,然而,「綜上所述,我算愛他嗎?」
赤睛說,「你放過他吧。」
魔王子非常無奈地說,「是他不肯放過我啊。」

赤睛都覺得煩了,「你究竟要怎樣才會滿意?」
「我要怎樣才會滿意……」魔王子望著上方混沌污濁的天際,露出一個仿佛是微笑的表情,「當我無聊時,總有一個人可以玩弄,也許我就會滿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總能讓一個人比我更加痛苦,也許我就會滿意……不,我還是不滿意。」
他靜了一下,帶著一種做夢般的憧憬語調,「如果他原諒我,進而深深地愛上我,也許我便會滿意。」
赤睛最後說,「隨你吧。」
代表著對於這個話題他已失去了繼續交流的興趣。

這個時候,一個心急火燎的小兵奔來通報,有人闖過了邊境,千軍萬馬也無法阻擋。
魔王子問赤睛,「是我忘了什麼?」
赤睛說,「你與玉辭心交戰,使其邪火入心。」
「是有這麼回事,所以我就是她的希望。」魔王子恍然,「愛情無可強奪,我要她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這是我之宗旨。」
「打敗她,拖回來。這是之前你的說法。」
「赤睛,」魔王子語重心長,「你要時刻記住這句話,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嗯,是沒錯。」赤睛說,「你實踐了,而且失敗了。」
魔王子說,「以前的錯誤可以用今天來彌補,一錯再錯,回頭無路。」
「你說的都對,改天再來犯錯就好了。」赤睛說,「所以,你也仍未放棄讓慕容情愛上你的嘗試。」
魔王子說,「確實如此。我總會等到他心甘情願的一天,而且我有預感,不會太久。」

「在此之前,」赤睛說,「你能先處理一下正事嗎?劍之初果然來找你算賬了。」
魔王子一邊向前走,一邊說,「問題是,他要先算哪一筆。」
赤睛跟上,說,「這不是邊境的方向。」
魔王子說,「我今日感慨良多,我決定要去跟我的小鳥道別。我愛他,我應該放他自由。」
赤睛近乎無語,說,「現在這裡只有我。」
魔王子說,「我習慣了。好吧,老實說,看著一顆脆弱不堪的心從微薄的希望中再次跌入絕望的深淵,那將是多麼淒美的一場戲,我很期待。」

前兩天,魔王子很忙,所以一直都沒有去打擾過慕容情。今天,他們終於又漫步到墮落天堂頂端的鳥籠外。
魔王子的眉目狹長,眼神迷離,沉眠一世也清醒不了的倦怠。他看著籠子裏的身影,也像是想找一個入懷舒適的抱枕那樣。
慕容情的身影和上次見面沒多少變化,靠在一個邊角的位置,他自己的衣衫被扶木的酸液腐蝕早已殘破不堪,於是換了魔王子在他入睡時為他蓋上的翠鳥羽衣。
至於魔王子留在那裡的食物,依然原原本本地留在那裡。

慕容情安靜地坐在那裡,青翠欲滴的羽衣下伸出一雙赤裸的足,向上一直露到腳踝,交疊在一起,愈加顯得纖細白淨,腳心和腳趾尖上才暈著很淺的櫻緋色。
魔王子用視線撫摸著那雙腳,也許再往上,在那整件羽衣之下,也都是赤裸的。他計算了一下劍之初的速度,應是沒有時間供他再與之溫存一場。
他感覺自己專屬一人的欲望正在從初見慕容情之時一直蔓延到現在,漸漸延續到了一個危險的時間長度。

時間長度固然與愛無關,只是,拖久了總是沒什麼好處的。他已經從各方面論證得出了結論,然而,當他呼喚他時,習慣成自然地脫口而出,「我最心愛的阿多霓……」
他說,然後,他心裏發出一聲歎息,Oh…no…

赤睛在他身後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事情變得有趣,從此他們之間的遊戲規則已經清楚了。
幾乎失去一切的慕容情,有的只是滿心的仇恨,若是真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發作,便是一敗塗地,最後連心也輸掉了。
相對的,主宰了他的性命和身體,優勢占盡的魔王子,若是如上次那般,連一句信口雌黃的愛語都會引發心悸,便也是要扣分的。

慕容情的視線轉向他的方向,那雙眼已斂去了所有的怨恨。這些仇恨並未消失,只是被埋進了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不知道會生長出什麼樣的東西。外露的只是一些曖昧得無從猜測的心思。
魔王子心想,這個美麗又危險的生物,他是如此虛偽啊,愛情應建築在坦誠和信任之上,所以他們必然無法相愛。
但是談話仍要繼續,他說,「我最心愛的阿多霓,今天,你感覺好嗎?」
慕容情說,「你說呢?」

魔王子轉了個話題,「你似乎很喜歡我送你的羽衣。」
慕容情的笑意極淺,說,「沒有一個人類,會喜愛把人皮穿在身上。鳥也同樣。」
魔王子用十分歉疚的語調說,「原來如此,是我考慮欠周。我果然還是應該再攻下薄情館,殺人越貨,幫你拿些替換衣服來。」
赤睛在心裏為他扣了一分。

慕容情已學會不再為這些小小的威脅所擾,水禽一般悠懶的動作舒展了一下手臂,那身羽衣發出絲緞一般的聲響,隨著角度的變換而折射出翠綠碧藍的奇幻色彩,襯著他的風情實是再優美不過。
「無妨。」他聲音柔軟又沉靜,「是我厭惡的東西、是你喜歡的東西,我自然就應該受著。」
魔王子心裏頭仿佛是突然間孵化出了一群妖蛾子,羽毛一樣的觸角四下撞擊,柔軟的翅膀胡亂地拍打在他的心房,噗啦噗啦一陣鬧騰。
唉……他做作地想,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快失去的時候,才發現身邊人的美好。

他把視線挪開,看到慕容情身邊動也沒動的飯食,於是又問,「你這兩天都沒吃東西?為什麼?」
慕容情看都沒看一眼,說,「難以下嚥。」
那裡放的是魔王子自己的早膳,自然已是佛獄拿得出手的最美味的食物,就這麼無情地被嫌棄了。
不過魔王子倒是沒覺得傷了自尊,關切地問,「那你想吃什麼?」
慕容情問,「有酒嗎?」

魔王子轉頭問赤睛,「我們有酒嗎?」
赤睛懶得理他,於是他又從前線招來了正在率眾抵擋劍之初的迦陵,問,「迦陵,佛獄有酒嗎?」
「有。」迦陵是個老實人,酒在佛獄是很稀罕的東西,即使他地位僅次於三公,分配到的份額也有限。他唯一的朋友XX者曾最後一次與他共飲,當時未喝完的酒他還一直珍藏著。每每感到寒冷的時候,抿上一小口,便感到一絲溫暖。
魔王子從迦陵那裡拿過那個酒壺,遞給慕容情,慕容情沒有接,只是偏過頭聞了一下,便皺了眉,他是飲慣了醉太平的,佛獄的酒聞上去似乎像是苦境的高粱梗泡酸的味道。

魔王子也拿過來聞了聞,對迦陵說,「你管這叫酒?」
佛獄的酒,確實根本算不上酒。釀酒是一種耗費糧食的行為,佛獄耗不起。魔王子將迦陵的酒壺丟到地上,裏面的液體咕嚕嚕地都流出來,迦陵一動不動地看著這攤骯髒的水跡漸漸滲入泥土裏。
魔王子又問,「迦陵,佛獄有酒嗎?好一點的。」

「有。」迦陵回答,他的眼睛仍看著那攤殘酒,「先王在與殺戮碎島的征戰,後來議和時碎島曾送來一壇他們的王酒以示善意,一直封存在庫中。王說,此酒是佛獄戰士以命換來,有朝一日,當佛獄得到太陽之時,便拿出來與所有的佛獄戰士共用。哪怕每個人只分到一滴也好。」
魔王子微笑地說,「很好,拿來,給他。」
迦陵強壓心頭的怒意,「那是王……」
魔王子打斷他,「現在我才是王,我才是你效忠的物件,你要違抗我的命令?拋棄你那僅有的愚忠之心?」
迦陵質問道,「你不在乎佛獄的未來嗎?」
「火宅佛獄代表我。」魔王子笑道,「我高興,這就是佛獄的未來。朕即天下,朕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於是,那壇酒被拿出來,送到魔王子的面前。迦陵馬不停蹄地趕回邊境,魔王子囑咐他,可要拼死抵禦外侮哦。
那真是非常小的一壇,如果真的分起來,每個人只怕是真的只能分到一滴。魔王子掂著它,打開了籠子,走到慕容情的面前,「只要是你想要的,我用盡一切方法都會滿足你。因為我愛你,你比什麼都重要。」
慕容情說,「拿走吧,我已經不想要了。」
他終究是個好人,魔王子心裏一陣釋然,所以他永遠也贏不了他,「你會喜歡的。」
說著,他啟封,喝了一口,攫起慕容情的下頜,吻下,強迫著一口一口地喂進他的嘴裏。

他問,「味道怎麼樣?」
慕容情說,「夠了。」
魔王子說,「不,還不夠。」
他又抬頭飲下,以口渡酒,透明的酒液自他們唇齒交纏的空隙流下來,順著慕容情修長的頸脖流進他的羽衣裏面。酒很烈,在他的皮膚上留下煨燙的感覺。
魔王子在喂完了口中的酒後,開始舔舐慕容情唇邊的殘酒,順著酒水的流向,舔吻他的側頸。那裡能清晰感覺到他的動脈,在肌膚之下很淺的地方搏動,被自己探進他羽衣中的動作催促著,開始漸漸失控。
真想……真的想要……魔王子也感覺到十分痛苦,可惜,時間有限,他還有很長的一段臺詞要背。

魔王子的吻回落到慕容情的耳畔,在細碎的親吻之間,對他說,「我愛你,你的願望我都會為你達成。你要什麼?」
慕容情的回答中混著喘息,「我要你死,你也願意嗎?」
魔王子說,「我並不怕死,我只怕我死了之後,再沒有人像我這般愛你。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我來為你想一個,你想要自由嗎?」

如果說沒有一瞬間的動搖,也是不可能的,慕容情對自己說,事情絕對不會這麼簡單,於是拒絕,「我要的不是自由。」
魔王子說,「那真是可惜了,劍之初就在外面,我本想讓你們一起離開。」
他感覺到與之交纏的溫暖肢體,在聽到那個名字時一瞬間的僵硬,這種鮮明的感覺令他幾乎要笑出來。於是他繼續說,「不過既然你不在乎,那我們可以繼續,等他進來看。」
他感覺到慕容情的反抗,戲謔地笑道,「你不願意?但是你能阻止得了我嗎?強者才能決定人的命運與感情。這一點,玉辭心比你清楚,這麼一個優秀的女人,難怪劍之初愛她,連我也對她動心。」
慕容情穩住了一時的心慌,決定不再隨之起舞,他說,「省下你的廢話,你究竟想要如何?」

「我不想怎樣,只是想知道他會怎樣。」魔王子說,「我要跟他玩一個很老套的遊戲。愛情與友情,或者該說,愛情與姦情,只能救一個人,他的選擇是玉辭心?或是你?」
慕容情說,「別這樣。」
魔王子說,「你對他的選擇沒有好奇嗎?我知道了,你是不想真正面對這個答案,你也會心碎。以至於,無法維持你那通情達理的虛偽表像。」
慕容情閉上眼,冷靜了片刻,不與他廢話,只問,「要怎樣才能令你放棄?」
魔王子親吻他冰冷的嘴唇,說,「不如我們繼續,恩愛給他看,你要告訴他你愛我,勸服他不要拆散我們。我還可以給他解藥,讓他去英雄救美,成其好事,雙宿雙飛。而你,則永遠地放棄自由,無論是貧窮或是疾病,愛我陪我,與我共度此生。你願意嗎?」

慕容情氣得渾身發抖,但終究還是說,「我之前已經回答過你,我要的不是自由。」
魔王子讚歎道,「你真偉大,你真可愛,難怪我如此愛你。你可以表現得更好一點,說,你願意寬恕我,願意放下仇恨,原諒我殺害霓羽族的過失。」
慕容情怒道,「你!」
魔王子嘖嘖兩聲,「時間到了。」
慕容情說,「等等!」
魔王子舌尖一卷,將他的耳骨上的金飾鮮血淋漓地撕下來,說,「這個借我。」
籠門在慕容情的面前關上,魔王子隔著籠子對他說,「要對自己有點信心,你是如此的美好。是我的話,就願意為了你而放棄玉辭心呢。對了,讓我事先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魔王子湊到他仍在流血的耳廓,輕輕地說了些什麼。說他將會在劍之初的心裏也種入一隻小飛蛾作為換取解藥的代價,然後他會把那根金色的小耳飾繞在指間,劍之初,你認識這個嗎?
以你現在的傷情,只夠硬闖一個地方。解藥,還是摯友,你要選擇哪個?
當然我的建議是,你先取藥,否則玉辭心過不了兩天便會身亡;而慕容情,我不會傷害他,你可以放心,並且從長計議。
好,你可以考慮,但是我下面的話,你可要聽清楚,記清楚,我告訴你他們所在的地點。

劍之初強壓著入心的邪火,硬闖墮落天堂,週邊被扶木所包裹著,令他看不見上面的情況。他直沖到最高層,撞開最後的屏障。慕容情看到他眼中一瞬間的驚愕表情。
他仿佛可以聽到魔王子在遠處笑著,「你看,他來救你了,你不歡喜嗎?」
正如魔王子對劍之初說話時那樣興趣盎然的語氣,「你可要好好選擇,記清楚:解藥,被我藏在墮落天堂的最高處,而慕容情,則關在句芒城的舊址。」
然而你我都知道,魔王子對慕容情說,這裡,墮落天堂的頂端是我為你準備的家,你若願意,還可以回到這兒來。

劍之初闖進來的那一霎那,慕容情也終究面對了抉擇的結果。
他低下頭,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他的心裏滿是絕望和愧疚,仿佛出現在這裡全都是他的過錯一般,「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劍之初。」
劍之初一時的驚詫早被摯友安全的慰藉所取代,他邪火入心已深,自知心有餘力不足,說,「慕容情,你沒事就好。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等到他們離開,魔王子和赤睛一起回到墮落天堂。
魔王子說,「只要是他的願望,我都為他達成,哪怕是成全他和別人的姦情。我是一個多麼溫柔的愛人。」
赤睛不想搭理他。
魔王子卻沒放過他,說,「赤睛,你要趁這段時間把籠子修理好。我這麼好,他必然捨不得我,終究會回到我的身邊。」



愁未央獨坐在風回小苑,總覺得這幾日過得太過清靜了,不該如此。
他遣停雲去薄情館打聽,結果也是和上回一樣,也只說慕容情在前日鬱鬱而歸,要酒要歌,然而酒未入喉已不禁落下淚來,嚇得歌姬不知該唱悲還是唱喜,不敢做聲,眾人亦不敢勸。
慕容情拍案而起,棄歌棄酒,又是一片愁雲慘霧地離館而去,自此音訊全無。

愁未央雖然擔心,然則慕容情一來修為不淺,就算遇到什麼麻煩應能全身而退;二來,若是真有什麼事,他想不開了,撞著牆了,終究也會來找自己商量。
於是愁未央等著。
等了幾日,只等到了劍之初帶著不省人事的玉辭心來找他醫治。愁未央對於劍之初無甚交情,純屬愛屋及烏,醫者父母心總也是盡力施為。然而,對於魔王子的獨門邪功,他也確實愛莫能助。

況且令他擔心的是,慕容情仍沒有出現。
以愁未央對他那些小彆扭的瞭解,如今玉辭心受傷,劍之初方寸失據,慕容情就算心裏難受也必會故作大方前來關心和援手。
到了此時,愁未央才真的開始擔心,這次恐怕是真出事了。他八成還是去找魔王子報仇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愁未央腿腳不便,就算出門找尋也未必幫得上忙。正在他猶豫之時,慕容情終於回來了,身上背著傷得比玉辭心還重的劍之初,急急地說,「未央,快救他!」
愁未央卻懸絲纏住他的手腕,感到脈象平緩,才稍微安心,「你這些日子到哪兒去了,可有受傷?」
慕容情說,「我沒事。」
愁未央瞭解他,真沒事的時候,慕容情常要到他這邊來無病呻吟,未央我咳嗽了我失聲了我喉嚨疼,未央你這邊真是清靜單純,羡慕嫉妒恨。
相反的,若他說沒事,那就是有事。

愁未央讓停雲將劍之初搬進房中,說,「我先處理傷患,再來處理你,你等著。」
慕容情跟進去,發現玉辭心也在房內,他看了看她的情況,與劍之初相同,也是邪火高熱並無好轉跡象。他擔心地問,「他們有救嗎?」
愁未央是神醫,但畢竟不是神,「我只能暫緩他們的痛楚,無法阻止傷勢惡化。我已開始著手煉製解藥,但是遠水不救近火。」
慕容情神色黯然,輕觸劍之初毫無知覺的臉龐,也直覺邪熱逼人,他問,「還有多少時間?」
「這位姑娘修為不凡,已支持了兩日,但是再往後就難說了。所以,以此推測,劍之初的功體,三兩日內尚無性命危險,」愁未央寬慰,「總會有辦法的,你也不用太過憂心。」
「這種幸運從來不會眷顧於我。」慕容情說完,收了手,站起身來,「等我回來。」

