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前糟:
其实我一直有更……只是忽然无法修改帖子了而已
所以标题只能万年不变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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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清原何其廣大,慕容情來得不巧,狂風夾著暴雪席捲蒼茫大地,空中如一條條重傷垂死的白龍,敗鱗殘甲四散炸碎。
然而時間緊迫,不容改日。他縱有功體相抗,仍覺寒氣透著骨頭縫絲絲縷縷地侵襲進來,風雪之急又如碎刀割膚。
他感應寒氣更為陰重的所在,向那個方向前行。他走了很久,只覺得越來越冷,卻仿佛沒有盡頭,連時間都被冰結住了一般。
越是寒處,積雪越深,漸漸自腳背沒到膝蓋,慕容情不敢過早透支功力,雙腳深陷在雪中硬是一步一步向前拖行,初時尚覺足尖冰冷刺痛,漸漸的竟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
他終於慢下,稍加喘息之時,慕容情試著活動受寒的雙手,十指凍得通紅,關節處更甚,僵硬得仿佛裏面的骨頭和血管都已經凍住了,稍加用力便會斷裂開來似的,痛得錐心。痛是好事,說明這手還是自己的,還沒有壞死。
而他的腳就不太妙了,雪水早已滲入,在鞋襪之中結成了冰。
這樣的嚴寒,若是功體稍差的人,只怕此時手足耳鼻都已凍得發黑,一塊一塊地掉下來。即使還連在自己的軀體上,也已壞死,等冰化了,便爛了。
慕容情知道厲害,他催動功體,運轉周身,熱源升騰,結在他衣上、髪上的霜雪紛紛墜落。
舉目皆白的北清原,四方無垠,慕容情站在其中,乃是天地間唯一一抹顏色。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向前走了,必須保留一半體力用於回程,這是常識,而且更前方的凍氣更強。然而,他並沒有可以轉圜的餘地。
火蛾鱗片已是最後方法。若是此時回去,眼睜睜地看著劍之初漸漸衰竭,那滋味想必當真不如此刻忍受的嚴寒好受。
慕容情重新向前,步履難免有些踉蹌。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也許只是差了那麼一點而已。風雪刺痛他的眼睛,三步開外便無法視物,所以誰又知道,寒心不在這三步之外呢?
若是在這裡放棄,只怕是會讓自己後悔終生。
他當時就應該返向,然而卻一再推遲極限,直到發現體力已消耗大半,他已經回不去了。
頃刻的功夫,風勢更猛,眼中受風而滲出的淚水頃刻冰結在眼角,森冷的白雪由風裹挾著捲土重來,一點點蠶食他的輪廓。一個人,太過渺小,只是憑著一股意志而不願被抹殺。
雪下是凍了千百年冰層,起伏不定,他踢到了不知什麽而腳步一滑,跪倒在地,積雪幾乎淹到他的肩頭,倒是絲毫也感覺不到疼痛。
極度的疲倦和衰弱,腦中開始浮現出漫無目的的雜念,仿佛只是一幕一幕地走過薄情館中安然的歲月。
絲竹笑語混混沌沌地膠合在一起,分辨不出他說的是什麽,奏的又是哪一曲……絕非是沒有開心過的,所以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只是遺憾,這竟不能長久。
慕容情撐著自己的膝,慢慢站起來,慢慢向前走。
他身後是一道很深的足跡,不偏不倚的一條直線,似是堅定地要將這片雪原一步一步地劃成兩半。
慕容情非常遲緩地發現風雪在不知何時已經止了,毫無溫度的日光照在雪原上,整個大地鋪滿了無數細碎鑽石一般璀璨發光。
風雪並不是停止,而是他走出來了,就像走進了暴風眼,四下一片寧靜……這就是北清原的至寒之地。
他極目遠望,卻仍是一片茫茫,寒心又在哪裡。
至寒之地,至寒之物。
