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春分夏至,穀雨芒種,一年之間霓羽族可以慶祝的日子非常之多。他們與世無爭,平日隨著聖主阿多霓在這個世間自由自在地遷徙,遇到這些日子,便隨意停留載歌載舞,旱地求雨,寒地唱暖,基於這些仙禽們的力量,所到之處的土地便會煥發生機。
這一天是七月十三,不是任何一個特殊的時節,卻是比任何日子都特殊,因為這一天,一個嬰兒降生了。
整個霓羽族都特意換上了祭奠禮服,他們都知道這個嬰兒將會成為他們下一任的聖主,他們將要一起向天祈名。
此時的聖主懷抱著新生的孩子,溫柔笑意中難掩感動與驕傲,低頭親吻愛妻的額頭,「辛苦你了,你看他多漂亮,像你。」
「你就非得這麼抛磚引玉,」聖后笑道,她産後氣力未復,輕輕抬起手,撫摸新生儿的眼眉,歷代聖主特有的鳳目藍眸,「要我說,他最漂亮就是這雙眼睛。」
此時外面的族民已開始唱起祝禱,聖后便催著他,「快去吧,我歇一歇,稍後便到。」
聖主嗯了一聲,如鳥類交頸一般的動作與之耳鬢廝磨,然後便抱著嬰兒出了門,向著聖壇拾級而上。用阿多霓最為美麗的聲音與族人相和。
鳳皇於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
鳳皇於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
鳳皇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菶菶萋萋,雝雝喈喈。
天際晦暗,隱隱有悶雷湧動,聖主仰頭凝視,歷代聖主傳承阿多霓之稱號,然而,他們依然有自己的名字,並非取之父母,而是在他們出生之時,向上天求問。
比如他自己,乃是求名之時,天生祥瑞,有鳳來儀,待降下天啟之時,得名「鳳羲」,也應了他一生的慈悲與賢明。
在他們的祝禱聲中,一片薄羽不知從何而來,悠悠飄落,聖主認得那便是天啟,伸手接了,那片羽毛色澤青翠欲滴,很是美麗,但頃刻間卻如同雪花般融化在他的掌中,水滴自他指間滑落到懷中新生兒的臉頰上。
那孩子雙眼湛藍清澈,粉嫩唇角帶著笑,無知世間悲苦,那滴水卻凝在他的眼角,盈盈如淚。
霓羽族民安靜下來,望著聖主,心中大體明瞭,這恐怕不是吉兆。
「孤羽。」聖主聲音沉穩,靜水流深,這便是他讀到的名字,「吾兒名為——孤羽。」
聖后此時也由族人扶持著,在一邊觀視,聽得此名,不禁面露悲色,她知道這絕非僅僅是愛子命運之不祥,更是整個霓羽族之禍事。
聖主懷抱嬰兒,說道,「天降孤羽之名,乃是一生煢煢,不祥之意味甚重。也許我帶他離開霓羽族,或可避過一劫,是我對不住各位……」言罷,已是頷首屈膝。
霓羽族族民篤信天命,性情也是善良豁達,縱然聽了不祥之言,倒也并不驚慌,說道,「聖主何出此言,霓羽族若有劫數也是族人們的造化而已,與少主又有什麽相干。聖主帶著霓羽族徜徉天地,逍遙自在,吾輩性命無論何時終了都是了無遺憾,反倒是累了少主此後一生孤苦,甚是可憐。所以聖主莫要再提離族之事,但凡吾等活著一日,便更該讓少主開心一日啊。」
聖主細細拭去愛子眼角水滴,稚兒以為父親在逗他,發出有如乳鶯般的笑聲,聖主心中憂傷反而被他所慰。
「吾兒孤羽,帶你到這個世上來,卻無法陪著你長大成人。父親無能,只能給予祝福,願你一生安然,有人能伴著你,與你笑語,慰你憂傷……」
真會有這樣一個人嗎?