愁未央叫住他,「等等,你去哪里!」
慕容情說,「去要解藥。」
「你又要去找魔王子?」愁未央說,「不准去!你真的是不要命。」
慕容情說,「他不會殺我。」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感到一種荒謬。愁未央也是一怔,魔王子殘殺整個霓羽族,何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慈悲,但他無意深究,只是說,「魔王子這種人的話,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慕容情低下頭,「我不相信他的話,我只是……相信這個世上的真理和規律。」
殺了他,並不會令魔王子感到樂趣,慕容情保證說,「情況不對我會立即脫身。」
愁未央想哪會有那麼容易的事呢,慕容情就算是關心則亂也不會相信魔王子的人品……但這就仿佛是放了一根稻草在溺水者的面前,就算明知道是枉然,慕容情還是忍不住要伸出手去。
「慕容,別衝動。」愁未央說,「我們還有時間,還有別的機會。」
慕容情搖搖頭,玉辭心等不了,劍之初其實也等不了,自己為什麼卻性命無虞地站在這裡呢,他說,「未央,這是個錯誤,都是因為我……就譬如他從未跑錯地方……」

愁未央不明其意,然而慕容情的話語卻令他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心痛,他追問,「你至少把話說明白。」
慕容情說,「魔王子故意設計,令劍之初邪火入心,其時其勢,只得援救一人……」
愁未央說,「他選擇救你,你更不要辜負他的心意,以身犯險。」
「他的選擇……並不是我。」慕容情說完,輕輕吸了一口氣,然而依舊心痛得無以復加,「魔王子故意將地點說反。」
慕容情閉上眼,仿佛又看見劍之初浴血的身影,以及眼中瞬間的驚詫,這一眼,已令他無地自容。
若不是自己就好了,若真的是解藥就好了……慕容情從未因自己出現在劍之初的面前而感覺這般難過。

愁未央雙眉緊蹙。這個世界的真理和規律,魔王子是真不需要殺人,只此一出,幾近誅心。
「這是個錯誤。」慕容情對愁未央說,「時間緊迫,若是玉辭心有事,我無法向他交代。若他有事,我更是……」
愁未央說,「慕容,這根本就不是你的責任。」
「沒有差別。」慕容情說,「我必須去。」
愁未央焦急地說,「就算你去,魔王子也不會順你的意,必會百般刁難。」
「無所謂,我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慕容情想起與劍之初的相遇,那時候,他們兩人都是拋棄了整個世界那樣的一無所有。他以為這便是上天最終願意留給他的——因為沒人能夠獨自生存,尤其是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
他以為終究還是有一個人,可以與他相依為命。
劍之初是那樣的溫柔和強大,以至於,他幾乎以為,從此不用擔心會失去。
慕容情想,劍之初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就如同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每一個人:他的父母、他的族民……如同他尚未失去卻已經寫進了生死薄的薄情館……
他早該知道,幸運不會眷顧不祥的阿多霓;好的東西,也從來不會永遠屬於他。

愁未央阻止不了他,慕容情在離開風回小院的時候想,也許這個世界的真理確實就是如此,若有力量,便可以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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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慕容情進入漠沙林,一步一步逼近火宅佛獄的邊境。無知的兵卒舉著刀槍擋在他的面前,問他是何人怎敢擅闖佛獄?
他答道,「就說是慕容情要見魔王子。」
慕容情說出這句話時又感到了那種令他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的荒謬。這整件事情都充滿了一種荒謬,他自己也知道,他應該做的,就是馬上轉身離去。

他想著,人死之後若有魂靈徘徊世間,則霓羽族的所有亡靈必然遊弋在他身邊。他們用對活人來說虛若無物的手指,妄圖扯住他的衣褶袖邊;用活人充耳不聞的聲音,在他身後悲傷地哭號。
背負著血海深仇的阿多霓,求見殘滅霓羽族的惡魔……
慕容情站在佛獄的邊界,等著裏面通傳的回復,他想,只是站在這裡,等著本應不共戴天的仇人答應見他,準備與之交易,準備接受他開出的任何條件……此時此地,已是背叛。
慕容情心如刀絞,他安慰自己,這些都不是真的,人死後必然只是歸於虛無而已,否則在這世上的苦難豈不是太長太長……
所以,他們都已經解脫了……而自己仍在,劍之初仍在。他握緊了拳,用的力量太大,指甲幾乎刺破了手心。

在王殿之內,魔王子很舒服的枕著自己的爪,斜靠在王座上抖著自己的蹄子。赤睛站在旁邊,一臉漠然的鄙視。
通報說慕容情在漠沙林外求見,魔王子忽然抬頭沉思了一下,「赤睛,話說回來,你還記得我究竟跟劍之初是怎麼說的嗎?兩個地點我究竟說對了還是說反了?」
赤睛說,「老實說,我從沒認真聽過你說的話,更不會去記。」
魔王子歎了口氣,「我也忘了。」
赤睛說,「不要拿卑鄙當可愛。」
魔王子說,「一個正直的男人愛上一個優秀的女人,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舉國同慶的事情嗎?我成全一樁姻緣,難道不是勝修一座廟?而所謂的龍陽之好才該是傷風敗俗不容於世的不是嗎?結果你卻說我卑鄙,她們也說男女相戀接受不能。唉……這個世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的啊?無數荒謬行於世間,赤睛,你看到了嗎?你以後可要又正又直地和一個單純可愛的女人談戀愛啊!」
赤睛忍無可忍地拂袖,轉頭對小兵說,「讓慕容情進入吧。」

魔王子顯然還沒有盡興,不過倒是換了個話題,深有感觸地說,「赤睛,你看,所謂成熟的愛情,就是你愛一樣東西,你就要放他自由,他若不回來那說明他本就不是你的;但是他若回來,他就永遠屬於你。」
赤睛冷冷地表揚他,「非常成熟的陰謀。」
魔王子輕輕搖頭,「這不是陰謀,是人心固有的猜忌,由愛生怖,由愛生憂,不願去聽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話。」
赤睛沒有附和,然而心裏卻覺得這話還是很靠譜的。傷害到慕容情的,也許並不是魔王子的設計或者謊言,而是他自己心中早已不相信劍之初的選擇。

魔王子也能感到赤睛的默認,半是感歎半是幸災樂禍的想著,那麼美麗的慕容情,那麼善良的慕容情,竟然不相信有人會愛他,不相信有人願意陪伴他。
他以為旁人至多只是依賴他的幫助,而他自身並不值得旁人絲毫的留戀。所以只敢不斷地給,卻一點也不敢要。
寂寞……空虛……仿佛浸身夜霧,如影隨形,慕容情的一生都在一場幽暗的長夢之中,身不由己,不眠不醒。
如此美好,卻如此痛苦,何不放棄那最後一點堅持,與我一起墮落沉淪呢?魔王子第一次見到他時,便這樣想著。

現在魔王子的視線又投向那個方向,火宅不見天日,王殿更是幽暗陰森,然而在慕容情走進來的時候,卻仿佛竟有了月色般清冷的光輝一般,令他錯覺瞳孔被什麼東西灼痛而眯起雙眼。
「魔王子。」慕容情看到王座上的身影,生硬地說。
「語氣不對。」魔王子打斷他,帶著一種玩弄的惡趣味,「我生性怯懦,你可以溫柔一點嗎?」
慕容情臉色微變,心裏似翻江倒海。他明知道此行勢必是要面對更多的羞辱,終究他只能忍下來,放低了姿態,「魔王子……」

這麼的聽話,這麼的乖。魔王子嘴角勾起笑意,「你不在的時候,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你啊。現在你回來了,我不敢期望是你對我的愛,那麼,是有什麼需要只有我可以滿足你嗎?我能怎樣為你服務?」
慕容情知他明知故問,「何必惺惺作態,我要蛾空邪火的解藥。」
「情啊,」魔王子深有感觸地說,「果然令人動容。劍之初為了玉辭心,你又為了劍之初。但是劍之初以傷換藥,你呢?」
慕容情說,「你可以用你對待劍之初的方法對待我。」
魔王子為難地說,用手按著自己的心口,仿佛那裡在生疼一般,「我是如此愛你,怎麼忍心傷害你呢?」
慕容情說,「你要什麼條件……」

「我要的……你真的不知道?」魔王子坐起身來,「那你過來,靠近一點,我告訴你。」
慕容情站在那裡,雖然已有最壞的覺悟,然而,身體卻僵硬在那裡,即使想著勢必要前行,雙腳卻如被凍在地上難以移動分毫。
魔王子看他的樣子,笑道,「看你那一臉獻祭的表情,你若不願意,我從不愛強迫別人,尤其不會強迫你。」
慕容情怕他收回條件,忙道,「等等……」
魔王子笑得更加不懷好意,「哦,你是願意嗎?不管什麼事都願意做嗎?」
慕容情心裏清楚只能答應他,然而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魔王子低聲笑了一陣,手一抬,一隻流火似的小蛾子飛到慕容情面前,在他不明就裏時說道,「慕容情啊,我是如此愛你,又怎會乘人之危,逼你就範?」
「拿去吧,」見慕容情仍沒有動彈,他最後解釋說,「這就是你所求的解藥。」
如一根繃緊的弦,一頭忽然松了,慕容情有些難以置信,他收了那只蛾子,全身的僵硬也似突然就散了,近乎虛脫一般的感覺。然而又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這真的是解藥?」

魔王子看他如此,笑得更是開心,「不用懷疑,這也算是我該給劍之初的,給你也是一樣。你可以拿去救他或者玉辭心了。不過我猜你,一定會救劍之初吧。」
慕容情聽到這話,隱約已明白了,「這只有一個人的份……」
「你要救劍之初,我滿足你。玉辭心死了,你就沒有情敵了,不是嗎?」魔王子以手支頰,「或者,你可以善良一點,將玉辭心交給我,她是我想要的女人,我自然不會見死不救。」


慕容情知道多說無用,於是緩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兩個人的解藥。」
「得隴望蜀,貪心不足,這是惡德啊。」魔王子無奈地搖頭,「就算是我愛你,我也不能放任你沉淪,否則就是溺愛,就是害你。你要向我索取,你就不能不付出代價。」
慕容情說,「省下你的長篇大論,你究竟要怎樣?」
「我要的,」魔王子向他動動手指,「過來,你可以靠近一些嗎?」
這一次慕容情沒有再抗拒。

向著他走過去,一直走到他的面前,魔王子愉快地仰起頭,說,「眼神不對。」
慕容情眉尖微蹙,「我已經過來了,你要怎樣?」
魔王子微笑道,「你可以吻我一下嗎?」
慕容情的眉蹙得更深,魔王子素愛他的愁容,更是覺得動人無比,說道,「你該不會連這些覺悟都沒有就前來吧。」
他說的沒錯,慕容情強迫自己低下頭,仿佛是一寸寸將自己的肩背壓折下去,靠近那雙微笑著的、甜美又惡毒的嘴唇。

幾乎要觸碰到的時候,魔王子的上身忽然向後斜靠下去,在兩人之間拉開了些距離,輕笑時呼出的氣息吹到慕容情的臉上。
慕容情感到被耍弄的怒意,「你!」
魔王子拿眼神調戲著他,「怎麼不繼續了?來啊,你還未碰到我呢。」
主導權並不在他的手中,明知是刁難,慕容情除了接受也並無辦法,只得向前探出身子。
魔王子故意在他若即若離之時,繼續緩慢地倒進王座裏去,慕容情無可奈何地,倒像是被他的氣息誘惑著,迷戀著他的唇舌的姿勢,被一步一步牽引過去,漸漸無法維持身體的平衡,只得將右膝跪到魔王子的王座上,手則支撐在他的身側。

魔王子已經又躺回了最舒服的位置,他閉上眼,這一刻值得他靜靜享受。贊羽優曇之香籠罩,慕容情如一只輕捷的飛鳥,將羽翼攏在他的身上,墨藍色的髪絲垂下來,盤桓在他的胸口。
然後他感覺到一雙微涼的唇,猶豫地觸碰到他的嘴唇,輕如落花,隱約顫抖著,少許停留之後,便打算離開。
「還不夠。」他說,「你應該不會連這點技巧都沒有。」
那個被迫的親吻,只得繼續下去。慕容情閉上眼睛,微啟雙唇,輕柔地吮吸著,更深地與之唇齒交纏。

他的嘴唇和氣息都帶著那種特殊的香氣,如蘭如檀,實在是美味至極;而探入他口中的舌尖,動作遲疑,似是拘束青澀卻是引人不禁動情。
魔王子雖然不是沒強吻過慕容情,然則每次都抱著摧殘的目的,從未如此細細品味。且縱然慕容情是被迫為之,這個吻仍比魔王子在旁人身上所得到的所有親吻都來得溫柔和甜美。
他不由也沉溺進去,回應著、追逐著,吮吸他的舌尖,咬齧他的嘴唇,不讓他離去,膠合在一起的動作趨於激烈,使呼吸也濃稠起來。

慕容情被輕易奪去了主動,似是想要退卻。魔王子的手指卻穿入他柔軟的髪絲之間,將那顆美麗的頭顱向自己壓下來,慕容情驟然失了平衡,「嗯……」他雙手本能地按在魔王子的肩頭,洩漏出一聲輕哼,卻無法支撐起自己的身子。
魔王子用一種仿佛撕咬一般激烈的動作,將舌頂進他的口中,舔舐他的齒齦,纏卷住他的舌頭,慕容情不由不隨之起舞,他無法呼吸,亦無法吞咽,涎液自他唇角溢出。
他搖頭想要制止,然後壓住他後腦的力量卻令他無法如願,他模糊的拒絕之言卻被攪碎成宛如嗚咽的聲音。

他的頭感到陣陣眩暈,魔王子對他做過的所有的事情,那些留在身體上的回憶紛紛開始蘇醒過來,躁動不安。
當魔王子最終放開了他,他喘息不止,手腳虛弱無力。當他察覺到,已是全身都伏在魔王子身上,令他憤恨不已。
慕容情迅速地支撐起來,抬起手狠狠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唇。
魔王子看著他,沒有阻止,只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真是美味。感謝你,讓我寂寞的心得到了一絲安慰。所以,我們可以開始談條件了。」
慕容情停止了從他身上脫離的動作,「你的條件是什麼?」

魔王子慣于在人前表演,「所謂的交易,不過是彼此從對方身上獲取自己所渴望的東西。雙方都得有籌碼才行,這道理你應該明白。我身上有你想要的解藥,而你的身上,還有什麼我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慕容情知道他是故意在激怒自己,自己的憤怒和窘迫不過是增加他的樂趣。於是咬著牙,只是說,「既然你認為我什麼都沒有,我們是不是便不用浪費這個時間了。」

魔王子抬起手,似是安撫似的觸碰他的臉頰,雖然慕容情明顯的厭惡而躲避,他自然毫不在意,緩緩說道,「你不願浪費這個時間,損失只在你。對我來說,沒有了劍之初,也許我們之間的障礙還可以少一層。我顯然沒有你這麼偉大。」
慕容情皺了眉,「重複這些沒有人會相信的廢話很有趣嗎?」
「說著不相信的人,只是在說給自己聽。」魔王子的手指移到慕容情的耳畔,拿了一縷髪絲在指間玩弄,「你若是真的不相信,就不會來求我。所以你是相信的。至少,你相信在你這樣孤身自投羅網之後我仍會放任你來去自如,即使我明知此後你依然會心心念念地要置我於死地。」

慕容情閉上眼,那根手指在耳畔若有若無的騷擾,令他開始煩躁,「這是一個賭注。我若賭錯,便在此賠掉性命罷了。」
「死了就不用背負自己背不動的仇恨,死了也無需拯救自己根本救不了的人。」魔王子語氣帶著溫柔與誘惑,「我若愛你,也許當真該殺你。或者你可以選擇放棄所有那些令你憂心的事情,只在我的掌心起舞,為何不嘗試一下,你會愛上這種生存方式。」

「我聽夠了你的廢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慕容情說,「便不會放棄霓羽族的仇恨。」
魔王子的手指自他的耳際滑到下頜,將他向著自己勾過來,「那麼,我不會殺你,你也千萬別放棄。也許我就是愛上了你這樣無數次淪入絕望,卻依然不放棄掙扎的身影啊。」
「可惡……」那根手指卻點在他的嘴唇之上,噓,你我都明白就行了,你現在要說的還不一樣是廢話嗎。

「就目前的現實來看,」魔王子說,「我親愛的阿多霓,我是你唯一的希望,我對你的愛慕是你唯一的依憑,你要好好把握才是。而且你不也相信著,我終究會滿足你的願望,當然,是你在滿足了我之後。」
慕容情想反駁的話被他的那根手指封在嘴裏,魔王子繼續說道,「其實我想要的東西,你能給的東西,我們都很清楚不是嗎?互相試探底線在哪里,不如先慢慢開始。」
「所以,」他收回了手,枕到腦後,最後向著慕容情微笑地說,「來,取悅我吧。」