然後此時,他的感官早已麻痹,感覺不到疼痛和寒冷,更不知寒心的外形特徵。他頓時就亂了,全無頭緒的翻找,弄亂了一大片的雪,雪下仍是雪而已。
他已經沒有了回去的念頭,哪怕在生命最後也要把寒心握到手裡。未央會想辦法來找他,而自己的尸身總比一個不明形狀的藥材來得顯眼吧。
他繼續找著,視線卻逐漸開始模糊,有七彩的冰棱霜花在他眼前大片大片的盛開,其實也是美麗得宛如夢幻一般。但是心中也明白,這只怕已是極限。
他這麼想著,那些幻覺似的霜花忽然向他眼前撲過來,他楞了一下,晃了晃頭,才發現自己是摔倒了,似乎沒有力氣再爬起來。
做到如此境地,從來也不是爲了什麽人,每個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自己而已。為了我甘願,不,爲了我高興而已。
自己以前總掛在嘴上的,所謂的虧欠,更是虛無。劍之初對自己並無虧欠,自己也已盡力,這一生從來都不曾虧欠過他。
慕容情仍想要找到寒心,仍希望有人能將它送回劍之初那裡。然而,這種希望太過渺茫,那麼即使再也沒人找到他,似乎也無妨……
霓羽族中也曾有鳥兒愛上什麽人,從此仿佛是被一根又細又韌的線拴住了腳。當族人遠離寒地,他卻因留戀而徘徊不去。如他們這樣的仙禽並不會死於嚴冬,然而那隻鳥兒卻死於心寒。
慕容情想,幼時經歷的葬禮,現今卻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而那時候父親溫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說別哭,也別向他學。若是愛,那便愛著吧,這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旁人都不相關,甚至與對方也不相關。
能明白這個的話,既然心裡懷有那麼寶貴的愛,又有什麼悲傷會冷到令人無法生存下去。
慕容情稍微躺了一會,然後一點點地掙扎起來,即使如此,只怕也是他最後一次站起身來。
抬起頭,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感覺,甚至已經不再因為他的體溫而融化。他無聲地笑起來,雙唇間呼出微微的暖氣。
「風不失期……君不失期……」
他喃喃地念著。
突然他身形一晃,低頭悶哼一聲,心口似乎突然被一隻冰錐刺透。他頓時被奪去了所有的生氣一般,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至寒之地,沒有風,雪仍是安安靜靜地下著,亙古不變。
純淨的白色,緩緩蠶食了他髮絲深深淺淺的藍,衣衫的暖黃和翠綠,直到與周圍的雪原毫無二致。
景色停滯下來,時間也停滯下來,千年萬年,都是如此。多少人,靜靜地長眠在從來無人知曉的地方。
一片陰霾從雪原上掠過,帶起的旋風吹散了一層薄雪。
積雪被踐踏擠壓的輕響,吹開的積雪下微露出小片側臉,肌膚因受寒如冰雪般晶瑩剔透,一隻緊閉的眼睛,本如鳳翼似的睫毛上凝結了霜花,倒也是異樣的美麗。
「我說什麽來著,孽緣啊~」
語尾輕佻地微揚,與此同時,那人單膝跪下,將雙手伸入積雪之下,仿佛探測到了被埋沒的珍寶,將人抱起來納入懷中。
他功體屬火,在接觸到的時候竟也感受到寒氣的刺痛,他將手放到心口的位置,這是一個活人最後才冷下來的地方,卻是他身上最冷的地方,亦感覺不到心跳,都冰成這樣了,人是活不了的。
積雪如砂,自慕容情身上滑落下來,露出他的樣子,卻尚有微弱的氣息。
魔王子嘴角輕挑,露出微笑,原來如此。
火龍在他身邊煩躁地扇動翅膀,「快離開這裡,回去再看!這種地方,我都受不了了!」
魔王子說,「你受不了,還是他撐不了多久了?」
火龍懶得廢話,「回去烤著你的壁爐再磕牙!」
魔王子帶著慕容情乘上火龍,懶洋洋地說,「好吧,赤睛,回家了。」
所謂寒心,其性通靈,蹤跡不定。至寒之地,至寒之物。北清原的亙古冰封,亦冷不過他的心吶。