許多年后,孤羽身為阿多霓的記憶蘇醒,想起了許多事情,包括族人為自己祈名之時的這番情景,他已無法再如幼時那樣笑出聲,反而躲在四下無人的地方淚流不止。
其實身為殺手的孤羽並不覺得孤獨,一雙冷眼,不戀生不畏死,殺人人殺罷了。反而是後來,想起了曾有多少人的關愛投在他的身上,爲了能讓他多一日的幸福,哪怕拋卻了性命也無妨。他的父母,他的族民……那些人已經統統都不在人世了。
孤羽之名,是自己的降生帶來的災厄,孤羽一邊流淚一邊想著,若是當時能說能動,必然懇求他們拋棄自己,爬也要爬到別處自生自滅。
孤羽沉湎于悲傷竟未發現有人到他的身後。
「孤羽?」那人出聲確認。
孤羽認出了他的聲音,趕緊抹掉眼淚,將黑色的兜帽拉下,草草致意一聲,「愁大夫。」
他與之錯身想要離開的時候,愁未央聽出他聲音不對,叫住他,「等等,怎麼了?」
孤羽說,「我不用你管。」
愁未央毫不在意,反而笑著,「我哪管得了你。只是我近來遇到一些煩心的事,你可不可以等一下,陪我坐一會兒,聽我說說?」
孤羽的腳步終究緩了下來,遲疑地回過頭來。
這種感覺已是十分熟悉。
愁大夫不良于行,然而無論慕容情落在何種境地,痛了累了而無法前行的時候,每當回過頭來,他似乎總是在目之所及的地方。
總是如此……
此時的慕容情抱著從未有過的訣別之心,向著魔王子,或者說向愁未央走過去。不過丈許的距離,卻仿佛背棄的人心那般的隔著萬水千山。
這麼多年來,他其實一直很清楚,如果說這個世上有什麽人能夠真正與他笑語,慰他憂傷,那個人不會是劍之初,也不會是香獨秀,而只會是陪他走過了許多生死關頭的愁未央。
而愁未央在看到他的時候便認了出來,這不是與他近年來言笑晏晏的慕容情,更不是令他多年心心念念的那個同樣名喚孤羽的孩子。
那種神情,是屬於末世聖傳的冷血殺手,眼色冰藍,似一對無機質的玻璃珠子,光明是怎樣投入那雙眼睛,便是被怎樣地折射出來,收攏的羽翼之中,每片羽毛下似乎都藏著一葉薄刃的刀鋒。
在慕容情走過愁未央的身邊,餘光自他身上掠過,如同掠過路邊的石頭一樣無動於衷。他看到了他的存在,但也只是如此程度的認知罷了。
「你來幹什麼。」慕容情背對著他,終於是停下腳步,語氣平淡,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自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愁未央說,「來看你是否平安。」
「我若是不平安,你也做不了什麼。」慕容情說道,「此時你的到來,除了讓自己陷入危險,又有何意義?」
愁未央聽著他這話,只是說,「抱歉。想要見你一面只是我自己的願望,如今見你無事,我心上大石放下矣。」
慕容情打斷他,在此時此刻他經不住愁未央一如往昔的關懷。魔王子心性殘忍,如果不是自己輕率的舉動,愁未央也不會以身犯險,自己幼時已經害過他一次,終究又是連累了他。雖然也許已經為時已晚,慕容情想,畢竟還是要試一試,他心裡有一個秘密,他從未向任何人言說。如果說他和愁未央之間的牽絆如同鏈鎖那般的堅固,那這個秘密,便是鎖匙。
他說,「未央,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愁未央點頭,輕柔地應著,「你說。」
「在末世聖傳,我的第一件任務……」慕容情艱難地吸了口氣,他想儘量把這事說得漫不經心,「是追捕一個逃出教廷的女孩子……」
愁未央聽他這個開頭隱約已猜到了他在說什麽,不會……他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
「那個女孩子不會武功,我沒用多久的時間便追到她。她求我說她是被抓來的,只是想見自己的父親……」
愁未央的臉色變得蒼白,他對慕容情說,「你在騙我,或者說你在騙他,是嗎?」
慕容情即使強忍心緒的波動,然而臉上同樣血色盡失,深埋在心底的牽絆正在一寸一寸沾血帶肉地挖出來,「我沒有騙你,未央。」
愁未央問道,「她叫什麽名字?」
「雪兒……」慕容情說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便看到愁未央閉上了眼,他人雖不動,卻仿佛能看到濃黑色的悲傷和絕望自地獄里漫上來,漸漸湮沒他所有的表情。
慕容情最後說,無波無瀾的語氣,卻是一字一句的錐心,「是我殺了她——你的女兒。」
愁未央睜開眼,看著他,語氣仍然平靜真誠,「慕容,吾之摯友。我寧可死在當場,換你告訴我方才的全是謊言。」
慕容情說,「不是謊言,都是真的。」
愁未央看著他低垂的眼,說,「我不相信。這麼多年,你為何偏到今天與我說這個?」
慕容情說,「之前我不敢。但今天也許已是終點,我不想繼續騙你。」
愁未央其實從未親眼見過孤羽殺人,然而,其殘酷之名在末世聖傳無人能出其右,他再次說,「慕容,我與你相交多年,縱然是你以己度人,也該明白死亡未必是痛苦。然而,讓我回首從前,發現竟是辜負了這么多年的歲月,卻是生不如死。」