魔王子能感覺到慕容情聽到這個要求時的憤怒與屈辱。只是將這個動詞用輕浮的言語地吐露到這只本該聖潔無垢的仙禽面前,似乎便已是對他的冒犯。
當然對於魔王子來說,這是十分有趣的事情,誰叫慕容情渾身微微顫抖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是非常賞心悅目,以至於誘人犯罪。

他細細品味著慕容情的反應——那雙蒔花弄雀的手在暗處糾緊了指間的織物,他在盡力忍耐和壓抑自己,然而美麗的臉頰和眼睛依然忍不住微微地泛出薄紅來。
於是,魔王子繼續用低劣的言語冒犯他,「你這樣毫無動作,是不知道要如何取悅男人嗎?」
慕容情心力全部用於與自己的糾結,甚至沒有怒斥他住口的餘力。
魔王子其實也並不著急,他欣賞著面前的人內心掙扎的模樣,並且這個人是如此不善於掩藏自己的心意,他能清楚的看到,慕容情正在妥協,正在潰敗……

見過賭徒嗎?
或者該說是,從一個如他這般高貴嫺靜的人,淪落成賭徒的過程。

賭注,總是從一些自己不甚在意的小東西的開始,一點小錢,或者,一點小麻煩。所以開始的時候,輸贏誰都不介意,因為給得起也受得住。但是,人仍在桌邊,就沒有什麼是安全的。勢必有那麼一次,會讓他狠狠地輸掉一場,輸到肉痛,輸到心痛。
他這般心高氣傲的人,又怎會甘願失敗,他只得驅使自己繼續追加,追加到了一個時候,他終於發現自己給不起這個籌碼了。
正如現在,慕容情在糾結,跟?或者不。

於是,魔王子安心地等待,反正他有的是時間。正被愛恨情仇和生離死別所逼迫著的人,是慕容情。而魔王子便是那個卑鄙的莊家,只要等著他下注離手。
既然慕容情覺得自己的命如此輕賤,失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一定得要別人對他重視幾分,他才會對自己重視幾分。
有沒有這樣一個人,將他惜如眼珠,將他視為珍寶?讓他可以從那個人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美好與珍貴。魔王子認為是沒有的,慕容情沒有,他自己也沒有。
事實上,這個世間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擁有這樣一個人。不過都是獨自存活,並且互相取樂。

所以魔王子相信慕容情最終會把自己微不足道的一切,有的沒的都拍到這個賭桌上,從那一刻開始,他便徹底輸了。
這個驕傲的人便如一腳踏空,一層一層的跌下去,每一次打擊都會摔碎他身上的一些乾淨剔透的,異常可貴的部分。
他會像所有的賭徒一樣,幻想著下一次就會翻盤,因為除了這個念想他已輸得別無所有。
為了下一次的翻盤的籌碼,要他將手剁下來也可以,背叛朋友的信任也可以,將靈魂出賣給魔鬼也可以,殘殺掉自己的妻兒也可以——如果他有的話。
魔王子是這樣想的,也胸有成竹地等著他,如同站在萬丈深淵的底部,那裡除了虛無和痛苦什麼也沒有。
他仰著頭,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他近乎幸福地微笑著地張開雙臂,等著慕容情從上面跌下來。
……他等到了。

慕容情伸出手,按在魔王子的肩頭。
他的動作虛弱,似乎已被自己與旁人給予的壓力拖累到心力交瘁。以至於他的羽翼無力扇動,從天上墜落下來,有人接住他的身體,便能擁抱著他,將他拖進地獄裏去。
這一刻是如此的安靜,魔王子幾乎可以聽到慕容情心臟搏動的聲音,他想那每一下都帶著碎裂般疼痛的感覺,聽得他都快心軟。

慕容情如他所希望的,重新貼近他,主動地將手伸進他的鎧甲的縫隙之內,摸索到可以將之解開的繩扣,拉扯了一下,將他的肩甲卸了下來,丟到地上。兩塊堅硬的金屬在與地面的撞擊中發出了很大的響動,也難說其中沒有怨氣在其中。
火宅佛獄的守衛聽到響動,以為裏面有什麼異狀,從外面進來看到他們的王悠閒地躺在王座之上,而慕容情在他身上,有人進來他自然住了手,甚至有了退意。守衛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算是什麼狀況。

魔王子抓住慕容情的雙手,將他拉回來,不耐地向他們揮揮手,「滾,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所有人都不准進來。」
君王無道,瞬間清場。
「好了,沒人打擾了。」魔王子對著慕容情說,「你可以繼續。」
慕容情交疊的手腕被魔王子控制在單手的掌心裏,掙動了一下對方卻沒有放鬆的意思。
「你不放手,我要怎麼做?」
魔王子露出一個惡毒的微笑,用另一隻手挑起慕容情線條秀美的下頜,說,「用你的嘴。」

他用力地扯了一下,失去了雙手的支撐,慕容情倒在他的胸口上。到此時,他才感到這個身體的溫度和那微不足道的重量。之前,慕容情總是試圖避免與他接觸,盡力地支撐,弄得自己那麼辛苦,最後卻又毫無意義。
掙扎又有什麼用,到現在,還不是自己要他怎樣,就怎樣。

魔王子從很近的距離看到慕容情咬住他胸前紅色飾巾,他的眼睛是閉著的,睫毛細密纖長,如羽翼一般在眼下遮出陰翳來。這使他的臉顯得很美,死亡一般的聖潔和靜謐。
那條飾巾是纏繞在他脖子上的,當慕容情拉扯它的時候,讓魔王子有種他想要就這麼勒死自己的錯覺,但他並沒有阻止。
「呲」地一聲,那條織物撕扯斷裂。魔王子輕咳一聲,摸摸自己有些發緊的喉頭,然後伸手用拇指輕擦了慕容情同時被磨傷的嘴角,那裡有一點血跡滲出來。
「溫柔點,溫柔點。」他說著,輕柔地拍拍慕容情的臉頰。這動作像摸了一隻貓的倒毛,那雙藍眼睛映出想要在下一口咬斷他咽喉的戾氣。

剩下的都不算太困難,慕容情用牙齒一點一點地解開他的外裳和內袍上的扣帶,。
魔王子有些意外地發現,慕容情做這種事情漸漸不如他預想的那麼難堪和青澀了,甚至算是透著一種久違的熟練感,只是可能因為疏於鍛煉的原因,有些退化了。
然而,他正在想起來,一些他心底深處不屬於慕容情的部分正在復活,重新生長出來,從他那優雅華貴的外殼裏破裂出來,綻放在魔王子的面前。
哦,你是誰?魔王子的雙眼因微笑而狹長陰鬱,這就是他所尋找的趣味。

他配合地抬起身,以便慕容情咬住他的胸襟,順著他的身體,將已經大開的上衣盡數扯下。其實作為攻佔的一方,脫衣並不是一個必要的過程,所以魔王子也鮮少將自己的身體在人前赤裸。
他的臉可說是俊美無儔,然而他的俊美就和他的性格一樣,張牙舞爪地囂張和任性,無論是蹲在牆角犯中二病,還是踩著噴火的飛龍唱著「flying high」從天而降,都像一個到處蹦跳,還沒成熟的找抽少年。
慕容情自己的身材勻稱頎長,不等到魔王子逼近到他面前,他便察覺不到其實這個人要遠遠比自己要高大和強壯。正如,在沒脫下這身鎧甲,他也不知道魔王子的感覺完全不是少年了。
他就像一頭灰色皮毛的成年羚羊,健壯的肌肉線條起伏在結實骨骼之上,渾身都散發出灼人的熱度和攻擊性。
他就像一個惡魔,這是客觀事實。

「你不繼續了嗎?」魔王子看到慕容情的遲疑,於是催促他,「那是不是該輪到你脫了?該我來欣賞你美麗的身體了?」
他靠得很近,慕容情因那種壓迫感而向後退卻,他笑著,「你是要繼續幫我脫?還是我來幫你?以示公平,我也可以用嘴哦。或者我們直接進入主題?」
他的手腕還在魔王子的掌中。魔王子將那雙手拖近自己,慕容情雖然抵抗,仍被強迫地按他的腿間。即使隔著下裳,那裡火燙和堅硬的觸感仍讓那雙手抖了一下,他已經完全興奮起來,說,「感覺到了嗎?我已經等不及了。」
然後,他放開了慕容情,那雙手如同驚弓之鳥,遠遠地逃開了。

魔王子並不害怕他逃走,「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終止,你離開,交易便結束了。」
他展開手掌,指尖上有一隻飛蛾如火焰那樣跳動,慕容情的視線凝固在上面,在離他數步之遙的地方,像一隻被燈火吸引住了飛蛾,心中眼中,全都只是所求的東西。
迷了心也迷了眼,只得向前挪動腳步。
「這就對了。」魔王子笑了,在他靠近的時候手掌一握,他所求的東西便不見了。只剩下空空的手掌向他伸過去,手指埋進他後腦的髪間,將他撈過來,然後向下……壓下去……
他將慕容情按到胯下,在裏面兇猛勃發的東西幾乎貼到他的臉上。

慕容情的臉色變得蒼白,嘴唇也褪去了血色,嚅囁著什麼,他的聲音太輕,魔王子聽不清楚,可能是說「不要……」或者「別這樣……」之類的哀求之詞。
魔王子惡意地說,「乖,做完了,就給你你想要的。就當是為了你十分願意倒貼的劍之初,他願意為你而死,你願意為他承受我的侮辱。我是個邪惡的壞人,終究要被消滅,然後,你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不是,他這輩子心有所屬,你大約是指望不上,但是他欠你太多,可以跟你約定個下輩子‘你為女子我為男’之類的,說不定還會在玉辭心繁忙的時候偶爾緩解你的寂寞,這不才是成全了你們這對苦逼勞燕的最好方法。」

魔王子說完這個,自己都覺得話太多了,多到讓自己都惱怒,他暫時放鬆了對慕容情的壓制,將他拉近,視線之間相距不過寸許,與他對視著,問,「你與劍之初同室而居多年,他和你做過嗎?」
慕容情憤怒地說,「別把別人都想得如你這般下流。」
魔王子笑了一聲,「以道德禮教束縛自己的劍之初,願意為愛而死的劍之初,他偉大又高尚。英雄救美,哈,求的還不都是美人以身相許嗎。你要不要等著看?他現在是有心無力,不然第一件事就是和他心愛的姑娘上床翻滾。」
慕容情斥道,「收起你的污言穢語,他們本是兩情相悅。」

魔王子倒是十分好奇,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是個什麼滋味。
他笑,他的手開始不耐煩地在慕容情的身上摩挲,扯下了他的腰帶,「慕容情,男人都是這樣,若是對你有意,就絕不會像他,這麼多年與你花前月下,卻只放著你看。而是會在第一時間對你產生欲望,在最早的機會將你占為己有,便如我這般。你自己不是男人嗎,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
慕容情阻止不了他的侵犯,又被他刺得怒起,近乎賭氣地說,「我甘願。」
「慕容情啊慕容情……」魔王子仿佛歎息似的,這滋味便是如此了吧。他收緊了雙臂困住慕容情,重新躺回到王座時將他帶進懷裏,「來,令我傷心的慕容情,那就向我證明你那給予旁人的愛,你那愚蠢而自以為是的偉大,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把慕容情推下去,解開他的下裳的指尖是冰涼的,並且抖得厲害,弄了很久,像敏感處被冰錐子刺了幾下一般的不舒服。他的分身樣子可怖,與他俊美的臉龐倒是不太相稱,顏色暗沉,像是佛獄之本貪邪扶木底下的一段欲根,虯曲的經絡遍佈隱隱地跳動。
幸好舌尖和口腔總是溫暖濕潤的,讓他漸漸感到了享受。如之前所發現的,慕容情並不缺乏經驗,技巧也不差,甚至於,他竟是毫無敷衍之態。其實慕容情做得怎樣都無所謂,只是將這個驕傲如斯的人逼迫入這般卑下的境地,魔王子都已然興奮近乎高潮,聲音裏難掩的激動,「我心愛的阿多霓,你怎能做出這般的醜態。」

那條舌頭舔到他的頂端,口腔含裹住他的時候,魔王子忽然挺起了腰身,惡意地頂撞,他聽到慕容情的喉嚨深處發出難受的聲音。他壓住他,不讓他脫離。不過令他意外的是,慕容情的抗拒並不堅決,似乎只是因為不適而本能地掙扎了一下而已,然後繼續地……就如同他要求的,非常努力地取悅於他。於是魔王子也樂得壓迫進去,在裏面抽動。
直到他感到有溫暖的水滴落下來,他開始以為是口涎,後來才發現不是。他鬆開了壓制,托起慕容情的臉來看,才發現他早已被逼出了淚水。
魔王子說,「你在自虐。」

慕容情沒有理會他,他仍在反胃,仍在流淚。
魔王子貼近他的臉,舔著他的睫毛,順著他的淚痕慢慢地舔舐下來,舔到他的嘴唇上。慕容情以為他是想要親吻而放棄地鬆開齒關,而魔王子的舌尖探進來,帶著眼淚鹹澀而乾淨味道,在他的口中細細舔走那些微腥的味道,咽下,再重新探入,他在為他清理。
慕容情明白了他在做什麼之後,撇開了臉。

魔王子扳回他的臉,「為什麼不要?我以為我令你感覺噁心。」
慕容情說,「你確實令我感覺噁心。」
魔王子說,「明白了,當你想起我的時候,希望永遠只是噁心的感覺。」
慕容情補充道,「以及仇恨。」
魔王子點頭,「以及仇恨。我親愛的。」

他擁抱住慕容情,將下巴放到他的肩頭,他的身上有著很好聞的味道,這種香氣不是薰染,而是從他的每一寸皮膚,染透了他的華美的服飾。甚至落下一根頭髮,都會綿綿不絕地散發出贊羽優曇的香氣來。
包括舔舐過他眼淚的唇舌間,也仿佛是飲了香草的汁液。他真美,像個絕世的珍寶,簡直不可思議。
魔王子蹭著他的耳際,說,「原諒我吧,我愛你。」
那個身體僵硬,不過沒有任何抗拒的動作,但是他的言辭是拒絕的,「別說不可能的事情。你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懺悔。」

魔王子更深抱住他,他的器官抵在慕容情的腿間,令那個身體更加僵硬,他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懺悔,有什麼用處呢?我整日在心裏想著自己是真該死還是真聰明,與你又有什麼相關,對你能產生什麼影響?」
「懺悔,贖罪,不過是仗著受到了傷害,而向加害者求一些心靈上或物質上的彌補。」他熟門熟路地解開那一身鵝黃的錦緞,探進去,指尖若即若離地撫摸著他的背脊,意圖軟化他的僵硬,說著,「要怎樣才算是彌補?你成為我的人,我從此以後好好待你,寵愛你,好嗎?你要什麼,告訴我。」
慕容情忍著從脊骨上絲絲縷縷蔓延開的酥麻之感,顫聲說道,「我要醫治蛾空邪火的解藥。」

魔王子遺憾地漸漸放開了他,仿佛是被一種戀戀不捨的情緒所折磨,很有些憂傷地說,「那我們還是來做吧。」
慕容情說,「可以。」
魔王子眯起眼,低聲地說,「自己,坐上來。」

慕容情背過身去,解開蔽膝,最低限度地寬衣。像只纖細的鳥類站在淺灘上,彎下修長的頸脖,清理自己的羽毛。在他這麼做的時候,魔王子的視線一直在他的身後帶著灼人的熱度凝視著他的動作,像只在蘆葦叢裏潛伏著的,一隻肌肉緊繃的獸類。
慕容情並沒有脫上衣,他的衣衫很長,後擺更長,他跨坐到魔王子的身上,層層疊疊的下擺遮住赤裸的雙腿,後擺如翠綠色的尾羽一樣散開,緞面起伏,泛出如水波一般柔滑的光澤。

他重新低下頭去舔吻魔王子的嘴唇,那缺乏生氣的動作,仿佛是將從這雙嘴唇裏承來一口鴆酒飲服下去。
他做得比上次更好,哪怕那其中是不帶一絲情感的,純粹的技巧。魔王子也順著他唇舌的動作,給予回應,卻並不進逼。從這個的親吻中,他品嘗到一種令人上癮的絕望味道。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這樣的親吻,對魔王子來說,確實像是含著一顆清香的糖,在嘴裏慢慢地醞釀出美妙的滋味,所以他完全不急於將之囫圇地吞吃下去。
而慕容情則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只期望能儘早完成這場交易。在與之纏吻微醺的時候,他的左手從下面探進自己的衣擺之內,用仿佛是自瀆一樣的手勢握住了魔王子堅硬如鐵的分身,嘗試著讓它進入自己的身體裏。

他的眼神是一片凍結的湖面,把一些必然會感受到的痛苦冰在很深的地方。這種事情……與從魔王子手中接過一把匕首,反轉過來,將鈍刃緩緩刺進自己的身體裏並無不同……並無不同……
他這樣想,然而事情並不順利。他的身體沒有經過愛撫和放鬆,沒有引動絲毫的情欲,完全沒有做好承受的準備。
他屢次魯莽地嘗試,弄得自己很痛,卻沒有絲毫進展。他的眼裏又有薄薄的淚水浮上來——慕容情並沒有想哭的意思,只是覺得痛,痛到浮出冷汗,痛到浮出淚水,痛到右手的指甲在忍受的時候無意識地摳進魔王子的肩骨裏,剜下一點點的骨頭渣子。