慕容情仍然說,「不是謊言,都是真的。」
愁未央聲音發顫,「慕容情……」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慕容情仍說,「我方才所說,都是真的。」
慕容情見愁未央不再說話,心裡便虛了,如同吹在風裡的蛛絲,無以為繼,不知所終。
「抱歉,瞞了你這麼年,這是我欠你的,我無法償還。現在我自身難保,更救不了你。抱歉,未央,我是真的抱歉。願你吉人天相,自求多福。」
魔王子陰冷地笑著,在一旁窺探著慕容情,以他刁鑽的眼光竟也無從分辨慕容情所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他轉念想,即使事情真相不得而知,然而,慕容情說出這些話時的傷心,卻無論如何是真的。他遠遠地從這個面色冷漠的人身上聞到一種類似雨前的曇花所瀰漫出的,低迷而又潮濕的芬芳。
魔王子無法摧毀愁未央,但是慕容情卻可以;其實,魔王子也一直沒能摧毀掉慕容情,但是愁未央卻可以——只需要一個沉默的轉身。
魔王子在等著,他曾經想要逼迫愁未央在妻女和慕容情之間選擇,然而現在更好,慕容情殺死了他最心愛的女兒。
慕容情也在等著,他與愁未央決裂到了這般田地,他希望能親眼看著他安全離開。
「過去了……慕容。」
愁未央在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開口。他冒死深入佛獄並非是一時心血來潮,在早些時候,一隻傷鳥落在他的風回小築,停云將它交到他手上的時候,傷鳥竟在他掌心裡泣下血淚,力竭而亡。
這隻鳥並不是真的,而是真氣與術法所化,闖過草木皆兵的佛獄,帶著得來不易的解藥回到愁未央的身邊,與主人一樣的盡心盡力,一樣的不知進退。
愁未央仿佛是親眼看到了慕容情死在他的面前一般。
「我瞭解孤羽,也瞭解慕容情是什麽樣的人,所以不要勉強了自己,更不要放棄了自己,與我一起把過去放下好嗎?」
慕容情聽著幾乎就忍不住落淚,既是無比解脫又是無比沉重,然而他卻無法做出任何表示。愁未央拼著性命不要,把喪女之仇輕放,只爲了跟他說這幾句話。
「慕容,很多人都很擔心你。不管未來結果如何,勿讓仇恨遮蔽了你的心靈。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慕容情穩住心神,再開口卻忽然笑起來,「未央,你是在勸我放棄嗎?你也認為我的復仇之舉不過是自取其辱是嗎?你能放下,但是我做不到。我造過的罪孽,自有天譴,而霓羽族之仇亦不可能就這樣放下。他們做錯什麽,要遭到這樣的殘殺?而這個人,他殺人無數,卻能繼續為所欲為。世間并無公平與正義是嗎?我不甘心!這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是傷是辱,是可笑是愚蠢,也都是我自己在承受,我并沒有要求你們幫我,我的事情也不用你們管!」
慕容情越是說,卻越是感到心驚。他的本意並非如此,可是字字句句說出了口,卻覺得無法反駁,真心到幾乎要紅了眼。仿佛這些傷人自傷的想法一直植根于他的心裡,一直受著壓抑,此時千里堤潰,竟是洶湧地瀰漫開來。
他明知道愁未央有多為他擔憂,多希望他幸福,所以勸他放手。他知道這都是為了他好,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復仇會牽連到他所珍惜的人們,尤其是剛找到了幸福的劍之初。
他鬥不過魔王子,但是他也不要他們的幫助,反正不過一死而已。自己明明一直都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爲什麽話一出口,一直以來深藏到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委屈竟已是痛徹心脾。
慕容情亦迷惑了。愁未央擔憂更甚,「慕容……」
慕容情打斷他,「你不用說,我也不想聽。求生去吧,未央,別管我的事情。」
慕容情背對著愁未央,對面的人卻能看見他說話時的每一個神情。魔王子興致盎然地專注於那張恢復了淡漠的臉,聽他字字句句都是真實而又傷人。
此時,赤睛也無聲地走近,站在他身後的位置,一如既往地冷眼旁觀。
「赤睛,真是十分精彩啊。」魔王子轉念將自己的讚歎送給了他。
赤睛沒有理他,不過無動於衷也不能阻止魔王子的舌頭。
「赤睛,真是青出於藍,不枉我對你的教導。」他毫不掩飾音量,亦不掩飾語氣中的惡意,「我之前一直十分苦惱,究竟要怎樣才能傷害到這位醫者,斷他手腳已經不稀罕了,言語刺激似乎也收效甚微。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招呢,解鈴還需系鈴人,誘導慕容情對於他的信任,將他的一片赤誠棄若敝履,自作多情最是難堪,連我這個旁觀者都感到無地自容。歹毒啊。」
這番話,與其說是講給赤睛聽的,不如說是故意講給慕容情聽的。
慕容情對赤睛能有幾分瞭解,又能給予幾分的信任?
魔王子心下笑著,傻小鳥,信我的話嗎?信赤睛的話嗎?在你的眼中,我的副體能比我善良幾分?你應該學會提防所有的人,正如你提防著我。
傻小鳥,你應該從此再不輕信於任何人,包括這位大夫。
魔王子的雙眼盯著慕容情的雙眼,他必然是聽進去了,必然是心亂如麻,只是控制住自己眼中的無動於衷不至於崩毀,控制住自己不去用目光向赤睛求證罷了。
而赤睛只是背過手,對魔王子淡然說,「別揣度我。」
只要所求的結果是好的,哪怕被對方誤解甚至厭棄,以後想起這個人只有恨意,這又有什麼所謂,何須急於解釋自己的苦心——這是他教給慕容情的,他自己做起來當然更為自然。
沒有徹底的覺悟是不行的,這是極度的善良,同時也是極度的殘酷,對人對己。
「不過,不得不說,我還是被感動了。」魔王子誇張地說著,「所以,我決定放你們走。」
慕容情的面沉如水,他早已學會不去相信魔王子說的任何話,哪怕是一個標點。
「不走嗎?」魔王子說,「猶豫之間,機會可就失去了。」
愁未央對慕容情說,「走吧。」反正也不會更壞。
魔王子看著他們慢慢地退後,忽然發笑,那笑聲低沉沙啞,仿佛不是源於快樂反而是忍受著痛苦一般,他抬起手來,一團火焰般的魔氣在掌中凝聚。
慕容情認得那是蛾空邪火,頓時警覺,「你要做什麽?」
「也許是殺人吧。」反噬的痛苦過去,魔王子輕佻地說。話音剛落,只見魔王子手微揚,那團火便向著愁未央直沖過去。慕容情眼神一變,飛身搶到他的身前,蛾空邪火在衝破了他的防禦之後,直向他身上打來。
慕容情聽到愁未央叫他閃避,然而他怎麼能避,他的身後便是未央。
慕容情硬受了那一擊,那道邪火灌入他的體內,他倒退兩步。然而卻未有疼痛,只是心口熱了一下,這種熱度帶著一種異樣的舒適感覺,慢慢地順著他的身體開始延燒開來,「你……」
「我不過是想試一試,你果然還是不行的。」魔王子於是對著慕容情笑道,「我會不會下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若這是一場賭局,我錯了,也是毫髮無傷;但你錯了,卻根本輸不起。不過,我還是放你們走。」
魔王子看了一眼赤睛,而赤睛則同樣語帶嘲弄,「你這勝算滿滿的一擊,不也同樣無殺人之力。」
「赤睛,你果然是非常歹毒,幸好我不是受激的人。」魔王子重新轉向慕容情,「總之,想要欺騙我,想要打敗我,絕不可能只是這樣的覺悟。你這樣滿身都是負累,殘存的霓羽族啦,這位大夫啦,薄情館啦,劍之初啦,甚至劍之初的家屬啦……你一個也放不下,攻擊任何一個都是你的死穴,你自己都會被自己壓垮,還有多少力氣來與我相爭?」
慕容情忍著灼熱,說,「他們不是負累。」
魔王子笑著,慕容情說話的時候氣息已然不濟,只是一句簡單的句子卻令他喘息不止。
「赤睛教了你什麽,你要繼續向他學習才是。我雖屢次對你心軟,但我的興趣總是很短。你也知道我殺業甚重,而且我殺人之前,從不知會對方。赤睛他分明看著你搶上前去,同樣不知道我會調用多少力量。誰對你好,你便對誰好,誰給你幫助,你便相信誰。你判斷人心的方式總是這麼庸俗嗎?但是你看他,你就算死在當場,他亦無動於衷。赤睛與我有何不同,不,他還不如我。你活不了的時候,他照樣活下去,所以赤睛能讓我失去殺人的興趣,但是你,你不行。」
赤睛不做任何辯解,是的,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而魔王子也不會痛下殺手。
赤睛瞭解魔王子正如魔王子瞭解他,他容忍魔王子正如魔王子也容忍他。他們永遠在賭誰更瞭解對方,誰先踏到了對方的底線,哪怕只是多那麼一丁點。
他只是拆臺地說著,「多種假設,你知道我不會插手,你也知道他無法袖手旁觀,最後你也不過是下不了手而已。」
「這是另一種的極端,太過有趣而捨不得這麼快就做到極致。」魔王子解釋說,然後他忽而將視線轉向愁未央,「大夫,我相信你對他的愛,但是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他隨即向前幾步,慕容情在愁未央的身前堅持不退,然而體內蔓延開來的異樣的灼熱卻在魔王子靠近時燃燒得更為兇猛,仿佛是在火上烤著,將骨頭烤得融化。
「慕容情說你們不是負累,也許這句話也不算說錯。一個人沒有自己的心,便總要依靠著什麽作為繼續生存的理由。我靠著一些微薄的樂趣,而他卻是靠著你們而活著。有你們會為他傷心,他才無法拋棄自己;然而,他卻也是因為有了你們,而活不下去。」