骨血不是流,而是慢慢從骨髓裏面沁出來的,在蒼白的肱骨上沁成一輪小小的彎月形的淺紅色。
魔王子發出舒適的哼聲,無論是這抵骨的傷痛,還是慕容情在他身上徒勞又自虐的嘗試所磨蹭出的快感,都讓他的體內滋生出不知饜足的衝動。
慕容情啊慕容情,他舌尖上無聲地轉著這個名字,覺得唇齒交纏的時候念著這個名字的動作是真是能廝磨出一番旖旎與溫存,進而導致一種迷惑人的錯覺——便是他們這樣的糾葛,也可以不顧前因後果的……暫時的……從對方的嘴唇上吮吸各自的毒素,從而互相安慰,進而……相互折磨。

他一把抓住慕容情的頭髮,算不上的溫柔地拉扯下去。慕容情被他拉得仰起了頭,發出極短的吃痛的聲音,他的背脊被迫地向後仰曲。而那個終於忍不住動手粗暴地對待了他的人,就勢扯開他的對襟交領,低頭蠻橫地吮吻上去。
他的舌尖如一條溫暖濕潤的蛇,在他胸前滑動,纏卷住尤為細嫩敏感的地方,味蕾摩擦著那一點小巧的乳珠。那個地方,在這種癢痛的侵襲下可憐滴瑟縮起來,而感覺卻變得愈加鮮明。

慕容情的上身不禁開始扭動起來,然而稍有掙扎,頭髮就受到牽扯,他無助地看著上方,感到衣衫被從肩頭剝下來,半裸的身體被呈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在那個人的指下開始顫抖。
讓慕容情有些悲哀地意識到,之前的種種早已在這個身體的深處埋下了欲望的種子,此時早已蘇醒,潛藏在深處。被這個人稍加引逗,便伴隨著一種幾乎要呻吟出聲的酸軟順著神經,瘋狂地生長起來。
那只手回到他的胸膛上游走,緩慢擦過他另一邊的乳珠,而魔王子的舌尖在另一邊亦同時彈撥數下,慕容情渾身皆是一震,一聲悶哼被壓抑下去。

「叫啊。」魔王子的手指更用力的拈動起來,語氣溫柔而邪惡,「叫出來,讓我聽到你的聲音。」當他開始用指甲輕搔,慕容情終於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失聲叫了出來,他的聲音極美,宛如天籟。
「對,繼續唱啊。」魔王子輕笑一聲,繼續惡意地撥弄著。慕容情的自製已失,壓抑不住,隨著被吊起的情欲而呻吟不絕,心裏卻為自己的聲音而感到羞恥。
魔王子將他視為玩物,調笑著,「你是隨著我的動作而吟唱的樂器,一張名為慕容的琴。」
「不……」慕容情在呻吟之間抗拒著。
「說要。」魔王子提醒他,既是交易,他必須完全地服從自己才行,「說喜歡。」

慕容情閉上眼,難堪地撇開了臉,不想遂他的意。
魔王子的手滑入他打開在他身側的雙腿間,用力地握住了那個因方才的愛撫而已然抬頭的欲望,開始不緊不慢地揉搓起來。他聽到慕容情苦苦忍耐的喘息,湊近耳畔說,「說啊,說你喜歡。」
「我……」慕容情剛說出一個字,已經痛苦地閉上眼,輕輕地搖著頭。魔王子的拇指按住他最為敏感的頂端,擠壓下去,慕容情隨即哀號一聲,背脊弓起痙攣著,額頭抵在魔王子的肩頭,哀求出聲,「不……別這樣……」

魔王子絲毫沒有憐憫地持續折磨他脆弱的欲望,那裡在殘暴的撫慰下腫脹起來,沁出透明的液體,慕容情在他身上不住地掙扎,整個脊背都汗濕了,散發出一種溫潤的香氣,於是他好心規勸似的,「慕容情,說啊。只是說喜歡而已,又不是那麼難。我又沒讓你說,好舒服,求你進來,fxxx me please什麼的。」
「我……」慕容情被太過強烈的快感逼迫,更害怕他進而要求說出更不堪的話語,終於艱難地說了出來,「我……喜歡……」
「嗯,」魔王子滿意地歎息一聲,卻沒有放鬆了壓迫,他的手指上沾滿了慕容情方才情動時滲出下的體液,連這個都帶著濃稠的香氣。他蹂躪著那個流淚的器官,使那種香氣更為濃郁,慕容情正越來越深地淪陷進到情欲中去,「這樣,你也喜歡嗎?」
慕容情的聲音發抖,卻不得不重複著,「喜歡……別……」

這回答不合格,魔王子的手指向著更深的地方移過去,有了這些潤滑,指尖很容易地按了進去,慕容情頓時渾身僵硬,裏面已經熱得似要融化,緊緊地纏著侵入的異物。
魔王子抽送著自己的手指,向著四面按壓,耳畔是慕容情因他的動作而發出的哀鳴,他輕侮地問道,「你也很喜歡這樣吧?」
「嗯……」

魔王子想,這也是不合格的回答。他應該重新調教慕容情好好記住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該怎麼對他表示順從,不過想來有趣的事情還有很多,自己也不愛重複,所以放過他了。
最後他感歎,自己是多麼溫柔和寬容啊。於是,他在慕容情的體內又加入了一根手指,在內中彎曲揉按。那些體液在抽動下漸漸變得黏膩了,他覺得這個身體已經可以了。
他驟然抽離出來,慕容情膝蓋一軟,魔王子的手摟住他的腰,牽引著他的動作,過來,到他的身上來。

慕容情怨恨著他,從心底裏,從骨血裏,從靈魂裏……然而就是這樣的感情下,他仍沒有抗拒。
在受盡了侮辱之後,他的雙膝分跪在魔王子的身側,主動地,沉下去,忍著依然存在的疼痛,將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地獻給了自己的仇敵。
魔王子享受著那個身體的緊致和熱度,慕容情身上的香氣裏混入了血的味道。

慕容情斷斷續續地吸進一口氣,盡力去放鬆身體,適應遠比手指要碩大的侵入感。
魔王子托起那張臉,那張在痛苦時美麗絕倫的臉龐,額角汗濕,黏著墨藍的髪絲。他的愛究竟得多深,多苦,又多傻。
「愚不可及的慕容情,」魔王子仿佛是充滿憐惜地說,親吻他因疼痛而顫抖的嘴唇,指尖拭去泛紅的眼角疑似淚痕的水跡,「你在哭嗎?」
慕容情虛弱卻也清晰地說,我沒有。

慕容情開始做他該做的事情,勉強地開始在他的身上起伏,這魯莽的動作,連魔王子的欲望都感到了一些疼痛。而空氣中血的氣味更為清晰,混成了一種對魔王子來說更為誘惑的香,如檀香那樣催動了情欲。
魔王子抓住他的肩頭,暫時按住他的動作,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氣,說,「說你喜歡我,說你愛我。」
慕容情從他的掌控中扭開,魔王子近乎歎息道,「你那微薄的智慧,無論如何也記不住教訓。」
慕容情說,「這不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說是,那就是。」魔王子說,一寸寸地吻著他心口的肌膚,「把你的心給我,說你愛上了我,願意放下仇恨,願意原諒我的過失。你說,我給你解藥。你不解氣,我將我的火宅佛獄毀滅給你看,我的子民全部都死在你面前,好嗎?」
慕容情厭煩地說,「你簡直不可理喻!」
魔王子也被一種類似於煩躁的心情所驅動,簡直恨不得要撕裂這片胸膛,把那顆心從肋骨裏撬出來。他的手扶上慕容情的腰,想要催動他的身體。慕容情卻似被按到死穴,驚喘一下,似乎渾身都一下子軟了,跌坐下來。魔王子的欲望深深撞入他的體內,他的身體向著一邊軟倒下去。

這是怎麼?魔王子將他抓住,慕容情褪下了肩頭的衣衫堆疊在手肘,遮住腰間,到了此時,仍激烈地拒絕他的查看,「有什麼嗎?」
慕容情遠不是魔王子的對手,就算是奮力掙扎,依然被按住動彈不得,絕望地聽到一聲裂帛,全身再無任何遮掩。

魔王子第一次看到了他身為阿多霓的證明,在腰際的霓羽圖案,像是繪在極品絹絲上的一抹豔色。他向那個記號伸出了手。
「別動……」慕容情呻吟著,他的掙扎已全無力量,甚至只是魔王子在那上面移動的視線都讓霓羽生長的敏感處開始隱隱騷動。
在那根惡意的指尖觸及時,他渾身的神經都似被輕輕地從那裡抽出來,眼前一花,意識頓時就亂了。

「這是什麼?」魔王子輕撫著那片肌膚之上的霓羽,看著一直未放棄抗拒的慕容情在這個簡單的動作下已近乎崩潰地扭動身體,模糊地叫著,「住手……啊……」
魔王子的分身仍埋在他的體內,在他忘我地掙扎時,內裏絞動著,那滋味美妙無比,他自然不會停手,來回撫弄著,故意說,「這裡,不可以碰嗎?」
慕容情語無倫次地哀號,「不……不要……求你……」

這麼高傲矜持的人,如此輕易出口的求饒,魔王子起了興趣,「這麼敏感?」
他笑道,「將自己的弱點這樣標注給人看,誰都可以這樣輕易地馴服你。阿多霓,是多麼淫亂的一種生物啊。」
慕容情承受了這個侮辱,此時他已經失去了反駁的力量,魔王子抬高他的腿,將他的身體轉過去,低頭吻在那片霓羽上,那片肌膚比旁邊的更熱,在他用力地吮吸咬齧時,慕容情的手指胡亂抓著周遭的東西,虛弱的力量想要掙脫卻不能如願。
魔王子擒住他的分身,在慕容情掙扎時下意識地在他掌心裏摩擦。他的哀求已帶著哭泣的聲音,他悲慘地求他不要這樣對待他。
魔王子想慕容情真的快瘋了,他忘了他們是仇敵,自己沒有必要對他心懷任何憐憫,不過他還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你可以說,我愛你。我便放過你。」
魔王子抓住他的腰,將拇指頂在那片霓羽,將他抱到身上,強迫這個因過多的快感而綿軟無力的身體箍著自己的分身劇烈地起伏,頂進更深處。魔王子熟知他的身體,知道到頂撞在什麼位置。
幾乎要了他命的歡愉,在慕容情的體內碾動的欲望,漸漸醞釀出一種穠豔的異香。
魔王子也不禁抱緊這個身體,用力之大幾乎折斷了他的骨頭,鼻翼埋在他的髪間急促地深吸他身上的味道,化為親吻他的髮鬢,還有比這更好的東西嗎?這個是屬於我的。
親吻暴虐起來,在慕容情的皮膚上留下如滲血一樣的痕跡。

魔王子引以為傲的瘋狂頭腦,仿佛也被迷了魂而混亂,他兇猛地將慕容情按在身下,他清楚慕容情身體的全部弱點,他可以讓他欲仙欲死或者痛不欲生,他在與之交合時折磨他、取悅他,同時一遍遍地教著他,「我愛你。我愛你。」
慕容情如幾乎被他釘死在身下的鸚鵡,在一波波沒頂的快感中,終於顫聲漏出一句,「……我愛你。」
「是啊,」魔王子滿意地低吟一聲,咬著他的肩頭,撞擊在那個位置,雙眼泛出血紅的顏色,「繼續,說啊!」
慕容情被他逼迫著退化成了不懂人言的鳥類一般,他的眼睛失了焦距,蒙著一層水霧,當身體隨波逐流地搖晃時凝成眼淚,安安靜靜地流下來,在施暴者的耳邊漏泄出破碎的悲鳴,聽上去似乎真是一句句的愛語,「我愛你……」
當魔王子最終衝刺幾下,發洩在他的身體裏,慕容情也驟然蜷縮起來,緩緩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魔王子從他身上離開,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披上戰衣,他聽到筋疲力盡的慕容情夢囈一般的聲音,「解藥……」
他還記著這件事呐,魔王子回過頭,看到慕容情面上薄紅還未褪,喘息未平,雙目微斂,雖是醒了,但應是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他俯下身去,帶著笑意在慕容情的耳邊說,「你這樣子真是誘人。霓羽族的英靈們也都在天上看著呢,看著他們的聖主這般縱情地與我這個罪人歡好,你背叛了霓羽族,徹底的背叛。而你的身體也背叛了你那自以為是的愛……」
慕容情痛苦地重複著,「解藥。」
魔王子說,「面對一個背叛的人,我怎有可能給你解藥呢?」

魔王子在他的攻擊爆發之前,返身制住他的力量空虛的雙手,按在上方,慕容情氣極怒極在他身下拼命地掙扎,引動他心中纏綿著的摧毀欲望又開始蠢蠢欲動,他低下頭舔他的耳垂,「憤怒了?不過你的憤怒能對我產生什麼影響嗎?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他的膝蓋擠進慕容情的腿間,磨蹭著方才淩虐過的地方,還是濕熱的,在這樣的擠壓之下,有白濁的液體從裏面流淌出來,慕容情也感覺到了那是什麼而痛苦不堪。魔王子混著笑意的聲音在他耳畔,「在我的面前,你連病貓都不是。」
他再次侵入那個身體裏,再次發洩自己的欲望,輕而易舉的。他一邊折磨他,一邊想著慕容情是如此軟弱可欺,然而卻怎麼又是這麼執著。
把他撕裂,把他打碎,把他玷污……無論想拿他怎麼樣,明明都是那麼輕而易舉。但是被他放進心裏的某些東西,總是被他支離破碎的軀殼護得好好的。
不管經歷多少次的打擊,慕容情也總是會把那些碎片一塊塊拼回去,從而再一次地回到自己的面前。

所以,他必然是屬於我的,魔王子想。
他是認真的,他從不雕琢演技。事實上,他每次都玩得很認真,只是不知何時會失去興趣。而事實上,對任何事情興趣太深都會令他感到不自在,慕容情所能帶給他的樂趣應是到此為止了吧。

魔王子從大殿裏出來的時候,赤睛還在門外安安心心地看書,聽見門響,便抬起眼睛,「他已說了你想聽的話,你滿意了嗎?」
魔王子沒有停下,他的腳步也像在夢遊,他說,「還是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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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睛看著魔王子的背影,卻並不急於跟上去。作為一個觀察者,他的本職工作是研究,並且在樣本超出正常數值時將其銷毀。
至於跟隨,至於聆聽,甚至於吐槽,都只是履行職責時必然伴隨的副產品而已。
魔王子的腳步有一些拖遝,微微頷首,一對小尖角百無聊賴地戳著空氣,一切如常,確實非常近似於他每當一個興趣消滅時的表現形式,一般還會再說上一句,「赤睛,我又開始無聊了。」
「赤睛,」他果然開口了,說的卻是,「我說‘我愛你’,他也說‘我愛你’。就是這樣,愛情真是沒意思。」
赤睛幾步跟了上去,心想著,這不是無聊,這簡直近似於……一種寥落。

赤睛說,「你明知他所說的沒有一絲真心在其中。」
魔王子說,「如何判斷他的真心?我請求原諒,他說我不真心;他說愛我,我也說他不真心,豈不是成為了跟他一樣糾結又自虐的人了。所以他說,我便相信,只要我想聽,就讓他跪在我的面前流著眼淚說愛我;只要我還沒有厭倦,就讓他陪伴我,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貧窮或者富有……嘖嘖,這不就是幸福嗎?」
赤睛無聲地歎了口氣,跟自己說,應該再淡定一些,「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厭倦了?」
「這嘛……」魔王子悠悠地仰望著佛獄暗沉的天際,「我似乎已經又開始想念他了。」
赤睛覺得再這樣訓練下去,自己的淡定值一定快破表。但是魔王子顯然還嫌不夠,「赤睛,我最近明白了一件事情,所謂至死不渝的愛情,並不是長度等於生命的愛,而是,在這一生之中無數次地戀愛,只不過對象每次都是同一個人。」
赤睛說,「我只是想看你娛樂我,不是噁心我。」
魔王子說,「聽著我對你的教導,慢慢你也會明白的。」

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人能明白魔王子的行為模式,那一定該是赤睛。
他明白魔王子想要從那些玩具們的身上得到什麼,他想要看這些人露出什麼樣的表情,說出什麼樣的話語,走向什麼樣的極端。
那麼,慕容情……

赤睛想著,不堪一擊的慕容情——無論是武力、意志,或者智慧,全都脆弱得不堪一擊;哪怕是最底線的優點——善良,也未必堅固到哪里去。
要摧毀這樣一個人,能有多難?魔王子曾經對他說,讓善良的種族生出復仇之心,就好似引誘節婦失貞,更有一種敗德的淪喪美感。
從這個層面上說,他已經贏了,完全贏了。
然而,究竟讓慕容情淪落到何種地步,才算是摧毀了這個人?

折斷他的骨頭,蹂躪他的身體,讓他屈服於折磨與歡愛,讓他對關心他的人們關閉心門,讓他對著侮辱他的人傾吐愛語,或者最後讓他對信賴他的人痛下毒手。
赤睛想想又覺得不對,應該說,這個遊戲其實與魔王子所設想的不一樣,已經步上了一條詭異的走勢。就用那種比喻來說,慕容情本來也稱不上是那種「節婦」,於是魔王子瞭解到這一點之後,就算引誘他「失貞」也得不到滿足。

耳聞霓羽族是善良天真的種族,而他們的阿多霓,卻從一開始就缺乏了將會以德報怨的聖母情懷,易時易地,他比渡筱年更加危險也說不定。
於是絕大數人都想錯了。
慕容情,其實從來就不是一塊能看透的純淨水晶,在他優雅仁厚的外表之下,深藏著心腸的曲折和陰霾。
貪、嗔、癡、慢、疑……

他是一個普通的、美麗的人,赤睛想著,慕容情有著尊貴的血統、鳳凰的精魂,但是除此之外,他也並沒有什麼神聖之處——是一個五欲俱全的普通人,心中纏綿著庸俗的愛戀、仇恨、快樂、悲傷……
一切的常人身上普通的情緒,都在他的身上發出仿佛是寶石一樣的五光十色,微笑的嘴角,流淚的眼神,無不令人著迷;所有那庸俗的愛、恨、情、仇,無視邏輯與真理,只是鮮明又荒謬地生活在這個晦暗的世間,從而不可思議,從而美麗至極。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令人厭倦。

赤睛想,他明白了。
魔王子熱愛摧毀,他要慢慢教給慕容情很多真理——
愛是無望,恨是無望。就算再努力也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從此你就不會再掙扎;就算再哭泣也得不到安慰,從此你就不會再流淚;所有的美好都是短暫而虛偽,從此你就不會再微笑。
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意義,所有的人事物都沒有任何意義。包括你的身體,你的靈魂,你的心,你所有的一切也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來吧,讓我為所欲為。

把慕容情掏空,也許留下一個美麗恬靜的軀殼,不哭不笑,像人偶一樣任由他打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做盡他想做的事情。
過了不久,魔王子便會厭倦。

魔王子在他的前面停下了腳步,很快赤睛也感覺到了——又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正在靠近。
兵卒來通報,有一個叫宿賢卿的人在漠沙林外。
魔王子漫不經心的眼神沒有多大的觸動,只是嘴角隱約牽出一絲微笑。
赤睛覺得這個表情之後,往往不是好事。


章九

站在漠沙林外的男人,一派雍容,看得出已經不年輕了,然而面容卻依然英俊。他的雙眼深邃又憂鬱,似是看到了滿目疾苦;他的雙手細膩柔軟,卻似乎願意去觸碰世上最骯髒的乞丐;他說這一切都是天君的安排,天君愛所有信奉他的人,所以不要失望,你是天君的子民;也不要狂妄,你是天君的子民。
他說的時候,人們便會信。他是世間的神聖與仁愛具象化後的結果,。王者也不足以涵蓋他的氣度,他像一個皇帝,一個教皇。

一個沒有國境的皇帝,他的統治根治於愚民的頭腦之中,也許可以被歸為信仰。
他的態度並不十分高傲,顯得平易近人,然而所謂的「平易近人」總也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才能動用的辭彙。
「魔王子。」他說,像是對著一個需要拯救的可悲靈魂,然而他也不屑於拯救這樣的靈魂,事實上,他不屑於拯救任何靈魂。聽到錢幣叮噹一聲掉進洗罪箱的聲音,你靈魂上的罪孽也被洗清而得以升入天堂。當然宿賢卿要的遠不是錢幣那麼簡單。
地獄很溫暖。魔王子微微笑地站在邊界上,不打算步出,也沒有准許來者進入的意思,他的身後是抱以冷漠眼神的赤睛——魔王子向來喜歡這種背景的人,與他爭奪唯一真理寶座的人。

「末世聖傳的總教,宿賢卿,是嗎?」魔王子說,「雖然我有很多關於信仰的問題想請教,但是今天確實還是有一點忙,這句話很少由我來說,不過……你可以直抒來意嗎?」
宿賢卿本也不想多話,說,「我來迎回阿多霓。」
毫無意外,魔王子裝腔作勢地回頭問赤睛,「我們這裡有豢養這種生物嗎?」
赤睛微微撇開頭,認真地回答,「我可以說沒有嗎?」
「阿多霓的身上有我施加的追蹤之術,我能感覺到,他在。」宿賢卿有些不耐,他深深吸了口氣,「事實上,我幾乎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贊羽優曇之香。」

魔王子似是十分遺憾地對赤睛說,「既然他如此肯定,那麼赤睛,你最好去確認一下。」
赤睛幾乎有些驚詫于魔王子的善良了,他沒有浪費時間,馬上轉身離去。魔王子站在原地,他要留下應付宿賢卿。
宿賢卿不是傻子,皺了眉,「魔王子,你是不願意將阿多霓交還於我嗎?」
「我只是需要一個理由。」魔王子說,「如果你所說的東西在我手上,我為什麼要將他交給你呢?」
宿賢卿淡淡地說,「他本就是屬於我的,他是我的孩子。」

這麼一來,應是無誤,這個一手塑造了如今的慕容情的人。
魔王子歎了口氣說,「你說他是你的,你叫得應嗎?就算是認領走失的寵物,也總要說一下特徵和習性吧。」
「你在浪費時間。」宿賢卿說,「末世聖傳可以成為火宅佛獄的敵人,或者袖手旁觀。將他交給我,你的條件是什麼?」
魔王子露出了趣味的表情,「我的條件很簡單:真相。不要欺瞞於我,將他真實的過去告訴我,讓我判斷你是否真是他的主人,順便滿足我的好奇心。這條件很合理吧。」
宿賢卿說,「他的過去並沒有什麼值得你好奇。」

魔王子仿佛是十分傷腦筋,「這樣吧,我來問你來回答,我允許你在敍述中說一句謊言,剛才那句不算。」
宿賢卿眉頭微皺,扭曲了他完美無瑕的聖潔之色。
「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魔王子想了想從哪里開始比較好,姓名年齡出生地,「好吧,那麼……你跟他做過嗎?」


赤睛已經回到了墮落天堂的大殿,他的速度很快,且每一步都非常小心。他確定慕容情並沒有與他錯過,他也確定宿賢卿如果帶了暗哨也絕沒有跟上他。
他在大殿厚重的大門處停下腳步,伸出的手指略微猶豫了一下,他想起了這個殿中不久之前發生的事,那麼……自己能不能就這麼進去,也許他應該先敲門……
在他猶豫的當口,門從裏面被推開了,赤睛便收回了手。到這時候他想通了,其實都是男人,何必想這麼多呢,他的耳際微微有些發熱,於是等在門口。

那道門由赤鐵精鋼鑄造,死沉死沉的,也許平時的慕容情尚能舉重若輕,現在它卻是以一種十分緩慢的速度一點點地向外滑開。
剛能供一個人出入的距離,慕容情的手扶著那扇門從裏面走出來,他的氣息短促,腳步虛浮,似乎僅是推開大門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抬眼看到了赤睛,頓時僵在原地,生出戒備。而赤睛自然也看著他。

赤睛看著慕容情的目光平靜,毫無惡意。
但是他知道那個門後面發生過什麼事情,所以他還是會想被那樣戲弄的人有些可憐,會想他的身上果然是會萌發出那種令人迷醉的異香,會想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將自己收拾得還是挺乾淨的,說是找魔王子打了一架壞了些衣服吃了些小虧大概也有人信……
種種毫無惡意的想法,使得他毫無惡意的目光也讓慕容情感覺仿佛是置身於一場羞辱之中。

他急於擺脫這種處境,腳下卻是一軟險些跪倒在地,赤睛上前一步托住他的手肘,一股渾厚穩定的力量向上一帶,讓他站住。
慕容情卻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赤睛確認了他已經找回重心,便鬆開了手,退到原來的位置。這算是遷怒,不過,作為本體與副體,要讓受害者那麼清醒地區別對待好像也是難為他了。
赤睛並不感覺自己的好意遭到了辜負,事實上,他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對慕容情真的存有好意。他想,自己只是無所謂慕容情是好還是壞,不過是舉手之勞。

這種純然的無惡意,令慕容情與其對峙片刻之後,感到了一種窘迫,他問,「我現在要離開了,你……是要阻攔我嗎?」
「你要去哪里與我毫不相干。」赤睛平靜地說,「但是,我建議你留下。」
慕容情說,「如果我不願意呢。」
赤睛覺得這似乎沒有重複詢問的必要,說,「那你也可以離開。」

如果這段對話是發生在他和魔王子之間,慕容情自然不會當真,但是現在說話的是赤睛,他便不由得會去相信。
他踏出了一步,赤睛看到他的方向,提醒說,「不要走漠沙林。」
慕容情遲疑了一下,「還有別的路嗎?」
赤睛點頭說,「有的。」
然後他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走,慕容情在片刻的猶豫之後選擇跟上。赤睛走的很慢,總是在慕容情之前兩步的距離,有時候回頭過來看一眼,然後繼續向前走。

一路無話,當赤睛第三次回頭看慕容情走路的樣子,終於開口說道,「我可以抱你。」
他的語氣清冷,似乎只是將一個很誠懇的建議輕輕放到他的面前,沒有過多的好意,也沒有惡意在其中。
「不用,」慕容情下意識地搖頭,差點還下意識地說出一聲謝,他及時地閉上了嘴。
赤睛說,「你也可以扶著我的手。」
慕容情還是搖頭,赤睛於是回過頭,繼續向前走。

他其實並不需要回頭,便能夠清晰地聽到背後虛弱的腳步聲,踩著火宅佛獄的沙土,發出細碎的拖遝的聲音。然後他也聽見一個似乎凝聚了很多心力才能問出來的問題,「魔王子屠殺霓羽族的時候……你也在場嗎?」
「我不在。」
慕容情說,「嗯。」
赤睛說完,心中卻似乎生出什麼異樣的感覺,這個真實的答案似乎預告著一種危險性,令他感到不安,於是他必須要補充道,「如果我在,我也絕不會阻止他,我會靜靜地看到最後。」
慕容情聽完了他的答案,說了聲,「好。」
赤睛不甚瞭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這太過陌生,希望自己不曾是自己?希望自己成為別人所希望的人……這算什麼……
只是忽然想起魔王子那時候做作地說,「我的心都要碎了。」想起這個,赤睛有了一種似乎無法忍受的鬱悶。
魔王子……他的本體……有時候,他真的、真的想打他。


另一方面,他的本體自然是表現得讓人更加無法忍受,「你跟他做過嗎?」
宿賢卿聲音裏有一絲凜然的怒氣,「無稽之談。」
魔王子笑道,「好吧,我知道讓人說實話總是有一些難堪,那麼說‘這是你的一個朋友的故事’,會不會讓你放下一些在我面前毫無必要的道貌岸然呢?」
「你對這種故事有興趣嗎?」
魔王子說,「食色性也,欲望叢生,乃是人之本性,有興趣並不奇怪,沒有才奇怪。你看像某些人不睡覺不要錢甚至爆了肝也要寫這些故事,更多的人熬著夜刷著版甚至付著錢也要看這些故事,不都是同樣。」
宿賢卿說,「低俗與罪孽,我沒有興趣奉陪。」
「你的份額用完了。」魔王子歎氣。
宿賢卿說,「所以呢?」

「好吧,我可以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魔王子說,「最後一個問題。」
魔王子盯著宿賢卿,盯著他所有細微的反應,「那麼,你愛他嗎?」
宿賢卿的臉容宛如塑於千百年前的神像,沉積下的神聖與冷酷,任由千萬愚民在他腳下哭泣也不見一絲觸動,只讓他們吟誦千百年來不可被更改的告誡,在死亡中尋找救贖。
魔王子的嘴角扯出一絲毫無愉悅的微笑,「我已經看到你的答案了。」
宿賢卿說,「那麼你給我的答案呢?」
魔王子背過手,那樣子看上去十分欠扁,「我的答案不是從一開始就清晰明瞭嗎?」

「你拒絕?」
「是啊,我拒絕。」魔王子說,仿佛十分心痛地說,「你對他毫無憐惜,你說,我怎麼可以把他交給你呢?」
宿賢卿說,「選擇拒絕我,是選擇末世聖傳與火宅佛獄的敵對。」
「我是魔王子,火宅佛獄代表我。」魔王子轉過身,他的興趣與這個人不合,於是旁若無人地慢慢踱回去,「你的神難道沒有教導你,當我打了你的左臉的時候,便請把右臉也伸過來給我打。」
宿賢卿清楚如今的形勢尚不足以與魔王子硬碰,對此行本也不抱過高的期望,他說,「那你便留著他吧,直到他離開佛獄,或者,佛獄不存的時候。」
他輕忽的警告湮沒在魔王子不知所謂的笑聲之中。

   
章十

原本的時候,只是一片黑暗。
神說,要有光。
世界就有了光。
神看到光是好的,從此光與暗分開。
稱光為晝,暗為夜,有晚上,有白天,這是第一日。

黃昏,四個瘦小的人影似是還未長大的少年,他們分成兩排,在沿廊緩步行走。
他們身披黑色的斗篷,自眼眉遮到腳踝,過長的披風拖在身後,在他們邁步的時候發出沙沙的聲音。
除此之外,還有他們低聲吟誦的嗓音,都是少年那樣稚嫩的聲音。

「不得有別的神祇。」
走在最後的那個孩子,身形尤其嬌小,他的嘴唇跟著他們念誦完全陌生的戒律。
「不可私刻偶像,天上飛鳥、地下禽獸、水中游魚,乃至世間萬物,不可跪拜,亦不可侍奉。因神亦是忌邪。背離天君,必追討罪孽,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信奉天君,守其誡命,必發慈愛,直至千代。」
他一邊念著一邊記住,並嘗試去理解,這似乎和他以前學的不一樣,但是他已經記不真切了。

隱約中記得有個溫潤的嗓音對他說著,萬物有靈;有一雙手牽著他隨意在山野徜徉,告訴他如何去呼吸從遠方吹來的風帶著花葉的清香,他們順著這個方向,便去到溫暖的地方。
帶著他撫摸岩石千萬年來的每一條褶裂,告訴他這是一次地震,這是一個次山洪,你看它都記得。苔蘚從它的身上冒出來,青草從它的心裏長出來,只是不知道能陪它多久,若是生為岩石那是多麼孤獨的事情啊。也許我們現在坐在這裡,說說話,摸一摸它,它會高興也說不定啊。
在月圓之夜,合著狼群吠叫而放聲,對他說,別害怕,它們並不邪惡,也並不殘忍,它們是獸,不要抗拒它們的本性,如果將身體獻給它們果腹也不要緊。祝願它們可以活得更長更長,等到下一次來到世上,不要再生為這樣無奈又可悲的生物,希望能不再憑藉傷害而生存。
雖然,我亦傷害過別人,為了我和很多人的生存,但是依然令我難過。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夠比我幸福。

曾經有一個人教他用心去感受、用心去愛世間的生靈、流水和匪石……因眼見這個世間竟是如此美好從而心生喜悅,將這種歡喜的贊樂唱入天地之間,神香起,萬物生。
他疑惑,那是他的父親嗎。但是,他的名字叫做孤羽,他是沒有這樣的父親的。
被他稱為父親的人,被他們這些孩子共同稱為父親的人叫做宿賢卿,是末世聖傳的總教。那些話在宿賢卿的教義中全都是邪說。

他們這些孩子手上拿著比人還長的火杖,在經過的時候一支一支地點起高處燭臺上的蠟燭。而孤羽的身形最小,在他學著前輩們這樣做的時候,需要踮起腳,仰起頭來。

他們依然在念誦著,「前來這裡的人,若不恨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生命,就不能作天君的門徒。」

燭光搖曳,照得他因努力而抿緊的嘴唇異常嬌美,黑色的袍袖自他的的手臂滑下去,如覆雪的花枝似地。
當他們走完了一圈,末世聖傳的聖堂發出仿佛不屬於凡世的瓏光。

走在最前面的孩子轉過身來,對他說,「孤羽,你是第一天來,我帶你去愁大夫那裡,所有的人來了,都必須去做檢查。」
孤羽乖巧地點點頭,說是。

那時候的愁大夫腳還沒有傷,領他來的孩子向他說明來意,他只是沒好氣地哼地一聲,似是非常厭煩。
那個孩子將孤羽留在那裡,自己離開了,愁未央並不搭理他,仍在自己忙著配一些藥,拿放東西聲音都很大,帶著一股怨氣。
當他把能忙的都忙完了,無可拖延,只能皺著眉,回過頭來看這個新來的孩子。
那個孩子似乎比以往的都年幼,然而顯然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安安靜靜地一直站在那裡等著醫生忙完,超越了年齡的良好教養和禮貌。

不是特別優秀的孩子宿賢卿也不會留在身邊,愁未央想到這裡,眉頭蹙得更深,雪兒大約也是這個年紀。
那個乖巧柔軟的孩子解下過長的斗篷,露出一張稚嫩的臉龐,雙眼湛藍澄淨,如降生在晨曦的雛鳥第一眼望見的天空那般。