愁未央說,「人可以獨自生存,但是那需要更為強大的內心。」
魔王子笑,「比如大夫你嗎?你所愛的人,一個也救不了,但是你總能繼續發現值得你愛的人是嗎?慕容情殺死你的女兒,不要緊,你還有慕容情。如果慕容情也死了,你依然能生存是嗎?你就和劍之初一樣,日復一日地新陳代謝直到死,直到歸於虛空,然而,你們將這漫長又乏味的生命也看得有意義。因在而在,哈哈,還有比這更無賴的說法嗎?」
魔王子又對慕容情說,「只有我才懂得你,其實你根本不需要他們,最好他們對你不聞不問,只要他們離你遠遠的,活得安然,你便也安然。他們就是你的負累,雖然你爲了他們不得不活,但是他們若有了危險,你便終於等到了放棄自己的理由,恨不能替他們去死。慕容情,你難道就沒有只屬於自己的願望嗎?傻小鳥。」
慕容情恨恨地盯著他,「我當然有!」
魔王子尺寸之間用那雙魔魅的雙眼凝視著他,帶著笑意與慾望,「你希望將我碎屍萬段,我知道。」
「所以說,大夫,你難道不認為,只有我,才讓他真正活著了嗎?回答我,你有何理由要將他從我身邊帶走?」慕容情一隻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魔王子知道那裡有一團火在燒,慢慢燒盡他的抵抗,「你最幸福的生活只在我的籠子里,隔絕一切外界的聲音,我每天都來告訴你那些你所在意的人都活得很幸福,你便得空每天一心一意,想如何取我性命,這樣多好。」
「你不認為我說的很對嗎,大夫?」魔王子對愁未央說,「你那番話我卻是聽得非常感動,唯獨,你錯了,他所要的絕不是自由啊。」
言畢,他終於伸手將搖搖欲墜的慕容情扯進懷裏。被他抱住的瞬間,那火更盛了,慕容情發出一聲近乎呻吟的痛叫,與痛苦相依卻又相異,在痛苦之后仿佛有著至極的快樂在誘惑著。
魔王子知道那道竄進他體內的邪火已經讓他受不了了,強橫的擁抱無視他的掙扎,緊緊地扣住。
愁未央也看得出慕容情有些不對勁,然而他沒有能力施救,只能一直冷靜地聽著魔王子的話,一句比一句更驚心。他早知道魔王子惡劣而殘忍,然而卻沒想到,他的惡劣,他的殘忍,非是源於強橫與暴力,卻是源於他對於慕容情深刻的瞭解。
「他要的不是自由,反而是束縛,被毫無間隙地緊緊擁抱。像我這樣,將霓羽族或者其他什麽人的尸骸打造成鎖鏈扣在他的咽喉上,就算天涯海角,只要知道世上還有一個我,便骨鯁在喉,便夜不能寐。唯有如此,他才會有自己的任性,才會有自己的願望——殺了我。」
魔王子深擁著慕容情,將這些話作為一件值得誇讚的事情那樣說出來。
「你們總想放他自由,可是他想要的卻是與人相依,虧欠也好,愛慕也好,他想要束縛住一個人,同時也被人束縛在身邊,比如劍之初,甚至比如你,其實吧,他什麽人都好。爲了他束縛住了你們而全力補償,對你們千好萬好。這隻傻小鳥把心都放在你們的手裡,求你們拿走,可是你們爲什麽都看不到?只有我聰明,一眼就看透。劍之初是個蠢蛋,你只比他好上那麼一點點,很少很少的一點點。」
並非如此,愁未央想著,雖然慕容那深不見底的孤獨和惶恐是真,但是這個人卻將謊言混在真理中,讓人無從辯駁。
然而,愁未央說,「你所看到的並非純然是慕容的心,而是你自己的心。」
也許你們擁有相似的東西,但是你卻拖著他沉溺下去,將他變成如你這般,到最後只剩下彼此,只剩下痛苦。
愁未央說,「他與你不同。」
魔王子沉默片刻,笑著,「大夫要賭嗎?他與我並無不同。」
愁未央並不回答,只是笑。
魔王子說,「大夫,難道你沒有發現他現在活得比以前真實嗎?不覺得他的心胸比以前開放嗎?他有自己的目標,面對挫折百折不撓,這不就是你們所說的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
愁未央說,「那他的痛苦又算什麽?」
「沒有痛苦,何來的幸福呢?」魔王子一副深情的做派,在柔聲說話的時候輕撫慕容情背脊的線條,令他戰慄,「大夫,你與他共處了那麼多年,你能讓他幸福嗎?你不能,但是我可以。我若願意,我能造就他最大的痛苦,我若願意去死,也能讓他體會這一生最大的幸福。不過後果就是,幸福總是短暫,刹那間的幸福便是永恆。若我死,他只怕也活不長,必然隨我而去。」
愁未央的語氣中終於有了些波動,「你所求的只是毀滅,為何拖著他一起?」
「你為何要質問我,你為何不問他?」魔王子的倦怠瞬間地被一種奇怪的興奮所取代,他與慕容情對視。那雙幽藍的眼中燃燒著冷冽的火,以及別的一些,他抗拒不了的東西。