而愁未央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孩子,窮其一生也都沒有忘記他的樣子。
他是這麼小的孩子,這麼清澈的一個孩子,身上帶著香甜的味道,仰頭望著你,眼中儘是信任和天真。
他認真地聽著醫生的每一句話,每個小動作都乖得令人心疼,會將脫下的衣服仔細地疊好,將喝過水的杯子小心地放回原處。
他的話不多,但是幾乎每一句話的後面都要跟著一句,「好。」或者「謝謝。」

愁未央的眉已經皺到了極限,他閉上眼,心想,這不關他的事,他對此也毫無辦法,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並且身不由己。
那個孩子依他的要求,脫下所有的衣服,稚嫩身體因朦朧的羞澀泛出一些淺淺的紅,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子。
愁未央讓他躺到硬冷的石床上,看到他有些發抖,剛要詢問,那孩子反而寬慰他道,「不要緊,我不冷的。」
他將一支冰冷的器械伸進孩子的體內,他非常小心不至於弄痛他。孩子太純真了,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迷惑地睜大了眼睛。
愁未央無法承受他的目光,感覺自己在犯罪,永遠也不會被饒恕的罪孽。

他問,「會疼嗎?」孩子搖搖頭,「不會。」
愁未央忍不住問,「你叫什麼名字?」
在孩子剛要回答的時候,他卻在心裏叫著,不!他不想知道這孩子的名字……正如他不想知道過去的每一個孩子的名字一樣。
然而他還是聽到了,孤羽。

若是沒有宿賢卿,若是那時候的小孤羽長大成人,會是怎樣的模樣。
愁未央總是不禁要這樣想,而這,不是慕容情所能給出的答案。
那樣一個虛影在他心中被不斷地淨化,擁有慕容情的樣貌,衣著樸素,眼神清澈純淨,願意相信每一個人,捨不得哪怕踐踏一株小草,沒有眼淚,不懂傷悲,善良得無邊無際。
他總是願意相信,這樣一個人依然活在慕容情的心裏面,只是受了很重很重的傷。所以,只要保護著他,給他需要的藥,給他足夠的時間養傷,他會恢復過來的,仿佛從來都沒有被毀壞過一樣。

那時候的愁未央,仿佛是一時把什麼都忘了,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忘了自己的女兒還在末世聖傳。
他拿過一身其他的衣服,給孤羽披上。那衣服太大了,但是他也管不著了。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宿賢卿不害怕他逃走,所以作為醫生他仍能出入末世聖傳。
他對孤羽說,「快,跟我走。」
孤羽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雖然不明就裏,仍是安靜地聽從。
愁未央牽著他的手,在龐大的聖壇裏挑著一些冷僻的通道快步穿過,孤羽在他身後幾乎是跟住他跑著。
在離開最後的界限並不算遙遠的地方,忽然有個聲音說,「你們要去哪里?」

這個聲音低沉,這個普通的問題也似佈道,並不需要答案,只需要懺悔。
孤羽感覺愁大夫將他掩到身後,然而,這時候過來了很多人……有一個人突然從背後抱住他,將他掩在一身紫色的教袍中,遮蔽了他的視線。
孤羽掙扎了一下,卻聽到那個聲音在他耳後說,「孤羽,我的孩子。」
他的掙扎便停止了,「……父親。」



在很多很多年之後,赤睛領著慕容情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最後,他們撞見了同樣的臺詞。
「你們要去哪里?」
魔王子同樣也不需要答案,他只是像一個該死的混蛋一樣降臨在他們的面前。
赤睛雖說不是一點都沒有被驚動,卻也不動聲色,他只是仍在一種不可理喻的迷惑中,他甚至錯亂到覺得自己不應該如往常一樣走到魔王子的身後,而是應該留在原地。
這算是對峙?他並不想和魔王子對峙,一點也不。
所以他想,他還是應該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慕容情卻是向前。
這個舉動倒是驚動到魔王子,不過想來也無甚可奇怪。慕容情的頭腦是如此簡單和愚蠢,從不退卻,也從不尋求他人的庇護。他自以為是的高傲,簡直如同雜草一樣,怎樣地踐踏和摧殘,堅韌如絲,春風吹又生。
他美麗的眼中燃燒湛藍色的火焰,淩厲的殺意。他殺不了他,這是事實。但這個事實確實不妨礙他持續地憎恨他。
魔王子不需要答案,但是慕容情回答他,「我要離開。」
於是魔王子也對這個回答給予回應,他微笑地說,「你不能離開,你要留下來。」




章十一


也許作為本體與副體,就算表現形式南轅北轍,究其本質,思維方式還是一致的。
雖然赤睛只是與宿賢卿一個照面,但他那雙旁觀的冷眼和魔王子一樣輕易地洞悉那層道貌岸然的虛偽。也許像他們這樣同屬邪惡陣營的人,對於彼此能壞到一個什麼程度還是有比較敏銳的感覺的。
那個男人令他覺得厭惡,非常的厭惡……至於這種厭惡的緣由,赤睛並無興趣去瞭解。
與這個男人相較,如此討厭的魔王子似乎就成了一個相對來說比較小的混蛋。

赤睛本也希望慕容情能夠留下,這個純粹出於理性的良好提議被拒絕了之後,他一路上依然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
赤睛所能陪伴慕容情走過的路也許只在此時,終點只到佛獄邊境。他終究不可能與之繼續同行,而出了這裡會潛伏著怎樣的危機也未可知。

將鳥兒囚在幽暗的籠子裏固然殘忍,然而明知道外面山雨欲來,卻仍將之放生天際又何曾是慈悲?
赤睛不是殘忍的人,他心中卻也不存慈悲。不殺,不戀,無欲,無執——正如他在佛經裏念到的一片空無,亦如魔王子自行杜撰的真理。
所以他默默地尊重了慕容情不智的選擇。也許不該如此,也許這反而是害了他……赤睛只是想著,但是他不說話。

此時魔王子來了,他和赤睛不同,絲毫不在乎慕容情的意願,直接就向他宣佈了決定,「你不能離開,你要留下來。」
魔王子的語氣輕柔又深情,連他自己都快被感動,「你不瞭解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險,有多少覬覦你的醜惡心靈。我不放心你離去,我決定收留你,保護你,你留在我的身邊好嗎?」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自己是故意為了噁心別人呢,還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這麼噁心人,更多的時候,他自認為是最為誠實坦率的人,一句妄言也沒有。
慕容情知道自己其實說什麼都是他的耳邊風而已,不過魔王子此次的理由對他來說也同樣耳熟到厭煩,「這種說辭,我聽過太多。」
「是嗎,那換別的也可以,」魔王子語氣恢復了平常的散漫,「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因為我高興,因為我仍未對你失去興趣,因為你沒有能力反抗我的決定——任何決定。你喜歡哪一個理由?我覺得還是我想要保護你聽起來會比較溫柔順耳。」

無論什麼立場和理由,魔王子都能立馬成為一個合格的混蛋,赤睛這麼想著,忍不住開口,「我以為你不屑於虛偽矯飾的言辭。」
「最瞭解我的赤睛啊,」魔王子說,「所以你應該相信,我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出於真心啊,如果可能,我真恨不得能向你們展示我的心啊。」
赤睛緩步走到他的身後,同時也接著他的話說下去,「空空如也。」

「赤睛,」魔王子的嘴角勾出一道近乎豔麗的微笑,仿佛是得到了稱讚一般,「你確定你要站在我這一邊嗎?你是他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獄所感受到的唯一溫情呢,他才剛剛對你產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期待,你便這樣無情地背棄他了嗎?」
「我從不插手任何事情。」赤睛平靜地說,「他要離開便離開,你要阻攔便阻攔。請把我當做空氣。」
赤睛的視線轉向慕容情,慕容情沒有看他。
他從那雙幽藍色的眼睛裏也看不到任何因他而起的波瀾,赤睛心裏的那些沒有答案的疑惑也如朝花夕拾,再沒有追究的必要。
本就該如此,誰都沒有疑問,他是赤睛——魔王子的副體,這就是他的身份,他的立場。

「是的,你就是這樣的人,我們都只是愛與空氣對話的同一個人。」魔王子說。
赤睛說,「你這麼說,我甚至開始期待當我從此閉口不言,你無處傾訴,被自己話嘮的屬性憋到崩潰的未來。」
魔王子說,「我也期待著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的冷漠刺痛心房。」
「也許,」赤睛說,「你死的時候,我依然會感到一絲心痛。」

在佛獄,赤睛是唯一在口頭與他伯仲之間的人,仿佛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怎樣都是自傷,「你我不該怨對。」魔王子歎息著。
赤睛報以冷哼,算是同意。
魔王子說,「你帶他回去吧,我的意思是他在墮落天堂的棲息之所。」
赤睛背過身去瞬息便不見了蹤影,魔王子想,好吧,你是空氣。
於是他重新面對慕容情,「留下來好嗎?」

慕容情心知自己該要冷靜,然而冷靜沒有用,冷靜並不能助他脫身,事實上被賦予一切美德之名的品質全部都無用,理智無用,勇氣無用,忍耐無用,更遑論仁慈與善良……沒有力量,什麼都沒用,什麼都是假的。
他回答說,「不可能!」軟弱無力的言辭,沒有足以匹敵的力量作為依憑,慕容情自己都感到了可笑的意味。

「你是一定要走嗎?」魔王子調整出憂傷的語調,「慕容情啊慕容情,你當真是如此絕情。剛才不是還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的嗎?剛才不是還在我的身下……」
魔王子話音未落,驟然仰頭,慕容情的一掌堪堪自他鼻尖前擦過,帶起一陣細微的風,吹拂他額前的一縷長髮輕飄飄地飛揚起來。
他避過了這毫無威脅的攻擊,趁著空隙,伸手在慕容情的臉頰上輕撫了一下,如果願意,他還可以讓他自不量力的舉動顯得更為可笑。
他調笑著,「臉紅了,你真是可愛非常。」

慕容情落空的手在袖子裏攥緊了拳,依然因憤恨而抑制不住顫抖,那是另一種憎惡,甚至喧囂於滅族的仇恨之上——那是對於自己的憎惡。
「可惡……」
憎惡無能的自己,無論怎樣也無法比眼前的人更為強橫,更為狡詐。恨得徹心徹骨,卻無論怎樣也贏不了。恨到如他這般原本對於生死淡然的人,終於不甘心死去,然而活著又能怎樣?
他盯著魔王子,但眼神殺不了人,恨意也殺不了人,攥得再緊的拳,直到滴下血來,也是無力,也是無能。

「你為何要恨我?」
魔王子看著慕容情全身散發出幾乎要沁出血的憎惡和不屈,唇邊勾起一絲非常淺薄的微笑。
「你對霓羽族向來不聞不問,你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嗎?與他們每個人交談過嗎?如果忽然發現其實你搞錯,萬年春裏住的不過是一個與你毫無關係的村落,你還恨我嗎?」
那並不能改變什麼,慕容情依然憎恨,這種恨意吞噬著他的全部心神,將整個生命用於焚燒都尚嫌不夠。
「現在,你是為了霓羽族而怨恨,或是為了自己所受的屈辱而怨恨?你的恨,是針對一個素不相識的滅族仇人,或者是……」他伸手挑起他的下頜,指尖無需頭腦控制,自動地在那秀美的線條來回的撫摩著,仿佛是把玩著玉件那樣愛不釋手的樣子,「與你肌膚相親的我呢?」

這個身體,慕容情早不在乎了。
如果可以將之拋棄到哪里去,如果拋棄一切就可以換得力量,無論是化身行屍走肉,為木為石,或者魑魅魍魎……
慕容情渾身發抖,為何而憎恨,為誰而憎恨?
哪怕忘了自己是誰,哪怕忘了何謂霓羽族,哪怕性命斷送,哪怕魂飛魄散……這種憎恨也必然銘刻在留存於世的最後一塊屍骨之上!不入輪回,不得往生!
這就是我對你的恨!

「你真愛記恨。」魔王子輕輕一推,慕容情立身不穩向後踉蹌數步,靠到一株幾人才得合抱的樹幹,才沒有倒下。
而魔王子則不緊不慢地欺身過去,將他禁錮在自己的身體和樹木之間,「是吃的苦頭還不夠?還是我愛你還不夠?什麼時候,你才能接受這個現實,在我的面前,你不過是一隻虛張爪牙,脾氣又壞又硬的小鳥。不過你應該慶倖我對你的心意,所以我給你機會,你可以繼續嘗試,反正我也不忍心傷害你。」
慕容情明白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玩味,絲毫不值得被認定為一個威脅,「你會後悔!」
「只有在意過去的人,才會後悔。我的眼光總是放在現在。」
慕容情咬牙,「總有一天……」
「就算真有你所幻想的那一天,」魔王子打斷他,執起他的雙手,低頭親吻他的手心,「我也不會後悔。」

火宅佛獄的花草樹木也是兇殘,魔王子是火宅之王,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令它們臣服,可以隨心所欲。他一個念頭,樹冠上便垂下如蛇一樣的藤蔓。
「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魔王子說著,那藤蔓纏住那雙手腕,向上收緊,慕容情掙扎不脫,雙手被拉高,只剩足尖勉強沾地。
「嘴裏說得多麼兇狠,但是……」慕容情默不作聲閉上了眼,魔王子的手指已然遊弋到他的嘴唇上撫弄,進而鑽進去,撬開齒關。那根手指帶著微鹹苦澀的味道,在他的口腔裏屈伸,暗示著一些不久之前令他痛苦的事情,「你聽不見自己的心裏在叫著什麼?」

雖然任何的言語都不足以形容他心中隨著每一絲聽覺和觸覺而急劇瘋長的憎惡,然而,無論是叫著「別碰我!」或者死命抵抗,都不過是增加魔王子樂趣的自取其辱。
「要是你沒有弄傷我的耳朵,我能更早地發現。」魔王子攬住他的腰,向自己靠近,裝模作樣地貼近他的心口,「聽,你的心在哭呢。」

慕容情睜開眼,魔王子的手指令他無法出聲駁斥,他不斷地想著,我沒有,我沒有。
「你有的。它在哭著說,對不起,是我無能。」魔王子重新與之對視,那雙眼睛映出被刺傷的痛楚,所以他沒說錯,他永遠是真理,「它很痛苦,傷得很重,分分秒秒都在受著煎熬,難道沒有人聽見嗎?它明明一直在哭,叫著,救救我……」
「住口!」慕容情叫著。
魔王子輕輕舔吻他的眼睫,「你看,你哭了。」
「我沒有……」
「是啊,就是因為這樣,你不說,就沒有人知道你究竟傷心到何種程度。」魔王子的嘴唇一路隨著他流下的眼淚,逐漸下移,落到方才被他的手指撫摸過的地方,親吻的動作有如溫涼的清水。
不過是溫柔而已,又有多難。

他的手指則沾著慕容情的頸側滑落下來,順著腰際的線條繼續,慕容情察覺到他的意圖,然後雙手被縛,只能無望地掙動身體。
就是這裡吧,他的指尖按下去,與之交纏的唇齒間應時發出細微的悶哼,身體也頓時繃緊了,他擁住慕容情,一邊持續地揉按他腰際的霓羽印記,他能感覺到懷裏的人無可奈何地被激發起情欲,喘息中夾雜著難耐的呻吟。

他在慕容情的耳邊仿佛囈語:「你的恨有多深?比你的愛更深嗎?你有多少的覺悟,嘴裏說著不惜一切,說著不擇手段,那麼,為了殺我,可以將他人捲入噩運中嗎?哪怕是你最初也最深刻的愛情也可以拿來利用嗎?可以背叛摯友的信任嗎?可以犧牲無辜者的性命嗎?不能嗎?我心愛的阿多霓,你怎能如此天真呢?」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不是每一個人都付得起。
這是一個在火宅佛獄人盡皆知的道理,連他那離經叛道的小妹都明白的道理——付不起代價,無論是哭泣、哀求或是掙扎,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沒能力的人,就算存在可以為之而死的事情,在他死了之後,也不會有任何改變——這就是現實。
愚蠢又美麗的慕容情,你為什麼還是不明白呢?

魔王子已是非常熟練地解開他的衣襟,並且同樣熟練地開始讓這個身體更深地陷入到欲望中去。慕容情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精緻的容貌帶著仿佛是幾分悽楚的神色,看在眼裏卻只覺得誘惑。
他乾淨無瑕的偽裝只在非常淺薄的表層,解開之後,他的身體依然是髒的。
鎖骨以及胸口肌膚上不久之前被粗暴吮吸咬齧過的痕跡,顏色發暗,如斑斑駁駁的瘀傷,卻因為新鮮的情欲而泛出濕潤嫣紅的色澤。
他的下身粘膩,殘留著近乎乾涸的體液和血跡;還有身體裏面,依然是濕熱的,沒有得到清理。
這個身體已經異常敏感,向著已經佔有過它的人給予最完美的反應。
多麼墮落的美麗。魔王子讚歎道,「這不才是你真正的樣子嗎?」

說著,他托起慕容情的身體,將他的後背壓在樹幹上,他的雙腳觸不到地面,在空氣中無助地掙動,魔王子侵入到他的腿間,欲望一寸一寸地頂進他的身體裏去。
魔王子隔空一劃,束縛他手腕的藤蔓突然鬆開,慕容情失去平衡,本能地抱住了眼前之人的脖子,身體的重量都加諸在與之結合的部位,在魔王子律動的時候,更深更深地佔有著他。
手腕被勒出傷痕,後背也磨得生疼,慕容情已經習慣了疼痛,然而體內那種並非單純的鈍痛,劇烈地撞擊在某個位置,碾磨出異樣的感覺……身體不受控制地迎合著侵犯的動作而翕張,魔王子發出滿足的沉吟,慕容情卻因這種恥辱的感覺而幾乎想要痛哭失聲。
他仿佛是脫了水的魚,視界模糊,大口呼吸卻仍然感覺窒息,感覺灼熱,感覺乾渴……

「不要……」他模糊地說著,混在抑制不住的呻吟之中。
魔王子摟緊他的腰身,更用力地壓迫著他,他的聲音也因興奮而低沉,「不要什麼?」
慕容情的手指無力地抓著他的頭髮,在錯亂的時候抓到他的角上,被按壓顱骨的舒適感覺令魔王子也幾乎發了狂。
慕容情的聲音被撞得支離破碎,詞不達意,句不成章,音色依然泠泠動人,「……救救我……」
魔王子啞聲說,「好,我救你。」
他將分身埋進慕容情的體內,慕容情如中箭的鳥一般,發出近乎啜泣般的哀鳴。在高潮逼近之時,用力地攀住面前之人,全身突然繃緊,無所著力的腳尖痙攣幾下,然後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地無力地癱軟下來……
魔王子扶著他,慢慢滑落到地面上。

然後,是一種漫長的無力感,與墜落時的感覺類似。慕容情蜷縮著,雙眼失卻焦距,他仍在喘息,心跳依然劇烈,在幾乎暈厥過去的臨界徘徊。
他感覺到魔王子伏在他身上,如之前那樣親吻他耳畔的髮鬢,低聲呢喃著什麼,可是他聽不真切。

你為何而來?
你期待在因緣際會之下劍之初得知你曾為他受盡委屈,從而對你心生憐惜?你想要他的同情?或者只是要他記住曾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於他的生命中,到那時候,你又會在哪里?又被這個冰冷的世間打磨成了什麼樣子?

你自殘自虐的表演沒有觀眾,更沒有人向你拋出憐憫的硬幣,哪怕那是你的至親或者摯友正在你的身邊走走停停。
你面對一眾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說著正義與道德,你站在其中卻只覺得空曠,你的容貌很美,卻沒有人將之描繪下來時時牽掛;你的聲音很美,卻沒有人安靜地聽你吟唱;你如今一身的污穢,足以令曾經與你親近的人避之不及,他們勸你,卿本佳人,不如早死。
這就是你所信仰的真正的愛情,不愛你原生的美麗,只愛你精心修飾的德行。
好吧,也許直到你生命謝幕的時候,總還有人落一滴眼淚為你捧場。

何不接受現實呢?
你殺不了我,無論你有多徹底的覺悟,付出多大的代價,幻想只是幻想,做不到的事情也依然永遠做不到,哪怕是拼上你一文不值的生命或者尊嚴。
因為你的整個存在就是如此渺小,毫無意義。
然而。



我愛你。
我依然毫無意義地愛著這樣渺小而一無是處的你,至少在此時此刻。
是我,在這裡欣賞著你令人不忍卒睹的樣子,並且從心底裏湧出莫名其妙的愛意來。
有誰,能如我這般,喪失理性。

魔王子眼神幽暗,像個深情的詩人,像個誘惑的惡魔。
他向著慕容情念誦著這些話語,在動情的間隙舔舐他的耳際,所有食肉的獸類將垂死的獵物拖入洞穴之後也是這般的溫柔和饑渴。
真糟糕啊,還是不夠,還是想要……

他將自己的重量緩慢地施加上去,慕容情感受到壓力,而發出輕微的聲音。他的聲音依舊清泠,宛如正被碾碎的玉片。魔王子低頭親吻他冷汗涔涔的額角,慕容情偏向旁邊的目光亦是渙散的,如失了拘束的水波漫漫泱開去。
魔王子微微支起身子,凝視這個虛弱至極的生靈而若有所思,不行了嗎?會死嗎?

在他這樣思考著的時候,感覺到背後有人靠近,回頭看到赤睛已經很近地站在那裡。
魔王子說,「赤睛,這裡雖然沒有門,能不能敲一下遠處的石頭。你這是要嚇得我從此不舉嗎?」
「真能如此,簡直功德無量。」赤睛自然地回答,然後說明了緣故,「有人要見你。」
魔王子造的孽太多,他想不起來,「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赤睛說,「他自稱是慕容情的朋友。我想,你若願意放慕容情離開,他必然沒有興趣見你。」

「你不希望我見他,」魔王子說,「看來,你對這個人的印象不錯?」
赤睛說,「和你比的話,絕大多數人都是天使。」
魔王子說,「你喜歡的,我必然也會喜歡。所以我還是決定去見一見他。」
赤睛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魔王子經過他的身邊,忽然歪過頭問他,「我喜歡的,你也喜歡嗎?」
赤睛反問,「你的興趣能停留多久?」
魔王子說,「一般都不會太久。」
赤睛說,「所以,我沒有隨著你頻繁偏轉興趣的愛好。」
魔王子笑,「你瞭解我,我也瞭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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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



赤睛在他離開之後,將失去意識的慕容情抱起來,懷中的身體比預想中的更為輕軟和脆弱,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他想,也許自己錯了,魔王子並不比宿賢卿好到哪里去,儘管他沒想過利用他,甚至沒想過要殺他。
對於慕容情,他抱著一種純天然的邪惡感情,像個手賤嘴更賤的小混蛋,揪扯著喜歡的小姑娘的辮子;或者更殘忍一點,把一隻漂亮的小鳥捏在手裏,百無聊賴地拔它的毛玩兒,聽著它慘叫,也許直到它被活生生地折磨死了,他也依然沒有產生哪怕一丁點蓄意的殺心。
他是真心希望慕容情能更堅強一些,真心希望在他的摧殘之下,那身漂亮的羽毛永遠也拔不完。

這個時候,慕容情睜開了眼睛,感覺到旁人的體溫而掙扎了一下,在看清了抱他的人之後,安靜下來。
他對赤睛說,「放我走。」
赤睛微一點頭,「你知道,我不會阻攔你。不過外面有人來接你了,你可以先睡一下。」

慕容情怎能就此安心睡去,赤睛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希冀和憂慮,瞬間被他自己否定掉——不會是他所想之人,當然他也更不希望是那個人來到了這般危險的境地。
他追問赤睛,「是誰?」
「是你的朋友。」赤睛並不認識來人,只得說,「一個不能行走的醫者。」
「未央……」慕容情念著這個名字,片刻血色盡失,然後徒勞地想要站起身來,赤睛只是偏轉雙臂的力量便不動聲色地將他的嘗試歸於虛無,「你要去哪里?」
慕容情說,「放我下來。」
赤睛又問了一遍,「你要去哪里?」

他說的不是一個反問句,而是一個疑問句。慕容情,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帶你去。
慕容情此時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畢竟立場有差,他對自己說不應對佛獄的任何人心生期待。然而,現實又是這般無能為力,使他不得不接受敵人施與他的善意。
他說,「我要去見未央。」
赤睛抱著慕容情緩步向外走去,沒有表示任何反對。
作為一個觀察者,他沒有左右他人決定的習慣,援助或阻礙都是僭越。此時此刻,他本也不該涉足,但是赤睛想這於他不過舉手之勞罷了,算不得什麼。

那位大夫與宿賢卿不同,他的心裏擁有值得被摧毀的東西。
以赤睛對於魔王子的瞭解,就算慕容情不去見他,魔王子也必然放人來見,否則這事情就沒什麼趣味了。然而見了,之後就是兩敗俱傷。
赤睛幾乎可以預見到那樣的未來,他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只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正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

慕容情不知是由於愈加心焦還是如何,只覺得赤睛的速度仿佛是在漸漸放緩。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經過了一層層的心思,只是除了他自己,任誰都看不出來。
終於,他在墮落天堂的附近停下腳步,在慕容情雙足落地的時候,穩住他的身體。慕容情轉身向前去的時候,聽到一聲,「慕容情,別讓他看出你在乎。」
慕容情聞聲回頭,而赤睛無動於衷,從眼眸到面容的每一絲細微表情都是一片空濛,幾乎令他懷疑方才那句只是一時錯聽……

於此同時,愁未央等在火宅的邊境,向著魔王子說,「請放慕容情跟我回去。」
魔王子的眼是懶散的,這個人是如此普通,普通得近乎乏味,「你又憑什麼呢?」
愁未央身無長物,「有的至多不過一手醫術,我想你也看不上眼。」
魔王子嘴賤地說,「也未必啊,你這雙操弄生死的手就先寄下,沒有更好的,我就要這個。」
愁未央竟是認真地看著他,「這樣就可以了嗎?」
似乎只要魔王子一個點頭,這筆買賣就成了,甚至不帶還價的。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呢,魔王子自是搖頭,「醫術,令病弱者在世上苟延殘喘。然而死亡是絕對,並不能被改變,只有痛苦可以被延長,有什麼值得看重的呢?大夫,被人歌功頌德就認為自己能擋得住死亡和災厄?你陶醉于這種自以為是救世主的偉大感覺嗎?你認為自己救得了任何人嗎?比如此時此刻。」
愁未央平靜地說,「我救不了。我所在乎的人,我一個都沒能救到。」
「一個都沒能救到嗎?」魔王子起了一絲興趣,「大夫,不要欺瞞我,這也許是你唯一的機會。告訴我,你所愛過的人們。」
這本也沒什麼可隱瞞,愁未央說,「我的夫人,我的女兒,以及,慕容情。」

「原來你還有妻女。」魔王子玩味地說,「人倫天性,我勉強瞭解。那麼慕容情這個突兀的存在,對你又算是什麼?算妻嗎?還是算女呢?」
他說到最後差點就要笑出來,而愁未央只是乏味地回答,「自然都不是。」
「那算什麼呢?如果現在用你自己的命來交換慕容情可以嗎?我相信你可以,你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你的答案。那麼,用尊夫人的命交換慕容情也可以嗎?用令嬡的命也可以嗎?」
愁未央神情不動,這種悲傷經過時間的沉澱,以及無數次被觸及之後,已經變得堅強,不那麼容易作痛了。他說,「這種假設並無意義,她們已經死了。」
魔王子低聲笑,「你的運氣真好。」一無所有的人,就不用面對抉擇了。

愁未央聽他這句笑語,若不是這樣的境地,若他不止是如今的力量,他必然無法忍受魔王子這樣談及自己親人的亡故。
現在他只能保持沉默,想到這就是魔王子,這就是慕容所面對的人,便無法不感到心痛,慕容現在何處,傷得如何深重。
他退而求其次,「如果我不能帶他走,那麼能否讓我見他一面,讓我為他療傷。這對你並沒有損失,慕容曾對我說,你並不想殺他。」

「他這麼說嗎?他真是什麼話都對你說啊。」魔王子笑,「那他有沒有對你說過,我也愛他。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他與我之間發生什麼事?」
愁未央說,「他沒有。」
魔王子惡意地說,「我告訴你好嗎?」
他期待愁未央的怒氣,哪怕是經過壓抑和掩飾,也逃不過他的眼。不過他失望了,愁未央只是淡然地說,「你說,我聽著。」
沒有生氣,沒有拼死讓他住口。真愛一個人,魔王子無趣地想,無論自己說什麼,無論發生過什麼事,他都不在乎。

魔王子換了一個話題,「當真是醫不自醫,大夫,你的腿是怎麼了?」
愁未央說,「缺了兩塊髕骨。」
「原來如此,刑罰?為什麼?」
愁未央說,語氣平淡,仿佛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有人嫌我跑得太快罷了。」

魔王子微微沉吟,「你的回答充滿了一種避重就輕的意味,你不希望我深究。滿足我的好奇心好嗎?回答我的問題。」
愁未央問,「我回答你的問題,你會讓我見慕容情嗎?」
「當然。」魔王子用著一種浮誇的語調,,「一般不都是這樣嗎?無論我對你有任何的刁難,你都要忍受,你都要做到,苦苦地哀求我,讓我被你的誠意感動,我的良心都看不下去,於是,我只好讓你們見面。至於見面之後,慕容情願不願意跟你走,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愁未央說,「好。」

他開始講述,用一種平淡乏味的語調。
儘管愁未央明白,也許一切都是白費,但是別無選擇。
正如慕容情來到這裡,向這個人低頭,並非懷著希望,只是被絕望所逼迫著,走上一條明知不會通向任何地方的路。
現在的愁未央也是如此。
費盡口舌,賠上性命,一切亦是枉然。但是他實在無法若無其事地將自己有用之軀留在回風小築。
因為這分分秒秒,慕容都在一人獨自承受。

他一直都是這樣,那個溫柔的孩子,會在寒冷疼痛的時候反而輕輕安慰他,「我不冷,我不痛。沒關係。」
留得青山,然而,青山何用。哪怕早知道會失敗,早知道自己將就此失去雙腿,只怕那時候愁未央還是會拉起他的手,帶他逃到幾乎接近了自由的地方。

愁未央只是一個大夫,除了一手醫術身無長物,更是不良於行。
什麼也做不到,愛過的人一個也救不了,愁未央想著,是,現實就是如此無可回避。然而,就算是最壞的境地,我總可以陪你說說話,雖然,不管我說什麼你也是不聽啊。
我所有能做的,只是讓你知道我在這裡,慕容,無論如何,我總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愁未央說完了,略去了所有的心情之後,這不過是一個弱者乏善可陳的故事罷了。於是,他問魔王子,「你還要什麼?」
又是這種問題啊,魔王子望望天,「你讓我想一想。」
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乏味的人,才讓這個世界變得令人不堪忍受。難道,就不能給我一些短暫的樂趣嗎?
我要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什麼都沒有,我也什麼都不要。

愁未央再次說,「請讓我見慕容情。」
魔王子說,「你還真是殷殷切切,那麼想要要見慕容情嗎?那就隨我來吧,不過火宅貧瘠,你這麼大排場著實扎眼,我與你說話都需要仰頭。大夫,你可以把姿態放低一些嗎?」
愁未央說「可以。」
魔王子說,「我幫你。」
愁未央說,「請手下留情,我尚需用它煉藥。」說完,他從代步的藥鼎降到地上,他的腿站不起來,如要移動,只能憑藉雙手。
魔王子俯視著他,「這樣,就好多了。」

慕容情已到了不遠的地方,眼睜睜地看到這一幕。
未央……他向前踉蹌幾步,眼裏只看著遠方。
赤睛從背後制住他的動作,將他的身體扣在臂彎之內,「冷靜下來。」
他感覺到懷中身體竭力抑制的僵硬,發出近乎哽咽的聲音,他知道慕容情在忍耐,尚需要一點時間。

赤睛的目光沉靜,聲音低沉,嘴唇幾乎沒有動作,「冷靜,不要憤怒,不要閉眼。看著,看下去,哪怕是眼尾都不要有一絲的抽動。」
慕容情的氣息正隨著他在他耳後低語的每一個字,而平息,如退卻了潮汐,直至清淺無波。
赤睛說,「好,你覺得可以了,就去吧。」
慕容情無聲地點了下頭,赤睛於是放開他的禁制。

慕容情緩緩地向前走,只留給赤睛一個背影,華美的袖邊衣袂隨著他的動作而舒卷。
這讓赤睛有一種錯覺,這個人此時抱著怎樣無情和絕決的心意,在他離去之後,將再也不會向著自己回過頭來……
[ 此贴被留空在2011-06-26 20:50重新编辑 ]
Posted: 2011-06-05 09:26 | 4 楼
留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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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如初不见 番外——生蛋快乐