「慕容情,慕容情……」魔王子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仿佛是含著一塊糖在舌尖上打轉,融化出甜美的蜜汁,把他的語氣都浸潤得近乎幸福,「若我允你一個機會,與我同歸於盡,與我一起毀滅,你願意嗎?」
慕容情沒有說話,然而他的眼神不會說謊,已然回答了一切,他願意,他願意的,他要魔王子死,不惜代價。
魔王子卻不能滿足與這種默認,急切地輕啄著他的臉頰,不顧他的閃避,催問著他,「說出來,說出來!」
慕容情倔強地閉著嘴,魔王子的手卻開始動作,隔著他的衣衫輕搔著他的腰際,指尖仿佛是帶著火苗,帶著電流,帶著毒藥。慕容情被那竄起的快感折磨得悶哼一聲,魔王子卻用一種溫柔的語調誘導著,「來,說出來,告訴這位大夫,你願意嗎?」
慕容情心底恨不能與他同歸於盡,卻更不想稱了他的心,賭氣想要說一句「不願意!」的時候,魔王子卻笑了幾聲,「不要騙我。」
「就說真心話,你不說,我便殺了他,」魔王子用眼神瞟了一眼愁未央,「無外乎是又害死個大夫而已,你這只會帶來不幸的小鳥,又在乎什麽?」
慕容情一直強忍的折磨,這話仿佛是最後一根稻草,激起難以的心痛令他血氣上沖,「是,我只會為人帶來不幸!與我相遇便是不幸的開始。好,我告訴你,我願意!我願意與你共同毀滅!甚至,若是我这个不祥之人能够帶給你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痛苦與不幸,我願意用所有的餘生與你共度!」
魔王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混著笑聲,鬆開了手。慕容情才發現自己竟然是一直靠著魔王子的力量在站著,被放開之後,他便支持不住,倒在地上。
魔王子笑了一會之後,說道,笑眯眯地看著他,「慕容情,我也願意。你對我的折磨已經太多了,不過總算補償給我一秒鐘的歡愉。」
慕容情咬牙切齒地說,「只有死亡,才能帶給你永遠的歡愉!」
魔王子慣於誇張地暴露自己受過的傷,正如他左肩殘缺盔甲下森森的白骨,仿佛是在炫耀似的。
即使他浮誇地訴說著痛苦與真情,只覺得是裝腔作勢。
「你說得不錯,」魔王子並不反對,他心情極好,像飲多了美酒,雙眼帶著一種暈眩感覺,「你們可以走了。」
慕容情戒備著他究竟在玩什麽花樣,魔王子從剛才開始一直說會放了他們,然而這個人,不能對他抱以任何期待。
「不過是自由而已,你要的話,我也給得了你啊。」魔王子轉過身,將雙手背到身後,做出一副絕對不會干預的樣子,「我什麽都給得了,有些東西非我不可。」
魔王子卻沒有再要求什麽,只是笑,然後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這位大夫一定救得了你吧。」
然後他轉身,向著墮落天堂晃去,兩隻小尖角戳著空氣。
赤睛是最瞭解他的人,然而這次也有些意外,事實上,他覺得魔王子不太正常,雖然魔王子從來就不太正常,但是今天比不正常還反常。
他對著站在原地慕容情微微點了下頭,以示辭別,在魔王子走出幾步之後,跟了上去。
墮落天堂的頂上掛著空空的鳥籠,魔王子對赤睛說,「我放生了一隻小鳥呢。」
赤睛說,「但願他不會再回來。」
「他會再回來。」魔王子笑,「赤睛,你相信因果嗎?」
赤睛熟讀佛經,但并不意味著這條魔龍的心是信仰佛家的。他不信,他其實什麽都不信。
「我也不信。」魔王子雖然沒有聽他回答,卻也明白,「但是,有時候卻會有一種錯覺,如果真有因果的話,那麼,我應是為他而生的吧。這不也很美好嗎?」
章十四
魔王子離開后,慕容情強撐著與愁未央一起退出火宅,卻在靠近邊境的地方不得不停留下來。
此時,慕容情已經知道魔王子究竟搞什麽鬼了。他受著極大的煎熬,且愈演愈烈。愁未央憂心他,為懸絲診脈之時,他心跳劇烈到那幾根絲線在空氣中的震動都清晰可見。
他不僅是心跳生疼,他覺得熱,覺得喘不過氣,那道邪火在他體內攢動,與方才被魔王子挑起來的慾望糾纏在一起。
愁未央是醫生,也是男人,在診脈之後頓時就明瞭了他的狀態,神色便有些複雜。蛾空邪火,要在短期內配出解藥來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未央……」他呻吟著向他求救,心想愁未央醫術高明,必有方法。
「很難受?」他也是多此一問,慕容情從剛才開始便連站立都困難,在魔王子走後,只有愁未央和他了,他更是無力維持自尊,在地上蜷著身子。