生蛋快乐

魔王子坐在他的王座上,从身后拥抱着慕容情,用掌心拢着他的手背,对他说,“我知道你恨我,恨到想杀我。不过,孩子是无辜的。”
慕容情的双手攥成了拳,捏得咯咯作响,在与魔王子的角力中僵持着。他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深处更是有些不属于他的悸动,在贪婪地吸收他的力量,使他软弱无力。
霓羽族的圣主阿多霓,却怀了魔王子的孩子,准确的说,是他身为凤凰的精魂中孕育出了混杂了魔王子血脉的卵。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如此荒谬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魔王子以独有的功体,制住慕容情的动作,以便可以放轻指尖的力度,慈爱地抚摸他的腰腹,尽管其实慕容情的身形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不要浪费力气。他们也算是你那濒临灭绝的霓羽族族民不是吗?”
慕容情闭了眼,放弃了无谓的反抗,只是说,“你不可能永远看着我。”
“我可以。”魔王子仿佛是一脸趣味的态度说,“反倒是你,不可能永远不生下来。而在这段时间内,你认为在我空虚的生命中还会发生比这更有趣的事情?”
对于慕容情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过魔王子对此并不在乎。他兴致勃勃地看护着慕容情,但是没过几天,他也发现自己的兴趣正在消散。
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一点变化也没有,慕容情没有呕吐,没有产前忧郁(那些日常状态下的忧郁并不包括在其中),没有流产,甚至没有长胖。
魔王子蹲在他的黄金鸟笼外,慕容情在笼子里,披着他的羽衣,静静地靠在一个角落,目光不知道落在多么遥远的地方。
他终究是有些改变的,魔王子想,他的神情变得静谧许多,双眼却更为深邃,几乎看不出悲喜,冷情孤高的姿态仿佛有一种瑰丽的胧光脉脉无垠地散发出来。
他暂时变得不想欺负慕容情,不想看到他脸上浮现美丽绝伦的痛苦神情,他甚至不想跟他说话,以免这种难以言说的光芒会因一个呼吸而就此熄灭。
魔王子仿佛是觉得无聊了,无声地离开了,然后在塔楼的下面遇到了赤睛。
赤睛说,“你终于得偿所愿。但似乎并不高兴。”
魔王子笑了一声,说,“这个虚伪的世界能带给我的孩子幸福吗?”
赤睛语气轻浮,“你已经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魔王子认真地说,“我一直都在考虑,考虑自己生命的意义,和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赤睛问,“结果呢?”
魔王子说,“结果,它们至多也不过是继承我的容貌和智慧,然后重复我的人生。没什么意思。”
赤睛继续问,“所以呢?”
魔王子说,“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降生于世的父亲。”
赤睛奇怪地看着他,然后难以置信地说,“你竟然是真的爱着它们的。”
“这是本能,这是人伦。”魔王子说,“我爱它们,正如我的父亲爱过我。”
他感到脸上有一滴温暖的东西,慢慢流下来。他用手一摸,是鲜红色的。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慕容情已经聚起功力,打进了自己的身体,震动了自己的精元。因为力竭或是因为重伤,他沿着笼栅慢慢滑到地上,鲜血流下笼子的边沿,其中的一滴被吹到魔王子的脸上。
这一击,杀死了近乎一半的卵。
魔王子想,慕容情还是对的,他不可能一直看着他,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机会让他杀死他们的孩子。永远不要仰赖用强力拘禁他人的肉体,要与他们的心交流。
他在慕容情幽幽醒转的时候,决定该好好谈一谈。
反正也是骗人的。


魔王子把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看做傻瓜,即使慕容情确实是如此美好的人,然而很可惜他毕竟还是有点傻的。聪明人都应该如他的副体一样,即使心存不满,也听他的真理,不予争辩。所以他有信心最终能说服慕容情接受。
然而,慕容情在之前已经被他无良地耍过一次了,再怎么宽容待人的心思也都知道了魔王子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他一字一句地对魔王子说,“不可能。”
这话听着太耳熟,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令魔王子感到一种近似沮丧的无聊。
他决定做一个让步,“或者我可以先去死,你给我一个保证,在我死后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抚养长大。”
慕容情当然希望魔王子去死,他对自己说,先让他去死,然后去他的保证!他想这样说,然而他说不出来。即使是对着魔王子这样的人,万一他竟然真的履行了承诺(虽然这几乎不可能),他自己将会很难撕毁自己的承诺。
魔王子看得懂他的纠结,心想,这就是慕容情和他的差距,所以,他才必然永远被自己压在下面。
他故意说,“你考虑得如何?我与你可不同,你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我的心思,然而,只要你说出来的,我却愿意相信你。”
慕容情的话语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忍受着很大的痛苦,“不……可能……”
魔王子还想说什么,却看到慕容情的额角沁出冷汗,粘着一缕墨蓝色的发丝,眉尖紧蹙,睫毛微微颤动,他就是这种痛苦之时最为美丽动人。
魔王子欣赏了片刻,然后关切地问,“怎么了?”
慕容情没有回答他,也许是痛到无法说话,或者是他的痛苦说不出口。精魂残存下来的卵,受到震荡之后,正在过早地在他体内凝聚成型。
魔王子手伸进被中,冲破慕容情无用的阻挡,摸到他的腿间已经一片湿热。由于这种事情十分诡异,没有前例可以参考,于是,总之,不是要生了,就是要流了。无论是什么,都很让魔王子高兴。
他亲吻慕容情冰冷的额角,轻飘飘地说,“加油啊~亲爱的~我在这。”
慕容情本能反应地骂道,“去死!”
魔王子微笑道,“这是你给我的保证吗?”
慕容情语塞,“你……”
魔王子遗憾地说,“太迟了。”
他掀开被子,慕容情蜷缩着身子,深紫色的床单靠近他的地方变得更深,白色的丝衣浸透了汗水贴在他的肌肤上,类似于暖玉一般的色泽,沁着些许血丝。
魔王子也跳上床,慕容情说,“走开!”
“我怎么能走?我要陪着你。”魔王子解开他的衣带,褪下那身湿黏的丝帛,像是从蛋白上剥下一层蛋衣,然后他用这个将慕容情双手手腕缠在身后,“让我看,你怎么把它们生下来。”
慕容情他反抗不了魔王子。那些微不足道的挣扎只是增加了他的乐趣,依然被他打开了双腿,最隐秘的地方暴露在他的视线下。
更令他羞愤欲死的是,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一边吸收他的力量,一边用这种力量向外耸动。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这东西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魔王子箍住他的双腿,看着慕容情的挣扎,那里在抽动着,有混着血丝的液体流下来,他以指尖沾了一些轻轻按揉,很紧,他说,“对,用力,坚持住,用力,用力啊……这种时候似乎都是这么说的吧,然后是,啊!我看到头了!好吧,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亲爱的,你还要继续用力才是啊。”
说着,他的指尖顶了进去,慕容情的哀鸣比以往更为动人,里面也比以往要更加紧致,不过这可不好。
魔王子又加进了一根手指,他以前每次都太急了,从未帮慕容情做过扩张和放松,他想,果然做了父亲的人,终究是不得不变得有担当起来啊。
他感觉慕容情想要闭合的双腿死死夹住他的腰侧,脚趾蜷曲,纠皱了紫红的床单,他想要安慰地抚摸他的脸庞,却摸到了一手冷汗与泪水。慕容情摇着头,是拒绝他的抚摸,更是拒绝这种现实——然而都是无力。
魔王子高尚地想,他应该做些让他舒服的事情。
他低下头,含住了慕容情的前端。
阿多霓果然是圣洁得不似人间,就算是男人最肮脏的部分,他的,也只是干净得近乎天真无邪的味道。魔王子的舌尖逗弄着那软弱的小东西,倒像是用自己的舌头玷污了它似的。
慕容情惊喘一声,失声道,“你……干什么……”
话唠的魔王子终于也没有空说话了,自己从未如此纡尊降贵,就算是慕容情都该感动。
慕容情被一重又一重的折磨交攻,他的体内被充满,那些不明的东西在温暖的包围下,不安分地耸动,他想要阻止,甚至想去死,让这些东西永远地死在他的身体里。
然而他的密穴被魔王子的指尖软化,撑开了,那些东西似乎是坚硬的,有着不甚光洁的外壳,一个一个地滑过他体内那个敏感的,那个在魔王子施暴时都会猛烈撞击的位置。
他的欲根亦在魔王子的挑逗下苏醒,刺心的快感令他体温上升,因疼痛而发白的嘴唇此时却泛出一种嫣红之色,溢出又痛苦又难耐的呻吟来。
体内的东西似乎也有所感应而更加闹腾。
魔王子的指尖顶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这让他也十分好奇,他加快了舔吮的动作,分散了慕容情的抵抗,轻轻地向外撤着手指,那个硬物仿佛是受着牵引一样向外滑动。
慕容情悲惨地叫着,“不要!”魔王子想怎能不要,他深深地将慕容情的欲望吞入喉中,几下挤压吸吮,慕容情终于受不住这种刺激,被极致的高潮淹没了意志的清明。
体内的东西在他精疲力竭的同时,从他体内滑了出来,先是第一个,然后再也挡不住,断断续续的……近乎失禁的耻辱……
魔王子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些青绿色的卵,上面布满烟云或者火焰一般的浅色花纹。他拿起一个,像是用手指拿起了一块梦境的碎片那么小心翼翼。
这颗蛋还是温热的,外壳如同未上釉朴陶,坚硬又脆弱,魔王子拿着它,这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它是活的。
他把蛋收拢起来,拿给慕容情看,发现他哭了。虽然慕容情的骄傲从不允许他示弱于仇人面前,然而这打击实在太大。
他的悲伤不足以消磨魔王子满心的欢喜,他说,“你难道不高兴吗?他们也是我火宅的王脉,这也是霓羽族未来的子民啊~”
慕容情不愿意与他分享快乐,不过也不要紧,这就是产后忧郁症,他可以耐心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现实终究是现实,慕容情再怎样逃避也终究要睁开眼睛,也终究要看到魔王子。
魔王子说,“你看,你快看。”
慕容情看了一眼……在他消沉的时间,魔王子已经给所有的蛋都画上了一张稚嫩的小脸,每一个蛋都在笑,有些像魔王子,有些像慕容情。
慕容情看着这一窝脸蛋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感觉也很复杂……最终想……罢了……
突然,一颗蛋咔地一声裂了一道缝,把魔王子和慕容情都吓了一跳。
青绿的蛋壳裂缝里,白白嫩嫩的,像是煮熟了的蛋白……好久没有声音。
魔王子疑惑地想,莫非这真的只是一颗白煮蛋?他向那蛋白一样的东西轻轻地戳了一下,哗地一声,蛋壳完全裂成了两半。
慕容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从蛋壳里绽出来的,是一条粗胖的蚕宝宝,周身晶莹雪白,顶着两只粉红色透明的小羊角,蠢笨的蠕动着。
然后第二颗蛋也裂了……
不久,所有的蛋都孵化出来了……没有一只是鸟,全部都是虫。

《生蛋快乐》补
慕容情呆在笼子里,尽量不去看外面一群挤来挤去的小虫子,将粉红色的小羊角咯吱咯吱地磨着笼栅,他也是第一次觉得,笼子固然是一个禁锢自由的囚牢,但是看做一个避难所也未尝不可。
魔王子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骄傲之情告诉他,这些小白虫子们就像一群疯狂的小绵羊,成群结队的跑到东跑到西,各种捣乱,饿了就啃浮木,太息公第一次见到这阵势的时候都快被吓哭了。
不过,每到晚上的时候,这些胖得已经挤不进笼栅的虫子群依然会跑回来找慕容情,拿那些小角磨磨笼子,直到过剩的精力耗尽,堆在笼子边直到天亮。
魔王子说,“从好处想,你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拿它们来数羊羊。”
事实上,慕容情每夜都在咯吱咯吱的恐怖片中难以成眠。赤睛出于同情,也会定期来检修笼子,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时间长了,他也渐渐习惯了,可以做到无视。
然而这一天,忽然有个声音从咯吱声中弱弱地冒出来,“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慕容情去看,在一群拱来拱去的虫子中,有一条已经停止了无用的努力,只是看着他,眼睛里倒是没有哀怨只是十分不解。见他回头了,它又问了一遍,“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它是第一条学会了说话的虫子,然而它的兄弟姐妹们成长都非常相近,没等慕容情回话,它们已经纷纷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它们挤在笼子外面,此起彼伏的问,“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魔王子在自己的寝宫里从窗口望见这一幕,嘴角咧开了一条极大的微笑。新的有趣的事情正发生在他的眼前。
他听到慕容情被逼问到无奈,只得恶狠狠地说,“不要叫我父亲!别烦我!”
魔王子呼地笑了一下,慕容情,你错了,你与他们对话了。
长久以来,对于慕容情来说,这些东西除了虫子还是虫子,这样就很好。然而它们开始说话,你回答了,你承认了它们拥有人的思维和感情,从此你就无法不把他们看做是孩子。
“是因为我们是虫子吗?我们不会永远是虫子,等我们长大了,你会喜欢我们吗?父亲。”
“不会!不准再叫我父亲!”
“可是你就是我们的父亲啊。”小虫子们说,“如果我们继续叫你父亲的话,你就要因为我们说了真话而伤害我们吗?你为什么就不能面对现实呢?”
“……”这种熟悉的、令人胸闷、令人无语的逻辑感。
“你不愿意接受我们是你的孩子,是因为你讨厌父王吗?但是,也不是我们自己想要成为那个人的孩子啊。我们没有选择啊,是父亲你,把我们生下来的。生下来了却又不喜欢,我们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
小虫子们叽叽喳喳的说,“父王神马的最讨厌了。我们都最喜欢父亲你了。可是,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呢?我们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
“别说了。”慕容情挥过一道气劲,几只扒着笼子的小虫子被呼地掀翻在地,肉芽似的两排小脚朝天,软嘟嘟的身子扭来扭去的想要翻回来。
魔王子远远目测,都没受伤,身为父亲的心终究是太软了。而这时,在另一边,赤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观望起来。
慕容情说,“你们没错。但是令我想起讨厌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你们。”
赤睛摇头,绕进去了。
“父亲你这样对我们很不公平,”虫子们伤心的说,那些被打翻的终于扭了回来,不死心地又蠕动回来,巴巴地扒在笼子上。
它们啃噬的扶木使它们拥有一些树的记忆,从而成为它们精神攻击的素材,“不愿看到我们是因为我们令你想起父王,难道别人就不会令你想起父王,如果是剑之初,你就不会想起你曾经为了他,向父王低头恳求吗?你会因此而讨厌剑之初吗?”
“……这不一样。”
“是不一样,你应该更讨厌他才对嘛,都是因为他,才让你拥有了那段不愉快的记忆;而我们不过是另一段不愉快记忆的副产品,悲剧不是因我们而产生,我们只是结果的一部分,你怎么能向结果责怪原因呢?现在无辜的我们,不被你喜爱,我们总是想着你,夜夜来探望你,你却不看我们一眼。我们生活得这样凄苦与孤单,难道我们不是与父亲你一样,是受害者吗?”
“……”慕容情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父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们?”
“我……”慕容情艰难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们……”
“呼~”虫子堆都快乐地扭动起来,像极了魔王子在摧毁他人信念时那一瞬间的愉悦。
有一条虫子一边扭动着一边问,因为它们长得实在太像,慕容情不确定它是不是最先开口的那一条,“那父亲,你可以摸一摸我吗?”
“摸一摸我!”
“摸一摸!”
“我也要!”
虫子们纷纷挤到跟前,互相踩来踩去,它们太肥硕了,两支羊角又增加了它们的宽度,所以笼子是个安全的壁垒。
慕容情迟疑的伸出手,老实说,这些软乎乎的虫子多少让他感觉有些恶心。
他的手穿过笼子,刚一触到其中一条,它突然一扭身,紧紧卷住他的手,慕容情一惊之下,但是那虫子的身体绞合力极大,手竟然已经抽不出来。
那条虫子满足的叫,“我抓住他了!”
其他的虫子也乌泱乌泱地扑上来,卷住他的手臂,它们的力量极大,将慕容情拖倒在地上。
它们倒也并无伤害的意图,只争先恐后地卷着他的手,将软不隆冬的身子蹭在上面,闻着他指尖的香气,“父亲的手啊~好香啊~”
慕容情蓄起力量,在击出之前,最后警告说,“放手!”
虫子们依然热情地卷着他,“我们最喜欢父亲了啊~我们总有一天会长大,将你救出来,然后和我们在一起吧,重建新的霓羽族。”
慕容情一时失神,“什么……”
虫子们说,“我们虽然是虫子,可是身上也有一半霓羽族的血脉啊,如果是和纯血统的父亲你的话,能生下父亲喜欢的小鸟也说不定啊。与其跟父王在一起,不如跟我们一起重建霓羽族啊。”
慕容情怒道,“胡说!”
虫子们“父亲你难道不愿意为了霓羽族而付出吗?霓羽族的繁衍不是你的责任吗?”
“父亲你耐心等待,不用多久我们会长大,把父王杀了就好了。我们爱你。”
慕容情想要挣脱纠缠,虫子们肥硕的身体,令他抬不起手臂。
然而正在这时,一道火光冲下,一只虫子躲闪不及,被打成一团腥红的酱汁。
魔王子缓步走过来,每一脚都踏碎了一只蠕动的虫子,他微微笑着,“乱伦、弑父的倾向……真不愧都是我的后代。”
“但是我已经厌烦了,果然只是重复我的人生,没什么意思。”当他走到慕容情的笼子边,最后一只呜呜地扒着慕容情的虫子被他一脚踩碎,浓稠的红色污染了他的衣袖,溅到他的脸上。
慕容情说,“他们不是你想要的孩子吗?”
魔王子伸手进去,为他擦拭掉脸上的污迹,温柔地说,“慕容情,Merry Christmas!祝贺你,生蛋节结束了。”
Posted: 2011-06-05 09:27 | 5 楼
smile7
薄情不似多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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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地打滚~这个终于搬来了!
对这篇中毒很深啊……but说了好久的新章捏?
Posted: 2011-06-05 10:25 | 6 楼
夜雨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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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等到春去夏来。。。引颈期盼着。。。
Posted: 2011-06-07 17:20 | 7 楼
任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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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中毒了。
明明這麼虐,可我卻覺得看到了最真實的館主,最真實的魔王子,以及最激賞的赤睛,
非常非常喜歡!

一樣引頸期盼!
Posted: 2011-06-11 23:35 | 8 楼
moonlightsha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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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文了

是说它还是个坑么

于是我坐在坑底痴痴地等
Posted: 2011-06-21 10:11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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