慕容情感覺羞愧無比,他知道這種煎熬是怎麼回事,未央也知道。雖然他與愁未央親密無間,在接受醫治之時經常坦然裸露自己的身體,並不會感到感到尷尬,但如今這種狀態又不一樣了。
他想,在末世聖傳的時候,愁未央不得不迫於易子娘的命令和宿賢卿的興趣,給他箍上那些私密的裝置,種種不堪的樣子大夫也見過了。但這樣的想法只是讓他更覺無地自容。
「慕容。」愁未央建議道,「或者讓我幫你。」
慕容情稍加遲疑,便向他靠過去,這便如同是醫治而已。兩人相對而望的時候,卻都不由自主地錯開了視線。愁未央的手指剛落到他的身上,慕容情下意識地退卻,而大夫自己心中亦是排斥不已。
長久以來一直活在他心裏那個澄淨的孩子,又豈容他自己加以染指。
「那位大夫一定救得了你吧。」他想起魔王子臨走前的話,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慕容情終於搖搖頭,魔王子實在是個混蛋,他不硬拆他與愁未央的感情,他強迫他們更為親密。但是若是如此,這份感情也毀掉了。
儘管他對愁未央珍惜甚於生命,然而他並不愛他,而愁未央對他也絕非與任何慾望有關。若是發生了,那他們此後只會是伴隨著一片尷尬與曖昧的陰霾。
不要這樣,慕容情知道自己的理智並不能保持多久,便提起僅剩的力量,身形化光,遠遠地逃離了。
愁未央沒來得及阻止他,而他慌不擇路,在萎然頓地之後,也並不知自己是究竟身在何方,也許還在火宅,也許不是了,只是遠遠地仍能看到墮落天堂高聳入雲的塔頂。
慕容情在這個人跡罕至的荒野里,喘息著,灼熱逼得他渾身都汗濕了,衣服粘膩地裹在身上,由於他的肌膚已經變得異常敏感,那些織物便仿佛是濕潤的手貼在他身上,他甚至忍受不了這些纖維在他肌膚上騷動的感覺。
他不敢有任何動作,只希望這種煎熬能自行熬過去,他像一隻惶恐的貝,緊緊閉起他的殼,一動不動。
慾望卻並不因他的安靜而平息,他的身體渴望被人狠狠地撬開,渴望著被觸摸和咬嚙,他收緊雙手和雙腿,然而他的體內卻在空虛地自行抽動著。
熬不過去……慕容情絕望地想著,又強迫自己不要這樣放棄。慕容情本是非常擅於壓抑自身慾望的人。
慕容情讓自己念及劍之初,他對他愛慕多年,同室而居,每每入夜,萬籟俱靜,隱約聽見對方在另一個空間里熟睡的呼吸,又豈會沒有一絲衝動。他一直都忍耐過來,從無妄動。他不想讓劍之初看低了自己。
在末世聖傳,儘管被迫著學會如何乖巧地服侍別人,然而畢竟沒有人能真正佔有他,那條掌管他的慾望的器械既是迫害,也是保護。
「你一定要忍耐啊。」這句話驟然在回憶中炸響,令他渾身一顫,他記得那疼痛,記得被身體被貫穿的絕望,滾燙的異物在體內狠狠地來回。可惡!可惡……
「啊……」慕容情發出呻吟,視線已是模糊,漫上眼淚,難受到在地上打滾。他一直不想讓自己這樣去想,這本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被魔王子折斷了四肢,被按在地上兇殘地施暴的時候,那是他初次。
儘管他不去想,但那絕不是只是身體的深處被觸及和被傷害那麼簡單。那些淫靡和瘋狂的快感,自那個交合的位置漫上來湮沒他的神智,隨而那個人惡意的偏轉,身體徹底失去了自主,被魔王子輕易地操弄。滅頂的快感與折磨,他想讓他哭,他便哭;想讓他瘋狂,他便瘋狂。
很可怕……被佔有的感覺,被徹徹底底的佔有了的感覺……
慕容情在錯亂中,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人從地上抱起來。他只是依憑本能地向著人的身體貼合上去,「救救我……」
這個人想著,這已經他第二次向自己求救了——他的視線越過肩背,懇求著救他。
那隻手便探進他的衣內,似乎知道他已快要被逼瘋,而並未繼續挑逗,直接向下握住了他的分身。慕容情早已無從分辨對象是誰,緊緊抱住了這個人,在他耳畔難耐地呻吟著,配合他的動作而起伏著。他總是矜持又彆扭,一生中亦從不曾像這樣放浪,卻是另一種的誘人的樣子。
那個人也並未刻意折磨,以他最容易得到快樂的方式對他,慕容情被邪火折磨已久,於是沒多少功夫,便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甜美至極的聲音,周遭琪花瑤草瞬間綻放,他亦泄在那人的手裡。
慕容情閉著眼支在那個人的肩膀上,喘息片刻,暫時求回了一絲清明。待他再睜眼看見的卻是三千白髮順著那個人的脊背披散下去。他遲疑地坐起身來,看到眼前這個人,卻頓時驚呆了。
赤睛的雙眼依然平靜而幽暗,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只是又幫了慕容情一個忙,正如愁未央也可能會為他做的一樣。
他的手上還殘留著慕容情得到了歡愉的證明,他一時找不到東西來擦去。
赤睛看他的樣子,只是問,語氣淡然,也許些微的關心,「你好些了嗎?」
慕容情急忙點頭,然而卻那要命的感覺卻忽然又上來了,邪火似乎仍未燒絕,他難堪地低下了頭。
赤睛於是將他向著自己這邊帶過來,「似乎還不夠。」
慕容情卻撐著他的肩抗拒,囁嚅道,「不要了……」
赤睛并不理會,已經將手又伸進了他的腿間,慕容情轻哼一声抗拒的力氣便弱了,赤睛安慰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慕容情也明白,邪火只是稍稍得到緩解,放著不管勢必又是死灰複燃。他閉上眼,因為太過難堪而無法與赤睛面對,然而放棄了視覺之後,身體的感官卻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赤睛是怎樣收緊了五指包裹著向上擠壓到頂端,用拇指轉著圈地揉搓著。慕容情的心臟又劇烈地鼓動,不受控制地摟著赤睛的肩頭,收緊了雙臂,在他身上磨蹭著。不僅僅是慾望的折磨,他身體上的肌膚也很飢渴。
赤睛看出了他的需求,順著他的背脊和腰線,十分體貼地給予撫慰。這隻絕美的鳥便在他的股掌之間,應著他的撩撥而起舞,而鳴叫。
慕容情伏在他的身上,聽著平穩的心跳聲,赤睛只是無動於衷地在對他施以舉手之勞,無所謂對錯,更無所謂回報。
一邊是火,而一邊是冰。慕容情壓抑不住自己臉上所露出的表情,也壓抑不住自己發出的聲音,而赤睛只是看著,聽著,撫慰他,為他解放。
他死死抓了赤睛的肩背,發出嗚咽的聲音,慾望總是如潮汐一般起伏,而他如同一葉孤羽,沉浮其間永遠看不到盡頭。
慕容情被太多的快感淹沒,卻等不到它們退去,他說著「不要了……」然而卻說不清是要拒絕還是渴求到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赤睛沉聲在他耳邊說,「別動。」
慕容情略微清醒,強迫自己安靜下來,抱著赤睛只是急促地喘息著。他聽到赤睛發出深深地歎息,良久無聲。
突然天翻地覆,慕容情背脊撞到地面上,一時混亂,他的雙腿被抬起分開,他驚異地看向身上的人,卻看到一雙從未見過的赤紅色的眼睛。被這雙眼盯住的時候,他無法動彈。
那雙眼色,如地底下的岩漿,衝破地層,帶著雄渾的熱力緩慢地流動。這雙眼使那張永遠淡漠的臉,變得有些令人畏懼。
赤睛,他是徒有人形的魔龍,盯著在他身下的鳳鳥,心中被一種無上的歡喜所占滿,他亦將這種歡喜發洩到慕容情的身上,直到重歸平靜。
當慕容情離開之後,赤睛卻呆在原地,這周圍遍佈花草,空氣中殘留著清新的香氣,這在佛獄是不可能出現的奇觀。
不過這些花草很快會枯萎,馨香亦會散去,方才的一切便如同水波,了無痕跡。
「赤睛。」有人在身後發出聲音。
赤睛無比熟悉這個聲音,他回過頭,只見魔王子靠在一塊巨石的旁邊,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我敲了石頭,不過你好像沒聽見。」
赤睛的雙眼暗沉下來,說,「也許你確實無力了。」
「真美,真香。」魔王子向他走過來,每一腳都碾踏著一株花草,「你竟然和他在一起。」
赤睛說,「你有不滿嗎?」
魔王子笑,「我可以任意妄為,但是你……你能放棄嗎?」
赤睛亦笑,「你的心中難道還有獨佔欲這種東西嗎?你在乎什麽?」
「你不明白,赤睛。這事情遠比你想像的要糟糕。」魔王子不再笑了,「赤睛,你知道我是沒有心的。但是,我並不是生來就沒有心的,什麽時候開始沒有了呢?」
赤睛說,「也許在某次你喂寵物的時候。」
魔王子說,「別開玩笑了。赤睛,當我身上分裂出副體,我的心便找不到了。」
赤睛忍住內心的猜測,「很高明地把調侃還給我了嗎?」
「赤睛,你還不明白嗎?你,便是我的心啊。」
赤睛沉默了許久,「我知道你從不欺騙我,那……真是太糟糕了。」
魔王子歎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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